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波愈發興致盎然，方卓則是少說多聽，他得保持耐心。

    “萬老弟，俺們這些搞農產品的難啊，股票資本搞不懂，關系路子又不硬，就看看有沒有貴人拉一把?！?/br>
    劉波喝了一口酒，嘆氣抱怨，后面卻是先前沒說過的新鮮話。

    方卓不動聲色，來活了，人家老板和自己聊得這么開心，沖的就是這個，老板不主動，怎么找關系啊。

    第7章 圖窮匕見

    常言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貴人相助。

    作為潁州有名的耕地大王和牛羊大戶，劉波已經不滿于在老家享受鄉里鄉親的羨慕眼光，更想到省城有所發展。

    他今年才四十五，這個年齡不僅能做事，甚至還能生個兒子！

    可惜，進城之路不易，劉波近一年在合肥下面的縣鄉即便弄老本行都處處掣肘，這次聽說市里有規模不小的產業推介會也是花費很大力氣才進來。

    不過，雖然來了，他對省城里的關系還是云里霧里的看不分明，先前偶然聽說國企領導陳樹隆總經理會有仕途的進步，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個進步法。

    反正，最近一年，劉波覺得自己像是飛進迷宮處處碰壁的蒼蠅，現在，撈到一個陳總經理的弟弟，那得抓緊時間找找方向。

    他自覺兩人聊的已經夠多，前戲夠足了。

    “萬老弟，你剛回來，我得和你說說這個做生意的經驗，咱們這個做生意啊就是和氣生財，得人品好，對那些幫助咱們的人要記在心里?！?/br>
    “我劉波這些年能做起來全憑這個，既不忘老兄弟，也感謝那些幫助俺的人?！?/br>
    “你要是不信，盡管去找俺那些兄弟問！”

    劉波覺得自己暗示的話已經很明顯了，可還是唯恐身邊這個年輕人聽不懂，他想著是不是要再直白一些。

    “多謝劉哥的肺腑之言?！?/br>
    方卓終于出聲，這老哥就差再喊秘書過來把紫砂壺送上了。

    就怎么講呢，這種主動就是意料之中的。

    他略微矜持地說道：“我看劉哥是個實誠人，以后要是想在省城發展啊，可以多問問我哥?！?/br>
    劉波一聽這話又高興的碰了碰杯。

    方卓沒再繼續往下說，他現在的身份屬于領導弟弟，點到為止。

    稍過一會，已經喝了不少酒的劉波覺得兩人醞釀的沉默已經夠久，他再次舉杯道：“陳總那邊現在有沒有什么好機會，或者，他什么時候有時間我請他吃飯?！?/br>
    “劉哥，你也看到了，這次產業推介會規模不小，我哥最近都挺忙的?！狈阶肯然卮鸷竺娴膯栴}，然后才沉吟著遲疑。

    不過，這種遲疑是把媚眼拋給了瞎子，劉波轉身又換了一瓶酒，壓根沒瞧見。

    好在，劉老板的興趣很執著，他倒滿酒立即笑問道：“那不知道陳總這里有沒有能指點俺們這種農民企業家的？”

    方卓發現一個問題，不知道這位劉老板到底清不清楚，每次他激動或者想表現憨厚的時候都會變成“俺”，極其明顯。

    “這個嘛……”他再次作遲疑狀。

    劉波一看有戲，連忙碰杯要喝酒。

    方卓擺手：“劉哥，劉哥，我酒量就到這了，不能喝了?！?/br>
    劉波哈哈一笑，一口悶完，他很多合作都是酒桌上完成的，現在和這位領導弟弟拉近關系又是憑酒，熟悉的工作方式讓他感覺很不錯。

    方卓見狀，搖頭，豎起拇指，敬佩道：“劉哥好酒量?！?/br>
    似乎因為這杯酒，領導弟弟起了佩服之心，他接下來的話一下子讓劉波的心跳都快上不少。

    “說起來，也是巧，我哥這邊正好有個不錯的機會，也不差和劉哥說說?！?/br>
    “他手里有個企業資產改組的事?！?/br>
    “通常來說，這類的資產改組都是不良資產想辦法找人接手?！?/br>
    “但現在嘛，我不知道劉哥有沒有看報紙，現在有個紅星宣紙的廠子……”

    方卓說話慢條斯理，像是在一層一層撕裂洋蔥，還沒剝到心就把劉老板辣到流下感動的淚水。

    “紅星宣紙？”劉波在方卓換果汁的時候還不忘追問，“這廠子是做紙的？利潤大嗎？”

    方卓呵呵一笑：“利潤大還能是不良資產嗎？報紙上三番兩次提這個事了?！?/br>
    劉波的酒勁上來，可他習慣這種狀態下思考，不良資產是代表什么？

    “最近說不定還能在報紙上看到我哥關于這個的采訪，那上面都說不好搞?！狈阶孔呓徊?，放低聲音，神神秘秘的輕聲說道，“但其實，私底下接手這個廠子的競爭很大?！?/br>
    劉波放下酒杯，一拍大腿，要不怎么打不開局面呢，人家知道這種消息比自己早啊。

    報紙上的消息不能盡信，私底下的消息深信不疑！

    方卓喝口果汁，笑呵呵的不說話了。

    劉波拿著酒杯又碰了兩次領導弟弟的果汁。

    然而，方卓卻對他這樣的誠意沒有表示，轉而開始隨意聊起現在國內的經濟發展，偶爾還摻雜一些紫砂壺的鑒賞。

    說起來，上輩子做外貿，他最喜歡的就是拿國內藝術品當禮物送給國外朋友，既便宜又顯格調，當然，人家也有不吃這一套的時候。

    劉波的酒勁上涌，耐著性子聊了一會后終于忍不住了。

    他問了一句：“萬老弟現在回來有沒有想好在哪里發展？”

