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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殘疾王爺后(重生) 第89節

    芰荷才將昨夜章漪在后殿引誘帝王一事轉述。

    宜錦纖指微動,選了一支鳳釵遞給芰荷,既不過于隆重也不失禮,她神色淡淡,并未因這件事牽弄情緒,“你若不告訴我,我反而擔憂,但現在,我心中卻有底了?!?/br>
    她換了身朱紅大袖衣,腰身如柳,端莊中透著柔美,芰荷怕她著涼,便又給她披上白狐貍毛的大氅,主仆幾人踏著雪便往仁壽宮去了。

    章太后正在用早膳,聽瑞梔說是薛氏來了,心里有些膈應,也沒了胃口,放下調羹,用金絲帕子擦了擦嘴,冷聲道:“叫人進來吧?!?/br>
    章琦在一旁伺候著,想到昨夜的事,只剩窘迫,她低著頭,“姑母,我可否退下?”

    章太后睨了她一眼,“這宮中,遲早不只她一個女人,你怕什么?”

    話音才落,金銀絲線織就的云錦鳳紋衣裙便款款而入,薛氏女云髻霧鬢,朱釵華貴卻不俗氣,面若銀盤,眸若星辰,細腰盈盈不堪一握,端莊之中透著柔美,如同仕女圖中走出來的仙人。

    同為女人,章漪不得不承認,薛宜錦,確實是個美人。

    往日她瞧不起薛氏,是因為她出自長信侯府這種沒落門戶,可是如今,她自己家道驟變,才知道,這世上沒有什么榮華是天長地久的。

    她如今,看得起薛宜錦了。

    能將災民處置妥善,打理好皇莊,又能在宮變之時穩住燕王府,釜底抽薪,這等心智,豈是尋常婦人?

    宜錦俯身行禮,“臣妾問母后安,不知母后昨夜歇得可好?”

    章太后轉著手中佛珠,半瞇著眼睛,不冷不熱回道:“尚可。昨夜皇后歇得早,恐怕不知,陛下昨夜在后殿浴池幸了漪兒,哀家這侄女自幼便是世家貴女的典范,出了這樣的事,斷不能委屈了她?!?/br>
    宜錦看著太后身側那個姑娘,上一世的章漪,也曾為了家族榮耀獻舞于蕭北冥,那時她何等心高氣傲,可后來章家伏誅,再見她時,已再無當日之風貌。

    她沒有反駁,只是淡淡道:“母后所言,臣妾都明白。但母后也知曉,陛下做了決定,誰也改不得?!?/br>
    章太后聽她這回話,眉頭皺得更深,“這事就這樣說定了,哀家會找欽天監選個黃道吉日?!?/br>
    “黃道吉日就不必了,朕不會叫章漪入后宮?!?/br>
    門口內侍宮娥聽見這聲音,忽然跪倒一片,玄色的身影踏雪而來,話音冰冷如雪。

    蕭北冥闊步而入,飄落的雪絲還在他寬厚的肩頭,他面容清冷,目光似是一道鋒刃,直直看向章漪,“你若是出宮嫁人,朝中清貴任你挑選,嫁妝仍舊從章家公賬出,若是執意留在宮中,便做個尋常女官,終生侍奉太后。你自己選?!?/br>
    帝王的言語不帶絲毫情感,比臘月的冰窟還要叫人心寒。

    章漪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姑母臉上,又瞧了眼帝王,他牽著薛氏的手,對著薛氏時,卻沒有了方才的冷硬。

    昨夜她即便處處效仿薛氏,新帝也不為所動,章漪心頭只??酀?,思索良久,抬頭道:“臣女兩個都不想選?!?/br>
    這些時日,她寄宿在宮中,聽著宮人們的冷嘲熱諷,一夜看盡人情冷暖。是太后的侄女又如何,是國公府嫡女又如何,富貴榮華轉瞬即逝,生在鐘鳴鼎食之家,也不過是一枚棋子,半分由不得自己。

