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得還挺美，”普萊斯迪的聲音異常森然，“擾亂他們的撤退節奏，至少留下他們一艘星艦！”

    “是！”

    隨著這道命令，這艘星艦連同星艦周圍的機甲瞬間變被動為主動。

    不過敵人的反應迅速，在意識到沒辦法全員撤退的情況下，直接以自爆炸毀星艦的代價，掩護另外兩艘星艦撤離。

    許清源在那艘星艦剛開始蓄能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可對方蓄能的時間太短了，信息的傳輸本身就有時間差，這邊他剛匯報完畢，那邊就轟然炸開，波及了附近一艘友方星艦和數臺機甲。

    許清源心中一緊，直到確認那幾個單位的信號尚存，他才松了口氣。

    普萊斯迪第一時間下達了“全員停止追擊”的指令，下達完成才恨恨然地說道：“又是這手！每次都來這手，炫耀他們星艦多嗎？！”

    艾德安慰道：“也幸好又是這手，大家早有防備?！?/br>
    普萊斯迪一想也是，深吸一口氣平復了自己的心情。

    他繼續盯著cao作臺，等確認敵人確實撤退而非虛晃一槍，這才召回了所有的機甲，并聯系其他三艘星艦。

    作為“諾亞方舟”計劃的執行人，陸明翊也好執行其他任務的人也好，在戰斗結束后都第一時間來了艦橋。

    許清源盯著人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確認對方平安無事，這才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把座位讓給了陸明翊。

    后者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大邁步走了過去，就這么坐在了他的旁邊。

    普萊斯迪剛好結束和其他星艦的通訊，錯過了這一幕，確認人齊，他清了清嗓子，宣布道：“這次的戰斗很成功，我們、連同友方部隊，暫時無人陣亡?！?/br>
    以現在的科技水準，暫時無人陣亡，之后大概率也不會有人重傷死亡了。

    艦橋里響起了歡呼，就連普萊斯迪也收起臉上的冷硬，露出了笑容：“能實現這個結果，首要功臣就是許清源。如果不是他發現了敵人的真實數量與目的，結果很難預料?！?/br>
    這話一出，陸明翊率先鼓起了掌。

    許清源把他的手拍掉了，其他人的掌聲卻陸續響了起來。

    許清源會拍陸明翊的，卻不會拍別人的，讓陸明翊無聲地比了個“你偏心”的嘴型。

    許清源熟練地忽視，迎著好些人驚訝到失語的表情，回道：“巧合而已。這是曼斯特教授提出的一種關于未來機甲發展方向的設想，我反向運用了一下，沒想到真的能發現敵人的新型機甲?！?/br>
    “即使是曼斯特教授的理論，你能想到、并且真的實現，那也是你的功勞，”艾徳糾正了他的說辭，“我們會把你的名字連同這個實踐一起上報，如果能在其他戰場上生效，等這個任務結束，這件事會轉化成軍功記入對你軍銜的確定之中?！?/br>
    許清源思忖了片刻，到底還是點頭，沒有提出異議。

    陸明翊正準備調侃，自己的名字已經被人點到了。

    不過比起艾徳純粹的欣賞，普萊斯迪的眼神有些凝重：“你真的沒有感覺嗎？初次殺敵的感覺?！?/br>
    陸明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上校認為我應該有什么感覺？”

    “或是興奮，或是后怕，總之不該那么平靜，平靜得不像第一次殺人?！?/br>
    普萊斯迪的這句話讓艦橋瞬間為之一靜，而且不是安靜，是死寂。

    偏偏陸明翊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只是很平靜地陳述著：“對我來說，重要的是我們星艦上的人，而不是它們。我眼里的它們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入侵的敵人，也是毀滅b-13星的罪魁禍首?！?/br>
    陸明翊就這么直視著普萊斯迪的雙眼，沒有絲毫的回避：“如果b-13星還在，如果那些普通星球沒有受到重創，或許我會想一想它們為什么要這么做，可b-13星不在了，無數人也流離失所。它們沒把我們當人，我為什么要把它們當人？況且……”

    陸明翊說著，稍稍停頓了一下：“只是機甲而已，聽不到哀嚎，也看不到它們生命掙扎痕跡，這種情況下擊墜機甲，看著它們的機甲爆炸，我真的沒辦法產生什么情緒?！?/br>
    第117章

