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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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給府兵們下差后,趙寧沒有回去,而是帶著兩個隨從,來到了北城福寧坊的一座酒樓。 這是一間普通的酒樓,布置素雅,沒有奢華裝飾,伙計也是本份的小二,沒有妖嬈的酒娘,廚師的手藝也一般,招牌菜都味道尋常,因為沒有特點,所以這里客人不多。 但因為距離京兆府衙門不遠,平日里也有不少客人,酒樓不至于關門大吉。 這不是趙寧第一次來這里,當然,也沒有來很多次,只不過每回來的時候,都是為了訪友。 趙寧在雅間坐下沒多久,一名隨從就帶著兩名官員進門??吹綄Ψ?,趙寧笑著起身,大家互相見禮,言語稱呼都很熟絡。 “趙兄今日來,不知有什么要事?”新科榜眼唐興坐下后問。 探花郎周俊臣坐在一旁,沒有插話,只是看著趙寧。 在內心里,寒門庶族出身的周俊臣,對趙寧頗為頗為敬佩、感激,這跟他對絕大多數世家子的感官都不一樣。之所以如此,不僅是因為當初在燕來樓,趙寧從宰相之子徐知遠手里救了他們,更因為事后趙寧的一番話,為他們走出仕途困境提供了方向。 秋獵的時候,因為唐興在皇帝面前“仗義執言”,忤逆宰相徐明朗的意見,他們在當晚就受到了皇帝召見。那一晚他們君臣相談甚歡。之后還被召見過幾回。秋獵結束后,他跟唐興就被調到了京兆府任職。 依照慣例,新科三甲是要在翰林院歷練幾年,才會出任地方主官的,但他倆卻打破了這個慣例。雖說身上仍有翰林院修撰的官職,實際上已經不再去翰林院當差,只在京兆府辦事。 皇帝將他們倆安排在京兆府,是很合理也是用處最大的選擇。 雖然是地方衙門,但因為轄境是京畿之地,京兆府職權大事務多,會跟世家大族頻繁打交道,與三省六部等中樞衙門也近,最能讓唐興、周俊臣等人,在短時間內熟悉皇朝官場情況,了解各方態勢和矛盾,培養具體辦事的能力,并磨礪出皇帝宋治需要得才干。 從這個意義上說,皇帝對唐興和周俊臣的期望,不可謂不高。 “我有一件大事要跟兩位共謀,也有一件大功要送給兩位,就是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膽量為陛下分憂了?!壁w寧開門見山。 扳倒劉氏,要通過揭發劉氏罪狀的方式,這事兒靠都尉府是辦不了的,因為這不是京城治安案件。劉氏族人的大部分罪行,也發生在藍田、石門兩縣,那都超出了都尉府的職權范圍。 一旦被劉氏迫害的各個苦主,在一品樓的幫助下,帶著證據,安全抵達京城來喊冤,也只能去敲京兆府的鳴冤鼓。 京兆府是文官勢力范圍,里面還有劉志武這個劉氏族人,那些對劉氏不利的案子是否受理、怎么受理,受理以后如何查辦,是不是會查上個一年半載乃至三年五載,最后劉氏暗中“解決問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不得而知。 在這件事情上,無論是趙玄極還是趙氏,都幫不上什么大忙,因為趙氏是將門,大都督府負責的也是軍方的事,不涉及民政。趙寧要保證所有案子都會被完整受理,且會被迅速偵辦,就需要京兆府內部的官員出頭。 而且這些個官員,還得有權力有地位,敢于跟劉氏硬碰。 平心而論,找一個跟劉氏敵對的士人門第,是最好的選擇。就好像如果要向趙氏發難,選擇山海關孫氏為盟友最好一樣。除此之外,尋找門第中剛正不阿、嫉惡如仇、心懷社稷的世家,也能幫趙寧達到目的。 只可惜,京兆府說小不小說大不大,里面還真沒有跟劉氏為敵的門第要員。