    她如今的處境,留在宮中遭人嫌棄,便是嫁人,被抄家定罪的罪臣之女,又能挑到什么像樣的人家。

    她不愿過那樣的日子。

    長到二十歲,她也想自己做一次決定。

    她忽然間頓悟,這些天壓在心中似磐石的思緒也剎那間煙消云散,她跪下行了大禮,叩首道:“臣女愿去云來觀清修,終生不復出?!?/br>
    第83章 矩州

    陸寒宵攜宜蘭走汴河水路, 一路朝西南下,但因冬季河流水緩慢,不比夏日疾馳, 歷時一月半才到沅州地界。

    宜蘭有孕在身,雖還未顯懷,但在船上吃喝多是干糧,又兼之孕吐, 人反倒瘦了一圈,更似蒲柳一般。

    陸寒宵心疼發妻, 船才??看a頭,他便同船家說多停半個時辰,好上岸替宜蘭備些吃食。

    河浪震蕩,宜蘭每每眩暈,幸而清霜自燕京帶了些橘皮,嗅著沒有海風那股咸味兒, 倒也不甚眩暈了, 但靠了岸, 她也想下去走走, “整日在船上人都要僵了,又沒到不能挪動的月份,我同你一起去?!?/br>
    陸寒宵見她說起出去反倒來了精神,白嫩的面頰上也出來兩個淺淺酒窩,他只好妥協, 替她披上青蓮絨的灰鼠斗篷, 扶著她上了碼頭。

    沅州地處燕朝南部, 冬季濕冷,一股子冷風鉆到衣衫里, 從腳冷到頭。恰逢雪落,街上行人皆穿著皮襖大氅,瑟縮肩臂,連往日熱鬧的酒樓茶館也門可羅雀,倒是路邊的早食茶點與酒壚頗受青睞。

    陸寒宵怕宜蘭受冷,也不遠行,就近找了家堂食小店,小二穿著一身灰色短襖,手里拎著茶壺,手腳麻利,拿了兩個茶碗,熱氣騰騰的水柱自壺嘴中傾瀉而下,竟一滴都沒濺出,笑著道:“郎君娘子請用?!?/br>
    不同于燕京的官話,這小二的口音帶著鮮明的沅州特色,但能勉強聽懂。

    陸寒宵低聲道:“要兩碗陽春面,并你們店里的特色炒菜來上三四個?!?/br>
    “好嘞?!?/br>
    小二將汗巾拋在肩頭,便朝著熱火朝天的后廚去了。

    等上了菜,才知沅州此地冬日濕冷,一應菜色無辣不歡,他怕宜蘭吃不慣,正想再叫,卻見宜蘭吃得津津有味,便也作罷。

    一碗湯面下肚,并沅州特色的臘rou,芷江鴨,rou質鮮嫩,酸辣可口,一路的疲勞都去了大半。

    不好叫船家久等,付了銀子便要繼續回船趕路,這時門口卻來了兩三個乞兒,他們年紀最大的也不過七八歲模樣,渾身臟污,這樣冷的天也只穿了一件單衣,嘴巴凍得烏青。

    幾個孩子尚未開口說話,那小二便無奈開口驅趕:“今日真的沒有了,你們換個地方討。再叫我看見,亂棍打了出去?!?/br>
    那幾個乞兒似乎習慣了被拒絕,眼中也無失望,只是麻木著轉身就走。

    宜蘭腹中有了孩兒,也見不得這些孩子受苦,“你們等等,都過來吃碗面?!?/br>
    那小二嘆了口氣,“夫人心善,矩州那頭常年戰亂,忽蘭那群狗東西一到冬日便四處燒殺劫虐,每年從矩州逃來的流民不計其數,若都是這個救法,小店的生意也不必做了?!?/br>
    宜蘭問:“這樣冷天,沅州官府竟無人安置這些流民?”

