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祖母,我帶阿菡先回去了,二伯母那邊我們也不計較了,免得二哥哥為難,”許菁就跟看不到屋子里壓抑一般,有條不紊地說完,在老夫人擺擺手示意她們離開后,才牽著許菡的手出了正堂。 只剩下婆媳兩個,安陽侯夫人掀起裙子跪在了老夫人跟前,面色平靜,“母親,二弟妹的話兒媳可以認一點,但卻不是她說的那般殘害侯府子嗣?!?/br> “你說?!?/br> 長房這么些年一個庶子都沒有,作為婆母,她自然調查過,雖然沒查出來什么,但若說大兒媳毒害子嗣,也沒有。 不過,方才老二媳婦那么信誓旦旦,有所把握,讓她也猶疑自己之前沒查出來。 當然,安陽侯老夫人生氣,卻是另有因由。 這些年,不僅長房沒有庶子,除了三房許成溫無妾無紅顏只正妻一個,自然無庶出,二房庶子庶女俱全,但王氏沒注意到,現在許成泰這一輩也沒有庶子了。 與其說王氏曝出安陽侯夫人殘害侯府子嗣男丁,倒不如說是安陽侯老夫人自己做了這事。 跟安陽侯不同,敬重發妻,雖有寵愛的妾室,比如許如容的姨娘,卻不會越過正妻,看重嫡脈,老安陽侯卻是個葷素不忌的。 安陽侯老夫人也曾是溫婉的性子,只是她進門前,老安陽侯就讓身邊的通房生了庶子出來,后頭又有心頭好的妾室生下庶子,養大了妾的心,圖謀世子之位,對還是幼童安陽侯的許成茂下毒手,推他下水池。 為了確保自己兒子利益,安陽侯老夫人索性將當時不安分妾室的庶子用手段以各種意外弄死了,最后留了一個還算是安分的妾室庶子,以免被人詬病,卻到了快成年時卻是死在了山匪手中。 至于老安陽侯的那些姨娘們,在老安陽侯去世后,若不是給了放妾書讓其所出的庶女接去養老,就都被安陽侯老夫人送到莊子上派人看管養老了。 若不是安陽侯老夫人后來改了溫婉性子,手腕鐵血,這侯府不定如何光景,斷沒有如今安陽侯府的清凈。 這些舊事,許菡自然不知道,許菁和許蘊等人卻是知曉一些。王氏也知,但她只想著扳倒安陽侯夫人,忘記了,或者說她沒那個腦子去想。 第103章 “母親,雖然我不是善嫉之人,只是有了阿蔚之后,我就沒法跟以前似的看著侯爺再有更多庶子,”安陽侯夫人知道自己若是不坦白實言,自己就要背上殘害子嗣的罪名。 侯爺那里不提,她現在只希望婆母與她一般同為嫡母能諒解她所為。 “所以,早年我便托了娘家那邊,尋了一個會看人生養,會調理生男女的婆子,放在我院子里,并非二弟妹說的看懷孕后的胎向,。只是,這婆子也不是十分把握,文姨娘就懷上了男胎,只是文姨娘當時顧著爭寵,孩子風寒也不精心照顧,才沒了。至于二弟妹說的荷姨娘那個孩子,是胎里帶出來的病癥,當時連太醫都請了,是病故。另一個鳳姨娘是爭寵,懷了孩子也無所顧忌行房,才落了胎?!?/br> 安陽侯夫人娘家家風清正,雖厭惡庶子,可也做不來謀害子嗣的事,有傷天和,不過,若是那些個姨娘對她的孩子出手,她屆時未必不會反擊回去。 后來,安陽侯上了歲數,許蔚也成長起來,后院姨娘也都掌控住,沒人再能威脅到他們的地位,安陽侯夫人便將那婆子送回了娘家。 所以,早年賀御史府上還有庶子,后來庶出的漸漸就少了,反而媳婦們在婆子調理下,多生嫡出男胎。 后面這些,安陽侯夫人自然不會說出來,但老夫人若有心去查,也會發現。 “兒媳知道,我這般有違嫡妻當大度,為夫君開枝散葉的本分,請母親責罰,”安陽侯夫人說完,便靜靜地垂頭,不再辯解。 良久。 安陽侯老夫人伸出胳膊,將安陽侯夫人拉起來,“起來,坐下陪我說說話吧?!?/br> 安陽侯夫人眼睛微熱,咽下哽咽,柔聲道:“是,母親?!?/br> 王嬤嬤一直陪侍一旁,聽完侯夫人一番話,心中也是五味陳雜,幫著安陽侯夫人把裙擺跪下弄皺的裙擺拉了拉。 都不容易啊,看著嫁入高門的嫡妻光鮮亮麗,可背后的酸楚只有自己知道。 即便不是高門妻,只一般官員商戶,可作為正妻看著夫君寵愛其他女子生下子嗣,甚至還要跟自己的孩子爭奪家產爵位,再遇上寵妾滅妻之類的夫君,更難為。 自家老夫人當初可比侯夫人日子艱難多了,侯夫人這些手段也溫和多了。 外面小丫鬟們聽不到里面老夫人與夫人說了什么,只后來隱隱聽到些許嗚咽聲,很淡很輕。 有大丫鬟聽到方才王氏所言的,有人不免猜測,莫非二夫人所言為真,侯夫人被老夫人訓斥? 若當真是那般,侯夫人的位置只怕要不保,殘害子嗣可不是小事。 