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替代品來祭奠
今天的溫度很高,是10月秋季里難得的高溫天氣,風吹得泛著枯黃色的落葉沙沙作響。 梁禾妤和鐘微從江汾路內的一家孤兒院走出來,在附近找了家面館一起吃午飯。 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師傅,幾年前已經認識了這兩個漂亮姑娘,她們來這塊似乎是尋人,沿路問了好些街坊鄰居。有時餓了就會過來叫兩碗面,再要上一份粉蒸rou。 他招呼著二人落座,記了菜單,戴著油黃的圍裙走進后廚。 鐘微看著桌子對面的好友有些落寞的神色,她把筷子遞過去,心里有些不忍道: “小妤……沒關系的,反正我們還有機會啊,警察那邊又沒人去報死亡的,而且這家的院長剛才還說幫我們聯絡其他家,再找找看看?!?/br> 她抿著唇,審度著梁禾妤的表情,這是她們不知道第幾次尋人無果,無功而返。 “小渠,小渠肯定還活著的?!?/br> 梁禾妤兩只手握著一次性筷子在磨木刺,她搖搖頭,心理防線已經快要崩塌。 “她馬上18了,到時候孤兒院也不會收她,我去哪里找她?!?/br> “我要去哪里找她?!彼貜袜?,無助感襲來,身體抑制不住抖動,聲音已經帶上哭腔。 鐘微看著梁禾妤頹然的樣子,頓時泄下氣來,她醞釀片刻,復又忍不住問梁禾妤。 “那不找了好不好?” 梁禾妤倏然抬頭看她,鐘微面對好友這樣,她忍痛著還是堅持把話說硬,她實在心疼。 “許源都死了快7年,連許渠都走失10年了,她當時那么小,說不定已經去了好人家,忘了她哥哥,忘了你,你……你何苦呢?” 多少年了,梁禾妤不知道為此哭過、奔波過多少次。 有一次,為了找許渠,她一個人竟然坐車跑去偏遠的山區,說是那里有消息。 可半路的大車司機想對她不軌,她跳車保命,腿都骨折了,差點就回不來。 鐘微也實在不愿意看到她每次面對希望白白落空的這幅模樣。 “你這樣不放過你自己?!?/br> “只有你還在走不出來?!?/br> 熱騰騰的rou絲面端上來,熱霧裊裊,熏濕了梁禾妤的眼睛, 她難受到胸悶窒息,拿筷子的手開始顫抖。 “微微,我放不下的?!彼皖^掩飾般說。 許源的死成為了她一生的隱痛,少年當時站在那么高的天臺,寒風從建筑物中間徐徐吹過,低聲嗚咽。 冰冷、無助又千瘡百孔的悔意全部充盈在當時同樣站立頂樓的梁禾妤的身體。 只差一點點,她就可以拉住他。 就算把時光倒退無數遍,梁禾妤仍然無數次悔恨,有些傷口無法愈合,有些記憶也無法抹去。 在刺骨的冬日, 她被永久地烙印上了一道無法愈合的瘡痍。那是她最愛的人在寒風中悄然消逝的瞬間,世界在那一刻被撕裂成了兩半。 少年清越的眉眼看到梁禾妤趕來時,似乎有些不舍,但隨即很快被決然代替。 “對不起,最后再拜托你一件事,如果有了許渠的消息,記得去我們的秘密基地,給我燒紙寫信,告訴我?!?/br> 寒風將他瘦削挺立的身體吹冷、吹散,再凝聚不出一團熱氣。 許源抬起頭,黑眸看著隨朝陽淡去的晨霧,澄澈空洞的聲音蕩在頂樓的空氣間。 “小禾苗,我活不成了?!?/br> 他最后叫了一遍那個只屬于他的稱呼。 說完,他便縱身一躍,仿佛是要急切地趕往圣潔的游花園,逃離這個世界的束縛。 梁禾妤奔跑的速度遠沒有許源跳的速度快,他的身影就在她的眼前劃過,如同一只斷線的風箏,飛速地墜落在高聳入云的建筑下。 電光火石間,她頭腦一片空白。神經在短時內頃刻崩潰,目光緊緊跟隨著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地面的陰影中。 她看到的是一幕永生難忘的景象:一大灘鮮紅的血rou和碎骨,那是生命在一瞬間的終結。 那座高樓,如同一座血花的墓碑,長久埋在了梁禾妤心里。 血漬四濺,卻沒有一滴沾染到她的身上。然而,心卻像是被無數的針尖刺穿淌血,令她疼痛難忍。 接下來的數月里,梁禾妤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整個人快瘦成了皮包骨頭。 每當閉上眼睛,許源的死會在她的腦海中反復播放,她覺得仿佛自己的身體被凍結在了那個冬日的寒風中。 為什么,為什么許源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 那段時間,許源父母接連出事,她知道他很絕望,可她想,還有她,她還會永遠陪著他,會永遠愛他,治愈他。 他明明已經答應她,要好好去警校讀大學,將來賺了錢,給她買大房子,他們在大學畢業后就結婚,生一個可愛的寶寶。 “是小女孩就像你,我的小小禾苗?!彼念^,兩個人擠在沙發上,吻作一團,曾經那樣親昵地幻想未來。 可他就突然丟下她,當著她的面走了,而她自己的一部分也隨著許源的跳樓而陷入深深的冰封。 許源的離去和親眼直擊死亡令僅僅18歲的梁禾妤甚至痛苦到開始自殘,是鐘微救下她,勸她想想還有以后,許渠都沒有找到。 于是,尋找他幼時走失的meimei,成為了梁禾妤數年中唯一的慰藉。 但她太窮,父母又都是農村人,經濟上幫襯不上她什么。 畢業后,面對商澤予的猛烈追求,梁禾妤終于開始動搖了。 不只是因為商澤予有很多錢和人脈,可以幫她找人。更重要的是,他長得太像死去的許源。 這讓梁禾妤從獨行的苦行跋涉中得以暫時抽離出來。 所以盡管一次次失望,線索中斷,她的心已經麻木到失去任何希望,卻還是只能攥住這根假的救命稻草來尋找短暫的麻痹。 她苦澀到只能用替代品來祭奠。 當他一遍遍問她愛不愛的時候,梁禾妤秉持著最后的良心,不想編假話再傷害這個赤誠到滿心全是她的男人。 沒辦法,她此生最好的愛,已經在七年前的那個冬日里,隨著散去的晨霧和一大攤血花,全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