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張輪廓分明的面孔沐浴在陽光之下,他臉上分明是少年式的意氣風發,可是眼底卻并非同為少年的驕狂。那是一種戰場上特有的冷靜鎮定,是一次次生死帶來的從容不迫,本該矛盾的氣質在同一個人身上糅雜,折射出一種令人目眩的色彩,盧皎月甚至短暫地失語了片刻。 緊接著卻見周行訓揚起了燦燦笑意,語氣輕快,“吳地的糖蟹天下一絕,我讓他們送來長安給你嘗?!?/br> 瞬間被拖回現實、還臉著地磕了一下的盧皎月:“……” 誰要吃那種黑暗料理?????! 瘋馬事件之后,南吳使者覺得自己死定了,說不定他死后吳國也要跟著一起完蛋。 使者其實并不在意江東的主人姓錢還是姓周,亂世之中,江東政權也是經年幾易,大家都是討口飯吃而已,談不上什么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只是大雍若因此興兵,他這“出使之罪”少不得累及家人,全族一定在吳國國滅之前被吳王屠戮干凈。 這么一想,使者忍不住悲從中來。 就在使者思考自己要不要這么自我了結、讓大王看著他為國盡忠的份上寬恕他家人,他人卻被放出來了。 使者再三確認,自己真的是被放出來了,放回吳國。 也不是讓他回稟吳王、宣開戰之言,只是單純把他放回去了! 這是什么寬宏雅量、人君之相?。?! 死里逃生,使者痛哭流涕,恨不得給周行訓磕一個。 他也確實磕了。 叩謝圣恩的時候,感恩戴德、感激涕零,連聲道著“陛下寬宏雅量、明察秋毫”,又說是“回去必當諫言,吳國與朝廷代代修好、歲歲納貢!”,甚至還有“中原朝廷自古正統,前代多加封藩王拱衛中央,如今正行舊事之時,吳國亦是朝廷藩屬之地,必行為人子之事,不敢稍有違逆”,很有點為了自己活命,不管他家大王死活的意思在了。 周行訓笑答:“使君言重。當年綠林眾為禍江東,乃錢公率人討之,十三騎入寨,親削賊首又收攏其部眾,實是英雄人物,朕恨不能見見他的后人?!?/br> 使者沒覺出哪里不對勁,只是連聲道:“陛下謬贊、謬贊?!?/br> 前一天剛聽了周行訓那一番“讓人入京”發言的盧皎月忍不住瞥過去一眼:當著人家使者的面這么說就算了,你甚至都不愿意夸一夸他本人。 周行訓坦然回視。 錢榮有什么好夸的?是夸他在老子死后被旁邊的龐楚揍得找不著北嗎?還是夸他夠識時務、滑跪得快? 他確實挺想見見人的。 那么英雄的老子,到底是怎么生出這么個窩囊廢的? 第21章 帝后21 周行訓這段時間突然改性, 開始往政事堂跑。 皇帝愿意理政了是好事,但是政事堂的諸位宰相顯然沒這么高尚的情cao,雖然不到叫苦不迭的地步, 但任誰干活的時候被老板在旁盯著都不太舒服。 特別是這位還冷不丁地來上一句, “朕前幾日在安化街遇到王家的小郎君了,前呼后擁、好大的排場, 讓整條街的人給他讓道?!?/br> 正琢磨著怎么給自家出息侄孫在朝中討個實職的王歸厚心底一跳,噗通一下跪下了, “家中子侄不肖,是臣管束不力之責,驚擾圣駕,還請陛下責罰?!?/br> 世家子弟出行,讓路人讓個路不稀奇, 但是要是路人里面有個皇帝那就另當別論了。 王歸厚一時之間殺人的心都有了。 最好別讓他知道是哪一支的不肖子?。?! 正這么想著, 卻聽上首輕飄飄地一句, “那倒是沒有驚著,不過朕實在看不過眼,就把他從馬上拖下來揍了一頓, 他被揍得鬼哭狼嚎的、說自個兒是王家的人,中書令可知道是哪一位?” 王歸厚心底的怒氣一滯。 他不由地想到了自家前段時日墜馬、最近還在家里養傷的嫡孫。兒媳婦李氏還鬧騰著要討個公道, 說伺候的丫鬟都看見了, 孩子身上那么多青紫,不可能是從馬上摔下來摔的,指定是在外頭被人欺負了,非要去京兆府鬧個明白。 王歸厚自然也是心疼孫子, 當即也是點頭答應。 不過之后緊接著出了南吳來使進獻瘋馬的事,雖說帝后二人都有驚無險, 但京中立刻就戒嚴了,王歸厚不敢在這時候招人眼,就暫且擱置下了。 現在看、擱得好?。?! 王歸厚都不敢想,這事要是真查下去,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王歸厚還在慶幸,一旁的崔侍中臉色已經不對了。 這事怎么聽起來這么耳熟呢?去歲冬日、他家幼弟“墜馬”,回去后也被發現了滿身青紫,他爹老來得子,那可真是的心肝兒rou地疼,勒令他這個長兄去查。最后,卻什么都沒查出來:那小子咬死了非說是自己摔的。 崔侍中這么回憶著,背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幸好沒查出來??! 那邊王歸厚反應極快地叩首,“家中不肖子孫,承蒙陛下厚恩,竟親自教導,臣實感涕零。待臣回去問明何人,必攜后輩親謝圣恩?!?/br> 崔云璟:“……” 到底姜還是老的辣。這反應速度和臉皮厚度,他自愧不如。 周行訓也被膩歪著了,擺擺手:“算了,不用了?!?/br> 他轉移目標:“張小郎君馬球打得不錯啊,朕那次實在瞧著眼熱,忍不住親自上場試了試,卻不料張小郎君竟是傷著了,如今人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