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6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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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著短須的郭淮盡著謀主的職責,照本宣科般給張京陳述自己往日收集、了解到的情況。 張京聽得啞然失笑,自古恩出于上,這些人憑什么對百姓施恩,遂忍不住調侃: “如此說來,這個金光教是個立身清正、行事良善的正道幫派?還度化世間一切苦厄,他們不會真當自己是神了吧?” 神神鬼鬼這一套,張京不怎么相信——但也不是全然不信,流芳青史的一代明君漢文帝,都有“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的軼事。 郭淮本著一慣嚴謹的做派,對不甚了解的事物不予置評。 “既然對方來都來了,那便見一見吧,也好讓大伙兒看看這個怪異神秘的神使,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睆埦]了揮手。 他一方面是心里的確好奇,另一方面則是聽說對方的信徒遍布鄉野,有十幾萬之眾——這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身為一方諸侯,他不可能毫不在意地忽視。 堂中的藩鎮文武,有人哈哈大笑有人撫須不語,都是一副興致勃勃想要看猴戲的姿態。 等到衛士領著一個白衣勝雪氣度出塵、有傾城之色的女子,來到廳堂中的時候,除了一旁八風不動的郭淮,包括張京在內的眾人莫不是目瞪口呆、恍然失神。 不為別的,就因為這個清水出芙蓉般明凈的神使,委實生得完美無瑕太過漂亮,簡直不似人間之人,足以讓下到八歲上到八十歲的男人都被攝住眼球。 不,即便是女人,也要為對方的美貌與氣質而目眩神迷。 “金光教神使,見過廉使?!卑滓律袷闺p手合十,低頭行禮。所謂廉使,是藩鎮文官對節度使的稱呼,也是一種贊美性稱謂。 一個沒有官身的普通人面對一鎮節度使,這個禮節可謂是輕得不能再輕。 這就不是世俗的禮節。 飄渺平靜的聲音入耳,眾人相繼回過神來,紛紛大感窘迫,但見左右的人都跟自己差不多模樣,又相繼松了口氣。 張京面色復雜。 復雜中升起一抹淡淡的嘲諷。 面前的人他認識。 這不就是昔日奪了皇后軍權的大齊貴妃嗎? 張京心中的驚艷之感消退了個差不多,面無表情的看著白衣神使,輕哂一聲道:“還以為金光教的神使,是什么不世出的神秘鬼怪,原來不過是趙氏叛女?!?/br> 趙氏叛女。 趙玉潔微微一笑:“廉使所言趙氏叛女,的確是本使昨日之身?!?/br> 她竟然坦然承認了自己趙氏叛女的身份,承認了曾經的叛徒行徑! 這是她第一次當眾承認這一點。 昔日,每有人當面拆穿趙玉潔這個身份,她都會羞憤難當咬牙切齒,乃至是不管不顧當場翻臉。 而此刻,她既不懊惱也不悔恨,無論神情還是聲音,都在云淡風輕與非云淡風輕之間,顯然既沒有刻意逃避淡化過往之事,亦不曾將過往之事放在心上。 張京嗤地一笑:“昨日之身如何?” 趙玉潔道:“昨日種種昨日生,昨日種種昨日死?!?/br> 張京冷笑不迭:“照你這么說,昨日之事,就跟今日沒關系了?” “無量神光?!壁w玉潔誦念神號,神色莊嚴虔誠,“人生苦短,世事紛雜,若不能放下昨日包袱,又如何能在今日心明神凈,得見無量神光?” 張京針鋒相對:“你說放下就能放下?” 趙玉潔微笑道:“本使在智慧樹下開悟,斬去凡俗過往,終見無量神國,昨日趙玉潔確已死,今日神使確已生,世人如何看我,與我還有何相干?” 張京不屑地道:“趙氏會關心這些?他們來殺你之時,會聽你這些廢話?” 趙玉潔笑容愈發超脫:“光佑眾生,眾生隨行。廉使焉知來日本使與趙氏相見之時,趙氏不會受無量神光度化,與本使一同信奉金光神?” 張京哈哈大笑:“一派胡言!如此想當然,你覺得我會信?” “廉使可以不信,但不能說別人也不信。世間有大智慧者,自然能堪破虛妄領悟神道,得大解脫大自在,而若執迷不悟,則人間為煉獄,其身如在油鍋?!?/br> “你是說本帥執迷不悟?” “廉使悟與沒悟,旁人無從知曉,旁人如何看待也不重要。就如神,祂就在那里,眾生見與不見,祂都在那里,神國也在那里?!?/br> “你這是在向本帥傳教?” “無量神光,光佑眾生?!?/br> 張京不說話了。 堂中的文官謀士們俱都若有所思。 