    小二道:“起初官府還派胥吏建了救濟所,可災民實在太多,沅州也并非什么富貴地,糧食也不多,本州的百姓尚且都顧不上……”

    話說著,他卻也朝著后廚道:“四碗陽春面!”轉頭朝著陸寒宵道:“郎君與夫人衣著富貴,但再往北走,可不要隨意施舍善意?!?/br>
    小二只丟下這句話又去忙碌,宜蘭看著那幾個孩子,卻覺得眼眶有些酸澀。

    她即便給些銀子,這些孩子未必能守住,日后又該怎么辦?

    陸寒宵凝眸看著那幾個孩子,拍落了年級最大那個孩子身上的飛雪,輕聲道:“帶著他們吃面去吧?!?/br>
    那孩子臟污的臉上流下兩串淚,跪下就要磕頭,宜蘭趕忙攔住,問道:“你們父母呢?怎得只留下你們幾個孩子?”

    那大孩子神色更是悲戚,低頭看著自己露著腳指頭的草鞋,道:“父親參軍,戰死了。母親去年得病……也走了?!?/br>
    即便心智成熟,畢竟還是個孩子,說到父母,又揉了揉眼眶,孩子倔強,不肯在外人面前掉眼淚,但卻更令宜蘭心痛。

    她拉住這孩子凍得像臘腸一樣的小手,將隨身荷包里的幾兩銀子悄悄塞到他手中,摸了摸他的腦袋,“這里有些銀子,莫要叫旁人瞧見。吃完面,你和弟弟meimei們扯些衣裳并鞋襪,尋個地方落腳。過了冬日,出去找個老師傅學一樣活計,能糊口便好?!?/br>
    那少年起先不肯收,但看著旁邊餓得骨瘦如柴的弟弟meimei,便只好收下,硬是唰得跪下,“嘭嘭”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見兩位恩人要走,將脖子上一塊平安符摘下來,遞到宜蘭手中,急切問道:“不知郎君和夫人姓名籍貫,來日平安一定歸還今日所贈金銀?!?/br>
    原來這少年叫平安。

    是了,這樣戰亂的邊陲小城,有什么比平安更重要?

    “矩州陸寒宵,日后有緣再見?!?/br>
    那少年看著男人遠去的背影,口中默念著這個名字,麻木的臉上,那雙因長期營養不良而凹陷的眼睛有了光彩。

    出了堂食店,宜蘭和陸寒宵面上都是一片沉重之色。

    留了幾兩銀子,夠這幾個孩子過冬,但在那之后呢?

    無人撐腰的孩子在這個世道上平安長大,該有多難。

    宜蘭看著茫茫的雪色盡頭,城墻深處躲著的那群老弱婦孺,握緊了手中的披風,沅州距離矩州尚且有幾十里,災民便這樣多,可想而知,矩州境內是如何亂象。

    她想到這,便不敢在此耽擱停留,恰巧這時清霜買了些果干rou脯之類容易保存的吃食,長平則跟在她后頭拎著大包小包。

    宜蘭則道:“就快要到矩州了,怎得買了這樣多?”

    清霜道:“夫人近來吃的用的都很是不便,所以多備了些,就是到了矩州也能接著用,并不算奢靡浪費?!?/br>
    主仆四人回了碼頭,日色已近正午,登舟行駛,到了次日傍晚,總算到了矩州地界。

    烏蒙蒙的天,大雪紛飛,連著綿延起伏的山體都被覆蓋上晶瑩雪色,碼頭停滿了客船,兩岸猿聲漸漸凄厲,正應了那句“江山一夜皆玉換”。

    船夫將船拴在系纜樁上,靠了岸,腳夫們開始卸貨,陸寒宵向老船家告辭。

    矩州多山地,高低崎嶇,在燕京常見的馬車,在矩州即便是富戶也難尋出一輛,多是靠這些賣力氣的腳夫搬運貨物,陸寒宵尋了半天,總算尋了一輛騾車。

    宜蘭長這么大,還從未坐過騾車,她牽著衣裙,由清霜扶著上了車,顛簸著前進,卻見官道上一片狼藉,雪地之中仍散落著血跡,不遠處的藥鋪里都是些穿著甲胄的傷病。

    “這該死的忽蘭人,這個月來了第四回了。次次都見人命,唉……”