    普萊斯迪問話的時候, 神色凝重，甚至還帶了些微妙的戒備，但當他問完, 整個人的氣場頓時為之一變, 看向的也不是陸明翊，而是另外幾個新人：“聽到了沒有？上戰場保持這個心態就好?！?/br>
    普萊斯迪的變化太過突兀, 好些人都沒反應過來，尤其是被看的幾人，茫茫然地睜大了眼，臉上寫滿了“??？”

    普萊斯迪沒好氣地說道：“你們不會真的以為我覺得陸明翊以前殺過人吧？我只是想借他的口讓你們明白上戰場要有什么樣的心態而已?！?/br>
    眾人恍然大悟，發出了“明白”的聲音。

    普萊斯迪回想了一下, 發現該說的自己已經說完了, 便揮手讓他們走了：“好好休息, 也可以和對方交流一下經驗?！?/br>
    普萊斯迪說完，便有人陸續離開了艦橋。

    許清源和陸明翊也走了，和布萊兄弟分開走的。

    即將回到宿舍的時候陸明翊的腳步停了一下, 回頭看著他, 有些懊惱地說道：“其實那些話我準備了很久，本來是想和你說的?！?/br>
    想和你說, 想安慰你，結果變成了說給所有人聽。

    許清源沒想到他會說這個，停下腳步抬頭看著他。

    激烈的戰斗并沒有在這個人的臉上留下什么痕跡, 就像只是經歷了一場普通的訓練一樣。

    許清源沒有覺得他冷血無情, 反而心臟有種很細密的酸楚。

    或許有人天生通透，剛上戰場就能做到這樣, 但他覺得陸明翊不是。

    這個人只是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經歷了很多，最終有了一套完整嚴密的邏輯, 還想用這套邏輯安慰自己。

    這個認識讓許清源伸手抱住了人，卻沒有像以前一樣一觸及離：“不用擔心我，做你想做的事，我會一直給你支援的?！?/br>
    陸明翊能聽出他語氣里的纏綿繾綣，整個人都僵掉了。

    他“我”了半天，沒有“我”出什么，倒是許清源終于松開人，笑看著他：“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一直是我的大英雄?！?/br>
    許清源說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閃身進了宿舍，把宿舍門關上了。

    陸明翊的腦袋上后知后覺地冒出三個碩大的感嘆號，他想把人拉出來讓對方把話再說一遍，但緊閉的門還是讓他的大腦維持了最后那么一點清明。

    書呆子不會說第二遍的。陸明翊努力催眠著自己，讓自己控制住強闖別人宿舍的沖動。不僅不會說第二遍，自己再問，他可能還會不認賬……

    陸明翊一邊想，一邊cao縱著自己的雙腿把自己帶回了房間。

    然而他的理智也只夠他把自己帶回房間了，回房之后，他踱步一會，終究還是走向了和許清源共有的那面墻，背過身靠在了墻上，眼中是無限情意：我也有沒有跟你說過，如果沒有你，我也許扛不過好幾次的生死一線……

    .

    初戰的告捷讓這艘新組建的星艦士氣大振，即使他們所在的星艦不能進入基地，也絲毫沒有影響這股不俗的士氣——作為一艘為執行“諾亞方舟”計劃做準備的星艦，不到萬不得已，他們的一切供應保障都不能求助外部，好比他們的星艦機甲維修，就只能在無人的小行星上自行解決，而不能求助基地。

    “這也沒什么要緊的，”維修班組的組長說道，“只要想到我們無傷把那些家伙打退了，我就覺得再辛苦也值得?！?/br>
    維修班組的其他人紛紛附和。

    他們分了一隊人穿上防護服、帶著工具離開了星艦，從外部進行維修，規律的“砰砰”聲讓艾德露出了笑意，前往下一個地點。

    不過許清源卻留了下來，他站在另一隊從內部進行維修的人身后，神色變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陸明翊找到他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這個表情，默契與直覺讓陸明翊沒有貿然提問，直到離開這個地方、周圍只有他們兩人，陸明翊才開口問道：“怎么了？你在擔心什么？”

    許清源平時就沒有隱瞞陸明翊獨自承受壓力的習慣，在戰斗、星艦問題上更沒有，因此陸明翊問，他直接就回答了：“你覺不覺得星艦上的氛圍有點不對？”

    陸明翊愣了一下，認真回想，回想完搖了搖頭：“沒有吧？氛圍不挺積極向上的嗎？”

    “不是這個，”許清源形容得更詳細一點，“是造成氛圍的原因?！?/br>
    陸明翊又思索了一會，問道：“你是說因為首戰告捷所以氣氛不錯這件事？”

