而那兩位預期中會達成的合作，陳樹隆是解決了工作難題，劉波則能坐等地皮升值，他們雙方必然都是樂意的，這是雙贏。

    自己嘛，其實也沒怎么忽悠人，劉波給錢用來成立咨詢公司，現在對他的指點正是咨詢公司所能發揮的最好作用！

    唯一有點瑕疵的是，咨詢公司沒注冊而已。

    野雞咨詢公司也是咨詢公司嘛，不看廣告，看療效！

    方卓遙望學校的大門，吹了個口哨。

    要不是急著用錢，這樣來回的輾轉挪移不是不能開個咨詢公司，不說一定吃rou，起碼能好好喝湯，但現在是不行了，公司注冊會暴露真實的身份信息，沒有背書的話也不會被采信。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相同的話從領導弟弟和大三學生嘴里說出來是截然不同的效果，前者能拿三個紫砂壺，后者或許只能換三包紅塔山。

    不過，對于劉波來說，他大概也不會在意什么咨詢公司不公司，他只是想把錢送到位而已。

    方卓距離學校越來越近，腳步也逐漸從輕快變得沉實。

    他又一次告誡自己，再也沒有下次了，這不是這個時代獲取財富的正確方式，急事從權而已。

    “嗨，老方，最近跑哪去了？打球去啊?！?/br>
    剛進校門就有認識的同學打招呼。

    方卓拎著自己的挎包，沉穩的婉拒。

    等到回了宿舍，正好沒人。

    他先把包鎖進自己的柜子，然后又打開取出一摞錢，再用衣服把包埋在下面，這樣才覺妥當。

    現在面臨一個新的問題。

    這筆錢應該怎么用？

    直接拎著存到銀行是不可能的，劉波和陳樹隆那邊雖然中午親眼盯到他們的握手，但保不齊以后露餡，大筆款項存到實名卡里太有風險，現在的合肥也不像沿海發達。

    直接拎著去醫院也不行，這筆錢無法面對家人的疑惑，自己也解釋不清巨款由來。

    它必須有個能光明正大拿出來使用的過程，俗稱——洗……

    砰！

    宿舍門被踹開！

    方卓僵硬的坐在床上，心里的最后一個字仿佛被命中靶心，直接消失不見。

    “糙，老方！你回來了！”

    室友林誠雙手抱著裝滿衣服的水盆，驚訝地喊道。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方卓長長吐出一口氣，“你這一腳把我的心肝都快踹出來了！”

    林誠放下水盆，撓撓頭：“我就說我記得我鎖門了的，怎么回來一看沒了鎖?！?/br>
    下一秒，他納悶道：“你這頭發怎么跟狗啃似的？太難看了?！?/br>
    方卓微微聳肩，頭發是回來路上隨便從小賣店里買了把剪刀，自己邊走邊剪的，剪刀已經扔進河里，發型也是隨緣而定。

    古有曹cao割發代首，今有方卓啃發換形。

    就現在這造型，以后再小心避開那二位，他們還能認出自己？

    這要是能認出來，我現在就跑到南淝河邊跳下去！

    “哎對，你趕緊去醫院吧！你媽來學校找你呢！你表妹已經住院了！”林誠想起正事，連聲催促。

    方卓呼了一口氣，抓起外套往外走：“是一附院嗎？你怎么和我媽說的？”

    “是一附院，呃，我說你出門旅游去了?！绷终\訥訥答道。

    方卓點頭，還行，就是少不了一頓訓。

    林誠沖著方卓走到門邊的背影說道：“輔導員還找你呢！這幾天缺課太多！”

    “我不是讓你幫忙看著點嗎？你怎么和他說的？”方卓打算對對口供。

    “我說你出門旅游去了?！绷终\重復第二遍就理直氣壯很多。

    方卓一個趔趄，好個不在預判之內的口供。

    他扭頭道：“還有什么消息嗎？”

    “沒了，沒了，你快去吧。你媽說你表妹情況不太好，要你回來就立即通知你?！绷终\說道。

    方卓心里一沉，疾步匆匆出了宿舍，直奔校門口。

    合肥印刷技術學校位于南郊，離市區很遠，打車也難，這一片唯一的好處就是風景好，偶爾還能瞧見蹦跶的野兔。

    方卓懷揣百元大鈔，十分鐘都等不來一輛出租。

    好容易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騎著自行車在學校門口停下，他硬著頭皮上前囫圇了一句“小蘇老師，車借我用用”，隨后就遮面、抬腿、蹬輪而去。

    蘇薇面對學生的親和笑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她就見到自己的自行車和某位學生一起消失不見。