至于剛正門第,即便趙寧不跟對方聯手,一旦劉氏的罪案暴露,對方也會出力參與。 趙寧此時去找這些門第家主,反而顯得陰險、小人行徑,對方必然不屑,說不定還會起反作用。經過多方權衡,趙寧最終找到了唐興跟周俊臣頭上。 “有這樣的好事?那可得多謝趙兄了。不知具體是什么情況?”唐興笑著拱手,先表示了對趙寧支持與感謝的態度,然后才問事情緣由。 “扳倒劉氏,二位可敢?”趙寧一字一句的問,同時密切關注對方的微表情變化。 唐興先是眼前一亮,明顯十分振奮激動,然后目露思索之色,冷靜思考各方各面,最后義正言辭對趙寧道:“趙兄對唐某有大恩,唐某一直想要回報,只是苦于沒有機會。如今趙兄有用得著的地方,但有吩咐,唐某必定竭盡全力!” 周俊臣先是睜大了眼,非常震驚,而后面色凝重,充滿謹慎之意,他同樣也快速思考了一陣,最后帶著疑問詢問趙寧:“趙兄于我們有恩,我們本該全力相報,但我們都是朝廷命官,公權必須公用。如果趙兄要我個人沖鋒陷陣,我在所不辭,但如果是借用官職便利,我就需要確定,劉氏的確有被扳倒的罪惡……” 他話沒說完,就被唐興打斷,“趙兄,你莫要介意,這家伙就是個書呆子,一時想不清楚罷了。趙兄有什么打算,要我們怎么做,只管說來就是!” 趙寧微微一笑。兩人的反應跟他預料的差不多。實則他之前那句話也是試探,現在對方的反應,達到了他的預期,便可以將事情仔細說明。 不出趙寧預料,唐興明顯松了口氣并變得更加有斗志,周俊臣也松了口氣,同時變得非常氣憤——對劉氏惡行的氣憤。 最終,兩人都保證,一旦苦主到京兆府鳴冤,他們必然竭盡全力配合。 三人討論了一些細節,因為在座的都是人杰,趙寧也沒有說太多。后半段,三人都是飲酒吃菜,相談甚歡。 一個時辰后,在酒樓前送別了趙寧,周俊臣猶有埋怨的對唐興道:“趙兄提出扳倒劉氏的時候,你怎么能答應得那么干脆?如果劉氏沒有種種惡行,難道你也要公權私用,毫無原則的幫助趙兄不成?” 唐興負手而立,身姿挺拔,輕輕笑了一聲,不以為意道:“有何不可?只要趙兄的敵人是世家大族,且又有得手的把握,我就會全力相助!” 周俊臣被唐興氣得不輕:“你……” 唐興擺擺手,不以為然的道:“你可別忘了,咱倆為何能在短短半年之內就官升一品,到京兆府這種實權衙門來任職——這都是陛下覺得我們有用,能為他分憂! “我們的身份是什么?科舉出身的寒門士子!陛下為何不斷擴大科舉取士的規模?就是希望用我們來分門第貴族的權,抑制世家門第!所以,在官場上,我們除了做好本職,不斷升官掌握更多權力外,還必然要跟門第相爭,想方設法扳倒門第官員! “劉氏是門第中有名的大族,若能用光明正大的手法,讓他們舉族傾覆,不僅你我可以立功升遷,這也是為陛下分憂!還需要猶豫什么?” 周俊臣張了張嘴,半響說不出話來,末了聲音艱澀道:“你我不僅是陛下的臣子,也是黎民百姓的父母官!除了為陛下分憂,也該想著秉承公義,為百姓謀福!” 唐興仰頭哈哈大笑,笑聲極為洪亮,引得行人紛紛側目,但他卻毫不在意這些,拍著周俊臣的肩膀壓低聲音道:“這回對付惡行累累的劉氏,就是為百姓做主,為蒼生謀福,豈不正合你意?你還婆婆mama作甚!” 周俊臣覺得唐興這話不對,但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劉氏的確該死,但這是因為他們有罪行,而不是因為陛下要分世家大族的權。 唐興則認為,要給百姓謀福,就得消除一切世家貴族,用什么手段那都不重要,只要能達到目的就行。 第九一章 大好機會 宰相府。 明日是休沐之期,今日下差從皇城出來,徐明朗叫上了“三五老友”,一起到家中飲宴敘談。 在座雖然都是老者,年級最小的也過了五十,不乏滿頭白發的,但伺候他們酒水的仕女卻一個比一個年輕,大多只有豆蔻之齡。