    陸明翊說之前沒有感覺，說完突然明白許清源在擔心些什么。

    許清源看他反應了過來，卻沒有第一時間跟自己說不用擔心，就意識到自己并非杞人憂人：“果然嗎？”

    陸明翊點了點頭：“確實……如果現在的氛圍只是有獲勝這個前提，因為獲勝所以星艦受損、機甲受損大家也不覺得怎樣，那問題確實很大。因為這種原因在執行‘諾亞方舟’計劃的船上很難持久，如果只有這個驅動力，星艦早晚出事?！?/br>
    許清源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該松一口氣還是該提一口氣。

    陸明翊看他眉頭蹙著，到底還是不忍，安慰道：“也許他們早有準備，畢竟他們也不是沒有經驗?！?/br>
    “可他們沒有執行‘諾亞方舟’計劃的經驗，”許清源并沒有蒙上眼塞上耳，而是很冷靜地分析道，“以他們的年紀，他們從軍的時候‘諾亞方舟’計劃已經就被喊停了，他們再強，也是無畏無懼的強，但‘諾亞方舟’需要的不僅僅是無畏無懼?！?/br>
    許清源說著，看向了陸明翊：“而且你應該能感覺到，我們這半年的任務會比真實的‘諾亞方舟’計劃更難熬?！?/br>
    許清源的話乍聽起來很不合理，但陸明翊卻應了。

    并非因為說話的人是許清源，而是因為他自己也是這么想的。

    “是啊……”陸明翊喃喃道，“‘諾亞方舟’是真的不看不聽，這個卻是看了聽了卻不一定能管……”

    .

    達成一致，許清源和陸明翊便和普萊斯迪交流了自己的想法。

    普萊斯迪一開始的神色還算輕松，但他聽著聽著臉色就變了。

    等到兩人說完，他的神色已經相當凝重，表示自己會想辦法，也會讓其他人一起想辦法。

    他的態度本該讓兩人放心，但系外文明的神出鬼沒卻讓他們始終松不下那口氣，而現實也果然沒有往最好的方向發展。

    他們的星艦整修結束沒有多久，他們就再次遇到了敵人，這回他們沒有上次那么好的運氣，不僅星艦受損，還出現了人員陣亡情況，更甚至如果不是友方星艦支援及時，他們的傷亡還不止于此。

    星艦里的氛圍不算太好，悲傷之余，還有些緊張——擔心星艦沒有維修完畢就再次遇敵的緊張。

    所幸執行任務的時間還不算太長，人們的情緒尚且可控，星艦也順利維修完了，可就在星艦剛維修完畢的時候，他們就收到了信號，求救信號。

    “是之前馳援我們的星艦，”普萊斯迪臉色難看地說道，“他們遇到了埋伏，如果沒有外援，恐怕會全軍覆沒?！?/br>
    “那還等什么？”有人不解地說道，“當然是去救??！難道還能見死不救？”

    陸明翊經驗豐富，并沒有問出這種天真的話，而是問道：“因為戰力比？我們去救自己也可能陷進去？”

    普萊斯迪咬牙：“是，我們去也不一定能救援成功，反而可能讓自己也陷進去?！?/br>
    “但如果不是他們，我們星艦已經大破了！”之前那個人喊道。

    “可這不是我們的任務！”普萊斯迪的聲音不比他的高，卻更壓抑、更憤怒，“我們的首要任務是保全自己，而不是救援他人！”

    那人一下愣了，連帶著艦橋好些人也愣了。

    許清源因為早有預料，情緒冷靜許多，甚至能在一片寂靜中問道：“具體數據呢？沒有外援他們全軍覆沒的概率，我們救援成功的概率，我們救援失敗但可以全身而退的概率?！?/br>
    許清源的冷靜讓普萊斯迪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回道：“我們不去救援，他們全軍覆沒的概率接近100%，我們救援成功的概率是10%左右，救援失敗但全身而退的概率不超過30%?！?/br>
    三個數據出來，結果已經昭然若揭了。

    艦橋里響起了困獸般的怒吼聲，許清源微微閉了下眼，再睜開時，已經接受這個現實，問了另一個問題：“那不完全救援呢？不是把他們所有人救下來，也不是我們全部出動救援，而是能救幾個救幾個，概率是多少？”

    不等普萊斯迪反應過來，和許清源默契十足的陸明翊已經把這話翻譯成了更可行的行動方案，飛快地說道：“我們不一定要執行常規的救援任務，我們可以迷惑、sao擾，給他們創造可能的逃生機會。雖然不一定能成功，但也不一定失敗，不是嗎？既然如此，我們為什么不做？”

    第1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