但能在松鶴院當差的,都是拎得清的,便是心中猜測,也沒敢明面上議論,私下里卻未必。 二房這邊,許蘊不解地看著王氏,“母親,您從哪里聽來的那些話?這種事,不管真假,您怎好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來?!?/br> 王氏冷笑一聲,“不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你大伯母才是最惡毒的那個就行了??纯捶讲旁谀阕婺改?,我一提這事,她臉色就變了,可見我說的都是真的??此饺绽锟傄桓备甙炼朔侥?,背地里卻干這等惡毒事,這下看她日后還怎么在我跟前擺譜?!?/br> 王氏想到,接下來安陽侯夫人就要倒霉,便忍不住暢快地笑起來。 許蘊捏了捏鼻梁,“母親,別別笑了,您說的那些未必是真事。倒是祖母處,您就沒發現她老人家不高興了嗎?” “這關你祖母什么事,”王氏還沒反應過來。 她身旁的梅嬤嬤卻一下變了臉色,“二夫人……” 糟了,她好像忘記了老夫人名下的庶子也都沒有存活的了。 “怎么了?”王氏還沒想到,隨意地看了梅嬤嬤一眼,見她臉色十分難看,“有話就說?!?/br> 梅嬤嬤小心地看了許蘊一眼,“老夫人可能……” 她吞吞吐吐,好大會兒說不出來,王氏不耐煩了,“有什么話說就是了?!?/br> 許蘊看著母親這個心腹嬤嬤,想到之前許菁與他說過的母親身邊之人,沒有說話。 梅嬤嬤總覺著二公子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對,但王氏催著,只能微微靠近她小聲道:“二夫人,老夫人也曾經有過庶子?!?/br> 她沒敢說多了,只悄悄提醒一句。 王氏不蠢,很快就想到了她姑母當年可是處理過好幾個庶子,臉色一變,她怎么把這茬給忘了。 還記得,當年自己還是姑娘時,母親說過她姑母心狠手辣,容不下庶子,都被她害死了,留了一個遮人耳目等成年后也給弄死了。 她當初還不相信,覺著姑母那么溫和的人,怎么可能做這些事,但后來進侯府,自己也做了母親和嫡母后,才覺著母親當初說的恐怕都是真的。 王氏大驚失色地站起來,“這可怎么辦?你祖母該不會以為我也說她了吧?不行,我得去跟姑母解釋一下,我說的是大嫂?!?/br> 她很清楚,自己能在侯府過的滋潤,多靠自己是老夫人的侄女,若是得罪了姑母,那以后她就少了一個大倚仗。 許蘊忙拉住她,“母親,先坐下,您現在過去,祖母那只會更生氣,祖母才說了讓您禁足,不出院門?,F在,母親跟兒子說,到底是怎么知道大伯母那些的?” “說什么說,不就是打聽到的嗎?雖然你大伯母做的隱蔽,但沒有不透風的墻,梅嬤嬤就打聽到了她娘家那邊露出來,能看男胎女胎,男胎就提前灌了藥落下來,你大伯的庶子都叫你大伯母給落了?!?/br> 許蘊覺著這太過無稽之談,看向梅嬤嬤,“梅嬤嬤可有證據?” 梅嬤嬤哪里來的證據,她只是根據打探到的只言片語加推測,這種事就算是似是而非也能有殺傷力,就算拉不下侯夫人的地位,二夫人可以就此要些管家權來就達到目的了。 被許蘊這么一問,梅嬤嬤訕笑了下,“二公子說的,老奴也不是那差爺,都是咱們后宅隱私,能打探出來這些就很不容易了。要是侯夫人沒做這等類型的事,自然清白,可二公子也知道大房的一些情況,侯夫人顯然不清白。御史府那邊可是侯夫人娘家,那邊打探來的消息該是能信是真?!?/br> 她這些話,說的有些模糊,王氏對安陽侯夫人有怨恨,又不理智,被梅嬤嬤微微一攛掇便會上套,許蔚本就對梅嬤嬤起了提防,哪里看不出來這奴仆的jian猾。 許蘊也是定得住的性子,看出梅嬤嬤不對勁后,先按下讓她出去。 他細細地問了王氏如何生出想要查許菡八字與自己相沖,又是怎么想到去御史府那邊打探侯夫人的事后,便琢磨出了其中的一些要點。 他知道母親心性不穩,有些狹隘,但沒想到還這么容易鉆牛角尖,居然把自己定親了周雅蓉的事,怨恨到了許菡和侯夫人身上。 “母親,若是您想怨兒子定親,該是怨我跟祖母才是。這親事最后是我點頭,祖母做主為我定下的,阿菡只是認識了雅蓉,大伯母是按祖母吩咐行事,”許蘊覺著母親這想法實在偏執。 “況且,我覺著雅蓉的性子才適合我,我也想要這樣的女子為妻,您若不滿,該是對兒子我生氣?!?/br> 王氏哪里舍得往兒子身上生氣,她偏心眼地覺著都是許菡引著安陽侯夫人,兩人往老夫人跟前介紹周雅蓉跟兒子定親,遷怒她們。 