    方卓微笑搖頭，這句話的進度聽起來又上一層，要說這老板們主動三秒都嫌晚，有些事不用點明，人家自己就趕著上道。

    “萬老弟，咱們在省城附近搞個飼料加工廠怎么樣？你出技術，我出錢?！眲⒉ò凑战涷灍崆械奶嶙h道。

    方卓臉上的笑容稍有些僵硬，路子是對的，就是內容有點出乎意料。

    他愣了數秒才按照合理反應道：“飼料加工廠，劉哥，哈哈，你可真會開玩笑?！?/br>
    劉波心里一沉，既往的經驗失靈了??！萬老弟竟然不要飼料加工廠！

    方卓調整了下心情，抿了一大口果汁，施施然地說道：“那些飼料的事我不懂，不過，我哥有個建議挺不錯，合肥這邊啊還缺個信息咨詢公司?！?/br>
    “信息咨詢公司？”劉波重復，疑惑道，“這是能干嘛的？”

    “現在經濟發展越來越快，企業也越來越多，信息咨詢公司就是給建議、指方向的?！狈阶空f道。

    劉波立即稱贊道：“這個行，萬老弟這個咨詢公司肯定行，是我、是我魯莽了，哎呀，我這種大老粗早就想試試有發展的行業了?！?/br>
    他毫不猶豫地說道：“萬老弟，你這個咨詢公司讓老哥也摻上兩手吧，你這種國外回來的人可得幫幫俺們農民企業家?！?/br>
    方卓笑笑，主動舉起果汁杯碰了碰，摻啥呀，你就是想送錢。

    劉波這回又是一杯酒下肚，心里也在說，咨啥啊，你們兄弟倆就是想要錢。

    第8章 神仙指路

    劉波不是第一回送錢，對于這種事有著充足的心理建設。

    方卓倒是第一回想收錢，可也……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畢竟，錢還沒到手，不好意思得等那時候再說。

    宴會廳的一角，金鏈子劉老板和金絲眼鏡方卓達成了某種很傳統的默契，一時間，兩人也都沒有再說話。

    過了幾分鐘，劉波仍舊沒說話，方卓的心情卻有了點急切，光有意向還不行，咱們得有更實質的進展才成。

    “劉哥，你在這逛會，我哥之前說要帶我見幾個朋友?！?/br>
    方卓沒有把心急擺出來，反而要拉開距離。

    劉波點點頭，連聲說道：“老弟，你去忙，你去忙?！?/br>
    方卓轉身走向稍遠的陳樹隆總經理。

    剛邁出幾步，他才發現背脊上有涼涼的汗水黏住了衣服。

    終究是對業務不熟練，身體上有著不自覺的緊張。

    方卓的腳步不快，隱約覺得劉老板的視線很可能就是在看著自己，但也實屬正常。

    “陳哥，咱們合肥的企業真不少啊?！狈阶孔叩疥悩渎∩磉?，這里圍著一群人，他趁著間隙拿起酒杯對總經理夸道，“針不戳，針不戳?！?/br>
    “來來來，小萬，我給你介紹介紹幾位大老總的風采?！标悩渎∷室恍?，又對旁邊的人說道，“這是國外學成歸來的萬同，別看年輕，本事不小?！?/br>
    方卓舉杯，迎接著幾道視線的打量。

    “這是潤耀的嚴總，他家的玻璃可是一絕，稱霸華東了都?！?/br>
    “這是恒泰的趙總，以后想買鋼材啊，找他給你打折?！?/br>
    陳樹隆介紹到第三位的時候頓了頓，笑道：“這是托普集團的李總，信息化的時代就得李總一起來促進發展?！?/br>
    旁邊的人都聽著尋常，方卓卻聽出來一些耐人尋味，托普集團？這不就是他上回在交易所里和陳樹隆聊的長滿草的軟件園？

    方卓不動聲色，一切如常：“幸會，幸會，多多關照?！?/br>
    他幾個人依次碰杯，打完一圈招呼才和陳樹隆的眼神對上。

    兩人都是笑了笑。

    “小萬現在從事什么工作??？”托普集團的李富李副總問了一句。

    方卓腹誹，咱倆今天可能是同行。

    他笑道：“剛回來，準備四處看看，不過聽說這邊的咨詢公司比較少，考慮做一個，也免得國內有企業再搞成新浪那種笑話?！?/br>
    其他人不知道新浪有什么笑話，陳樹隆笑著重復了先前方卓所聊過的小道消息。

    一群人說說笑笑的暢談，方卓小意的不露怯。

    這么聊下來，他不經意轉身就發現另一角劉波看向這邊的眼神很是熱切。

    秉承著雙贏的原則，方卓抽空向陳樹隆問道：“陳哥，剛才在那邊聽說咱市里有個紅星宣紙的廠子要重組？”

    “這不知道誰說我閑話呢？”陳樹隆很坦然，搖頭道，“小萬不是打算做咨詢公司嗎？對這個也有興趣？唔，說句實話，這個廠子的情況不太好?！?/br>
    陳樹隆比較欣賞“萬同”，說話很有誠意。

    “實業方面我不太了解，這一趟也是看看為主，也是巧了，剛才碰見一個我長輩的朋友，看他還挺有興趣的?！狈阶块_始二道販子，進行信息上的模糊置換。

    “這樣啊，確實一回來不太好經手資產置換這種事，政府這邊其實是有補貼的?！标悩渎∽⒁庵靶∪f”的表情，評估著“長輩的朋友”關系遠近，謹慎的提了個潛在的好處，“而且，這件事在領導那里都是掛了號的，很可能會當個典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