軍中武將們則大多一頭霧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似彼此都成了一群猴子。 半響,張京換了個坐姿,稍微正經了些,看著長身玉立的趙玉潔問:“你此行為何而來?” 趙玉潔雙手合十:“為救冤句縣眾生而來?!?/br> “如何救?” “請廉使與義成軍節度使消解刀兵,各自引軍歸鎮?!?/br> “就憑你一句話?” “憑的是廉使的善念?!?/br> “本帥有善念如何,沒有善念又如何?”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br> “本帥有善念,他耿安國可有?” “他人有與沒有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有沒有?!?/br> 張京又沉默下來。 他目光閃動,頃刻間思緒萬千。 他想的,當然不是神教教義,而是現實的利弊權衡。 片刻后,他再度看向只身一人的趙玉潔:“金光神的神光當真無量,可以普渡四方?” 趙玉潔虔誠道:“神的信徒從不會懷疑神?!?/br> 張京微微頷首。 而后,他揮了揮手,讓堂中眾人全都退下,只留下謀主郭淮。 武將們走得時候大多迷迷糊糊,有的人還很是不忿,覺得軍帥被神棍忽悠了。 而文官謀士中的聰明人,則走得相當干脆利落。 他們知道,接下來堂中的對話一般人是沒資格聽的,而廉使無論如何跟趙玉潔商談,往后忠武軍都不會損失什么,只分能得到多少。 剛剛張京跟趙玉潔的談話,打了無數個機鋒,他們聽懂了不少。 第六七五章 今時不同往日(下) 一方諸侯跟一教神使的對談,從一開始便沒有一句是廢話。 趙玉潔作為拜訪者,“有求”于張京,張京作為主人,首先當然要考校趙玉潔,試試對方有沒有跟他說話、謀事的資格。 兩人前半段的對話,讓張京見識到了趙玉潔的智慧與心性——作為一個神使亦或者說神棍的智慧與心性。很顯然,張京內心的評判是合格。 沒有這個評判,張京不會問趙玉潔的來意,不會跟對方談冤句縣。 這段對話的核心,無疑是張京那句“趙氏來殺你之時,是否會聽你這些廢話”。這句話張京必須要問,因為問題不可回避——他與趙玉潔都不能。 現如今,張京雖然是忠武節度使,坐擁大片中原腹地的一方諸侯,對朝廷的指令陽奉陰違,但并沒有割據自立,明面上依然是大晉之臣。 他是有退路的,倘若來日形勢所迫,他大可以做個大晉忠臣。 而趙玉潔是板上釘釘的趙氏叛女,跟趙氏矛盾極深,趙寧不可能放過她,如果趙氏真的要滅她,那么她除了躲藏還有什么應對之法? 趙玉潔的回答是焉知趙氏不會受神光度化,跟她一起信奉金光神。 這話的真意是,只要金光神信徒夠多,勢力夠大,影響力夠廣,且立身正派,受百姓認同,趙氏也不能隨意拿她怎么樣。 就像他張京身為一方諸侯,現在就不能貿然拿捏趙玉潔一樣。 若是立身正派的金光教真的勢力大到一定程度,對人間良好秩序、國家長治久安有顯著作用,那連朝廷也要借重幾分。 這就是所謂的一起“信奉”金光神。 當然,就眼下而言,金光教還遠沒有這個勢力。 如果有,趙玉潔就不必來見張京。正因為沒有,趙玉潔今日才會出現在這里。她出現在這里,就是要跟張京聯手做些什么。 所以接下來的問題是,雙方有沒有合作必要。必要就是互相能為彼此提供什么,最好是除了對方別人無法提供的東西,最終大家能從合作中得到什么。 唯有各取所需,合作方有基礎。 趙玉潔拋出的第一個籌碼,是冤句縣。 冤句縣不只是一個縣城,它是忠武軍與義成軍對峙的前線,是張京與耿安國勢力范圍的分割線,是決定曹州歸屬的重要核心。 故而重要的不是趙玉潔要救冤句縣眾生,而是張京讓她救著之后,張京能得到什么。 趙玉潔回答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何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張京罷兵歸鎮,讓冤句縣不受兵禍,免遭生靈涂炭,是為施恩。作為回答,趙玉潔將帶著冤句縣投靠張京,讓張京兵不血刃獲得冤句縣。 趙玉潔有這個能力嗎? 之前或許沒有,但在她走了一趟冤句縣,于冤句縣傳教成功,使城外流民、劉晃張有財等冤句縣本地大勢力成為神教信徒后,她就有了。 神教信徒,當然得聽她這個神使的號令。 況且這對劉晃、張有財等地頭蛇有益無害,他們沒道理不擁護。 就算他們因為某些原因不想投靠張京——譬如說被耿安國收買了,也無法在事實上不投靠,因為城外有大量已是神教信徒的流民,他們可以輕易殺進城。 趙玉潔的籌碼令張京滿意了嗎? 滿意了。 但還不夠滿意。 張京想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