許蘊沒跟王氏說梅嬤嬤在里面攛掇她,與王氏分說明白,又搬出來許成泰來說了一番后,見王氏有所松動,便叫丫鬟服侍著王氏先休息會兒,“母親歇會兒,想想兒子方才的話,我往祖母處去看看?!?/br> 王氏忙道:“你快去,幫著母親解釋下,我真沒說你祖母的意思?!?/br> 看著還在糾結這個的母親,許蘊深深無奈,但見她似乎也聽進去自己的勸說,溫聲道:“好,母親先歇會兒,放心,只要您日后別再做這糊涂事,祖母不會生您的氣?!?/br> 捏了捏鼻梁,許蘊走出二房,走了一段路后,又轉過來,朝綺院方向走去。 “二哥哥,”許菡聽到丫鬟通報許蘊過來,忙放下手中的小點心,下了椅子過去給許蘊打簾子。 “多謝阿菡,”許蘊露出一絲微笑,摸了摸許菡的小腦袋,與站在一旁的林漠打了聲招呼,“阿菁呢?” “jiejie去庫房了,一會兒回來,二哥哥來坐,吃點心,才出爐的,香噴噴?!?/br> “好,阿菡自己吃,”許蘊現在什么胃口都沒有,坐在椅子上。 才坐下,便聽到許菁吩咐丫鬟的聲音,很快進了屋子,“二哥來了?!?/br> “嗯,有些事想問問阿菁的想法,”許蘊覺著可以靠著祖母管束母親,但到底不如來問問跟母親不和,還能壓制住母親的許菁,尤其先前也是許菁提醒他母親身邊下人,他覺著四meimei或許能給他些幫助。 “我們能聽聽嗎?”許菡坐在榻上,踢踏著小腿問,語氣里滿是期待。 這些跟許菡也有些關系,許蘊見許菁并未出聲,道:“可以。也不是旁的事,還是你們二伯母,她近來想法越來越偏了些,讓阿菡受委屈了?!?/br> 許菡擺擺小手,“沒事,我不跟二伯母計較,”她可是度量超大的,不稀罕地跟二伯母這個糊涂蟲計較。 她都看不懂二伯母總是作個什么勁兒,竟干些讓人無法理解的事,莫不是腦子有些問題? 看把二哥哥給cao心累得,為了自家二哥哥,她就當二伯母是個空氣得了。 小姑娘都這般大氣,讓許蘊越發為自己母親所行所為臉熱。 第104章 “阿菁,不知你有沒有什么好的法子?” 看著二哥頭疼模樣,許菁為了日后王氏不總針對自己和meimei,也愿意幫著許蘊出主意,“二哥,還是上次我說過的,從二伯母身邊的人下手。沒有了身邊不良居心人的攛掇,反而能在二伯母行事時出言提醒或阻止,便會比現在好許多?!?/br> “jiejie的意思,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吧?”許菡想到她見到王氏身邊那個吊梢眼的嬤嬤,也十分不喜。 許菁輕輕點了下頭,“二哥不要小看這些奴仆,她們私心重時,主子都防不勝防,畢竟許多事,咱們不會親力親為,都是交給下面的人去辦,他們從中做些手腳,若不查,不會發覺?!?/br> 許蘊自然知道這些,只是那種十成十效忠的下人除了人品情義便是死士一類,“但是沒有無私心的下人,多少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母親身邊的人都是她用慣了的……” 說到這里,許蘊頓住。 所以,其實能被母親用的順手下人,也多是跟她脾性相當,或者下人也不敢違背主子命令,其實問題癥結還是出在母親身上。 許菁給出的法子,只是杜絕母親身邊下人幫襯她做錯事。 “雖說堵不如疏,下人小心思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上容忍,但得有個度,”許菁如今管著好幾處鋪子莊子,底下管事掌柜的伙計等也有數位了,“做主子的主動給他們制定了獎賞規定,若是超過便嚴懲不貸?!?/br> 隨著許菁慢慢說,不僅許蘊認真仔細地聽著,許菡也聽的有些入迷,感覺侃侃而談的jiejie周身似乎縈繞著自信持重的光芒一般。 她覺著jiejie說的這些便是馭人之道吧,雖然聽著并不難,但她知道真正實行好了有效果不僅簡單說說便是。 許蘊自小身邊奴仆環繞,自然也懂得馭人之道,但此時被許菁這般掰碎了慢慢說,感悟更深。 許菁還告訴了許蘊如何著手去悄悄查查王氏身邊下人,等到全都查完后,再一擊既中。 “行,我大約有些成算了,”許蘊臉上露出些許舒緩,比之來前沉重壓抑心情輕了許多,他心中已有了些許的章程,“多謝阿菁,等著還請阿菁多幫幫二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