酒宴里眾人曲水流觴,高談闊論,跟年輕士子無異。 酒至半酣,眾人換了場地,從臨湖亭臺到了設廳,方才落座,便有紅袖魚貫而入,輕歌曼舞。老頭子們不再縱聲談笑,轉而欣賞品評歌舞。舞姬里雖然不乏動人尤物,大伙兒卻目光清明,討論的也都是歌舞技藝、音律優劣,自有一番風度。 待得一曲舞罷,少女歌姬們如云退下,眾門第家主們抬頭看去,只見偌大的廳堂中央,不知何時多了一案一女。 案上擺放著的竟然是久負盛名的焦尾古琴,而那女子二八年華,有三千青絲垂于嬌柔雙肩,雙眸如星眉似遠山,有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之氣,好似夏日雨后清荷上的一滴晶瑩水珠。 這些“閱人無數”的老士人們無不大感驚艷,有人已經不禁贊嘆,人間竟有如此絕色;更有人已是看得失神,半響后才反應過來。俄而琴音響起,如空谷山泉之音,眾人遂知,這是宰相今夜要為眾人引見的府中至寶。 于是各自收斂思緒,凝神細聽,不知不覺間,已是沉醉其中。 徐明朗見這些門第家主,無不被趙玉潔鎮住,驕傲而自得的撫須微笑,很是享受這種滋味。待得一曲罷了,趙玉潔起身行禮,盈盈而退,眾人才從琴聲構建的深遠意境中回過神來,于是乎,各種贊嘆聲此起彼伏,不乏有借此阿諛奉承者。 這讓徐明朗更是高興,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 幾輪酒罷,眾人再度換了地方,這回卻是到了一間陳設簡單的軒室,再無美酒佳肴、美人歌舞,只有在各自位置上端坐的家主們,準備商議正事。 宴后自當有茶水奉上,大伙兒落座后,沒有見到奉茶的丫鬟,但是軒室一側半卷的竹簾下,有一仕女正跪坐煮茶,聞茶香,茶應是即將煮好,有人仔細看了兩眼,不由失聲低呼:“這不是方才那位琴師嗎?” 眾人聞聲轉頭去看,果然是在設廳演奏焦尾古琴的仕女。只不過之前對方衣衫輕逸,頗有仙氣,如今卻是換上了類似書童的裝扮,少了幾分空靈,多了幾分儒雅書卷氣,尤其是少女著男裝,更顯露出幾分干凈之意來,讓人見之心折。 茶水上來,劉牧之品了一下,贊嘆道:“好茶!徐公真是好福氣,此女僅看姿色,已經是人間罕見,卻又撫得一手好琴,有余音繞梁之力,這茶道更是精湛,頗有大師風范了……如此至寶,也不知徐公時如何覓得,叫我等好生羨慕!” 聽了這番評語,徐明朗如飲瓊漿,開懷大笑,“不只是音律、茶道,媚兒在詩詞上的造詣,比起這兩者也是不遑多讓,他日若是有機會,再讓諸公鑒賞?!?/br> “竟然是這等才女……徐公真是羨煞旁人!”劉牧之連連感慨,“白發紅顏,自古就是佳話,能得這樣的紅顏知音,此生無憾吶!” “是極是極……”眾人無不附和。這并非刻意拍徐明朗的馬屁,而是都非常認可趙玉潔的才色。 收獲了眾人的羨慕垂涎,徐明朗把趙玉潔拿出來炫耀的目的已經達到,心滿意足的開始討論正事。在這個過程中,趙玉潔一直在旁邊煮茶,給眾人替換,保證大伙兒不會因為談話而口干舌燥。 因為這個緣故,趙玉潔得以與聞機密,見識世家大族間的權力斗爭面貌。 “近來,將門軍方的人,行事小心謹慎了許多,不再像以往那樣跋扈,我們雖然加大了力度,在努力抓他們的把柄,如今卻收獲寥寥。這個情況再持續下去,只怕將門就穩住陣腳了,徐公認為我們該怎么辦?” 說話的是一名看起來儒雅隨和的老者,擁有元神境后期的實力,是在門第排名中下游的鄭家家主鄭澤賢,向來唯徐明朗馬首是瞻,族中有人在御史臺出任要職,堪稱徐明朗手里的利劍。 徐明朗沉吟下來。 在文官集團向將門軍方發起猛攻之前,將門官員因為暴烈豪放的性子,總有一些劣跡,大到貪墨軍餉、中飽私囊,小到行為不檢點,在營中喝酒在市井跟人起沖突等,這些都是文官彈劾將門官員的把柄,無論是小題大做還是就事論事,都曾讓將門付出巨大代價。 