    “這日子可怎么過……朝廷官府也不見管管?!?/br>
    矩州話難懂,可宜蘭卻從這些百姓臉上瞧見了抱怨。

    進了城門,朝著守軍呈了路引和通關文牒,那為首的將軍揮了揮手便放行。

    到了矩州官府衙署,兩座石獅子上堆著厚厚的雪,只能瞧出大概的形狀,朱紅色的大門落了漆,門扉緊閉,門前積雪堆得頗高,叫人不敢相信這是一州的衙門。

    長平上前扣門,過了許久,才聽人打著哈欠開了門,是個腰間別刀的胥吏,見來人穿著不像是矩州人,但衣料華貴,特別是站在門口的小娘子,膚如凝脂,露出的一截子皓腕便將矩州本地的女子都比將下去。

    長平見這胥吏目光冒犯,冷了臉,“我家大人是新任矩州知州,煩請帶路?!?/br>
    長平說著一口流利燕京官話,可那胥吏卻是聽不懂的,只是不耐煩道:“你是誰個?你在做朗樣嘛?”

    陸寒宵上前,將路引并任狀遞給那胥吏,那胥吏也是大字不識幾個,但幸好關鍵的兩個“知州”倒還識得,“你等哈子?!?/br>
    一會兒便領了一個穿著半舊繡鸂鶒青袍,素銀帶,練鵲三色綬,著青色皂靴的中年官員,這人拱手道:“下官湯力,乃本府同知,見過知州大人,不知大人今日來府,有失遠迎,大人請?!?/br>
    話罷舉袖引路。

    湯力曾在都察院任職,但因諫章琦罪名被先帝貶謫到矩州,因此他既會說官話,又會矩州話。

    陸寒宵自湯力口中得知,自秋末到如今,忽蘭散騎便時常侵擾矩州,燒殺劫虐是常事,以至于一旦過了未時,街上便無人煙,官府也曾招兵剿賊,可這些忽蘭騎兵訓練有素,官府這些臨時磨槍上陣的青年,哪里是騎兵的對手,打不過,也只有躲著。

    陸寒宵問道:“魏燎善沖將軍麾下龍驍軍駐地離此處不遠,為何不派人前去求援?”

    湯力搖首,“那忽蘭騎兵每次奔襲,出其不意,等到魏將軍派人前來,早就跑得沒影,下次便換個地方繼續搶,大人才來就任,等日后便知道了?!?/br>
    湯力嘆了口氣,幾人穿過一道窄巷,上了青石階梯,便見一府門在前,半新不舊,但勝在地勢極高,遇到矩州雨水多的天氣,也不易積水。

    等進了院門,兩道避火缸左右齊整,迎客松的盆景也是一雙對齊,一老朽正灑掃庭雪,見來了人,嘰里咕嚕同湯力說了幾句,便帶人到內院去了。

    內院對門一間正房并東西兩廂房,正房稍寬敞些,卻也是無人打理的模樣,只有桌椅板凳并床榻,其余日用一概沒有。

    清霜哪里見過這樣簡陋的居所,但見自家夫人都打了水洗了巾帕擦桌,自己磨磨蹭蹭倒顯得比主子還金貴,只有陪著宜蘭將屋里收拾了。

    一個時辰后,才算清掃干凈像個模樣,晚間能睡人。

    天將黑時,灶房里還未收拾,不能燒火做飯,好在不大會兒陸寒宵帶著長平回來了。

    陸寒宵亂了發冠,衣袖也挽了起來,一身蕭瑟,手中提著從外間買回來的小食,身后跟著一只奶狗,尾巴晃得正歡,若是再換上短打,更像是剛從田里插秧回來的農夫。

    宜蘭忍笑拿了帕子替他擦去額頭上的臟污,“這是怎么了,竟如此狼狽?”

    陸寒宵卻沒顧得上狼狽,清俊的臉上一雙眼睛閃著光,絲毫不像是京中那個一筆文章動天下的探花郎,陸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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