    這、這樣借車的嗎？好歹說一下是哪個班的??！

    九月份剛入校工作的蘇薇躊躇了一下，對著空氣小聲地說道：“好，別忘了還我?！?/br>
    空氣寂寥無聲。

    蘇薇仄仄的拿著包走進校門。

    “蘇老師好?！庇幸呀浾J識的學生打招呼。

    蘇薇連忙笑容滿面的輕輕點頭，保持著老師的風度。

    她走了幾步忽然有點奇怪，對啊，學生好像都是叫自己“蘇老師”，剛才那個喊的“小蘇老師”，大概不是學生，是哪位沒記住的老師吧？

    蘇薇放下心來，走進教務處。

    “小蘇，來來，這是經濟管理系的學生名單，你熟悉熟悉，王老師還有幾天才走，有什么不懂的你再問問他?！苯虅仗幪庨L徐春笑著說道，“工作上有問題也可以來找我?！?/br>
    蘇薇點點頭，接過名單，經濟管理系一共就兩個班，她有信心帶好。

    “徐處長，那我先去了解下今年的情況?！?/br>
    蘇薇回了辦公室，放下包，提起筆，當先在名單上標注了幾個名字。

    新官上任三把火。

    ※※※

    傍晚，方卓緊趕慢趕的到了皖醫一附院住院部，如同前世一樣，他在五層病房外見到了家人。

    “方卓，你死哪去了！”

    方卓母親趙淑梅一見到兒子就咬牙啟齒的往他胳膊上擰了過來。

    “媽，媽?！狈阶亢傲藘陕?，真切的見到母親，他的下半句直接哽咽了，“祺、祺祺怎么樣？”

    趙淑梅看著兒子這樣，心里難受，想著從小看到大的侄女此刻正躺在病床上，眼睛又一次紅了：“白血病，不太好?！?/br>
    方卓看著母親臉上的皺紋，伸手從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摞錢：“媽，這有一萬，先給祺祺當醫藥費湊著?！?/br>
    “你哪來的錢？！”趙淑梅的臉色都變了。

    “我去義烏倒騰，擺地攤賺的?！狈阶康吐暯忉?。

    趙淑梅急了：“到底哪來的？”

    “我收保護費賺的！”方卓聲音變大了。

    “還真去擺地攤了？唉，長大了?！壁w淑梅有些欣慰的嘆口氣，“等會去看看你妹吧?！?/br>
    “嗯?！?/br>
    第11章 活下去

    方卓記憶里的表妹趙素祺是個很陽光的女孩，她的生命在高二的花季年華里忽然褪去了色彩。

    從此，舅舅一家烏云密布。

    方卓是個獨生子，小時候偶爾看到其他人有meimei，他會向母親吵著也要一個。

    那時候，母親就會指著趙素祺說：“祺祺就是你meimei呀?！?/br>
    一直以來，他和表妹關系都很好，也就是上了大學來到省城、表妹又升高中，兩人之間的聯系才有些變少，但從來不承想……

    ——骨髓穿刺的活檢已經做了，確診是急性髓系白血病，m2型。

    ——治療方案現在是考慮誘導化療。

    ——后續效果要是不好，得換藥或者骨髓移植。

    方卓隔著玻璃看到在病床上睡著的表妹，他沒有進無菌病房，轉而立即開始了解目前的治療進度。

    “媽，我舅他們呢？我爸沒來嗎？”

    趙淑梅白了拿著一疊報告單的兒子一眼：“你旅游的時候他們來了，現在都回去籌錢了。明天你舅來這，我和你舅媽回家，我單位里還得找人幫我把工作頂上?！?/br>
    方卓糾正道：“不是旅游，是賺錢去了。嗯，治療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安排好輪換，最重要的是醫療費，這方面我再想想辦法?！?/br>
    他思考一會，問道：“醫院有沒有個總體費用的評估？”

    趙淑梅盯著兒子看了好幾秒鐘，忽然由衷的欣慰道：“擺攤沒白擺，有股能辦事的勁了。唉，你想什么辦法，有這份心就行?！?/br>
    方卓嘆口氣，這就是錢沒洗白的結果了，想拿都不好拿。

    他咳了一聲：“媽，聽說有紅十字什么的組織能找捐款，我前兩天在義烏進貨還碰見一個那里面的人，等我回宿舍找找，他還給了我名片呢?！?/br>
    趙淑梅皺眉道：“不是騙子吧？讓人家捐款？咱們家還有點底呢，真等砸鍋賣鐵的那一天再說?！?/br>
    “那要砸就快點砸啊，別因為醫療費拖延了治療！”方卓提高聲音，“這個時候，家里有借出去的錢說什么也得要回來，人命關天！”

    趙淑梅怔怔，半晌后說道：“都在想辦法，你以為我們不急嗎？”

    “急，還需要更急，錢，還需要更多的錢?！狈阶繃烂C地說道。

    趙淑梅沒有反駁兒子。

    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籌錢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