之前的兵部尚書,就是因為收受賄賂,被文官集團拉下馬的;軍中之所以有監軍,最開始也是打著臨時整頓軍紀的旗幟。 如今將門損失慘重,痛定思痛之下,為了不給文官集團抓住把柄,都開始慎言慎行,夾著尾巴做人,貪腐和瀆職越來越少,平日里的行為也都很克制,文官集團就沒了那么多機會。 “抓將門軍方的把柄,是我們行動的第一階段,如今這個階段已經快要走完,接下來就是借第一階段積累的聲勢,開展第二階段的行動?!?/br> 徐明朗沉聲道,“這回,我們要獲得更大成果,真正達到全面壓制將門的目的,以后軍方的事,我們也要有管轄權,讓軍方徹底變成我們手里的刀劍,完全聽我們擺布!” “徐公的意思是?”鄭澤賢不解的問。 “在大都督府之外,再成立一個統領軍方的衙門,并用文官擔任要職,最后謀求取代大都督府!”徐明朗擲地有聲。 “這……沒有先例,將門恐怕會群起反對,難以服眾??!”鄭澤賢訥訥道。 “那就找一個,歷史上出現過的,有軍方管轄權的衙門,拿它來做文章!” “有這樣的衙門?” “當然。前朝的樞密院,就正好!” “可前朝的樞密院,只是掌管軍中機要文書的小衙門……” “只要涉及軍方事務即就有用,至于衙門大小,難道我們不能擴建?只要給樞密使一個輔佐宰相的職責,宰相就能過問樞密院的事務,屆時分派更多差事下去,就很容易,再逐漸讓兵部分一部分職能過來,樞密院就能壯大!” 聞聽此言,眾人都是精神一振。 一旁的趙玉潔聽得心潮澎湃,仿佛一個新的世界,正向她徐徐打開大門。 劉牧之遲疑道:“如今將門軍方對我們防備心很重,冒然提出這個衙門,只怕對方還是會警覺、一起反對。而如果樞密院起步低了,衙門太小,要壯大到統領軍方,需要得時間就太長了,夜長夢多,說不定會有變故?!?/br> 不少人都是肅然點頭,很同意劉牧之的意見。 徐明朗輕笑一聲:“這新的樞密院,起步自然不會低,主官怎么也得是正四品以上,還得大張旗鼓,宣示樞密院日后的職責?!?/br> “那將門就會反對!” “本公就是要他們反對!” “徐公要強硬跟將門爭鋒,用文官集團如今的聲勢壓倒他們?” “不,本公要成立五軍都督府!” “這……” “文官收攏兵權,這已經是大勢,如果將門不同意樞密院建立,那就必須接受成立五軍都督府!是接受一個完全由文官主持的樞密院,還是接受只不過有文官參與的五軍都督府,這個選擇并不難做?!?/br> 劉牧之恍然大悟:“如果樞密院建立,將門軍方都會利益大損,甚至是根本不存,必然迎來將門一起反對;而跟樞密院相比,建立五軍都督府,將門雖然也會損失一些利益,但就小了很多,好接受不少! “而且有的將門還能借此得到壯大機會。如此一來,將門內部那些想要大都督之位的人,就會主動跳出來爭取,從而分裂將門的力量,讓他們無法擰成一股繩?!?/br> 說到這,劉牧之佩服的便徐明朗拱拱手,“原來徐公的目的,還是要五軍都督府。樞密院只是談判時先拋出來,對方無法接受、給予對方壓力的砝碼,目的是為了引出、促成五軍都督府!” 徐明朗從容的笑了笑,“知我者,劉公也?!?/br> 鄭澤賢等門第家主,無不表示嘆服。 趙玉潔聽得雙眸神采奕奕。這種權謀手段,她之前接觸的并不多。 “誰來在朝堂上提出建立樞密院,并聲勢浩大的展現,我們要促成樞密院的決心?要讓將門真的相信并畏懼樞密院建立,可需要一個重臣,先跟將門尤其是大都督趙玄極好生抗爭一場!”鄭澤賢出聲詢問。 “此事舍劉某其誰?”劉牧之當仁不讓。 他是副相,參知政事,份量足夠,由他牽頭提出這件事正合適,別的文官沒有跟趙玄極這個軍方第一人分庭抗禮的資格,也承受不住對方的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