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雖說眾人都是個忙個的,但他知道,這里面的耳目多著呢。 他收回手,整個人又散漫地攤回到車里,“上京好是好,就是哪哪兒都不如甘州自在,哪怕是在戶部做個小主事兒,整日還是提心吊膽,生怕做錯什么,說錯什么,昨夜青哥兒說我有白頭發了呢...” 謝見君掃了一眼他那滿頭烏黑的墨發,哪里有白頭發的影子?遂道:“你模樣生得稚氣,有白發,反而映得成熟,之后青哥兒便不會說你總像個孩子一樣了?!?/br> 宋沅禮聽著這話有些不對勁,他摸不清謝見君是在安慰自己,還是揶揄,索性裹緊了厚裘跳下馬車,回身又裝模做樣地拱了拱手,“左丞大人,下官先行一步?!?/br> ———— 眾人在宮門外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由內侍們引進太和殿。 早朝,意料之中提了五洲雪災的事兒,暴雪斷斷續續下了數月,城中薪食俱盡,民凍餓死者日以千數,五州知府實在扛不住了,連發幾道奏章過來求助于朝廷。 有欽南賑災的先例,崇文帝不緊不慢地下詔賑災,無非是將五洲的災民先行遷往別的富庶些的州府,加之離著不遠處的原州,年前剛建起了一座豐盈倉,可從此地調配糧草和驅寒之物,用于給五州濟寒賑貧。 除此之外,國庫也得多少出一點,要讓災民看到,圣上是時刻惦記他們的,只不過那點磕磣的家底,又能掏多少? 果不然崇文帝一開口,謝見君心都涼了半截,欽南水患尚且還有五萬石呢,這次五州受災,連一半都沒有。 知道如今熹和只是面上光鮮亮麗,內里窮得叮當響,謝見君表示理解,大不了再想別的辦法,先前入粟拜爵,商戶們接連將糧草送往西北邊境,現下邊境積粟可足三年之久,其余的糧食不妨讓朝中派去五洲的賑災隊伍收錄。 這送哪里還不是送?反正給捐贈糧食的百姓們封的都是虛爵,崇文帝也沒什么損失,不過借花獻佛罷了。 賑災的事兒有了眉目,派哪位皇子去賑災倒成了難題。 正如宋沅禮所言,崇文帝沒有要再派七皇子出京的意思,但以往對賑災此事最為積極的太子和三皇子這回紛紛沉默了下來,大抵是年后朝中空缺出來的官職,還得指著他們倆使使勁,又或許此番去五州辛苦,畢竟那幾處地方暴雪連綿,天寒地凍,誰也不想受這個罪,崇文帝便點了平日里不太冒頭的五皇子,讓他替自己跑一趟腿。 眼見著此事塵埃落定,謝見君想著等會兒去尚書房送賑災名錄,尚且循著機會向崇文帝提一嘴。 他還在琢磨著怎么開口,忽聞內侍尖利的嗓音從殿外傳來,是那位神神秘秘的國師來了。 崇文帝朝著身邊的李公公使了個眼色,李公公得了示意,手中的拂塵一揮,“傳國師覲見!” 謝見君自回京以來,只在旁人口中聽說過這位國師,要論起來,這還是頭一次見。 那國師約摸著五十有余,身形瘦削,面色奇特,兩目凹陷,他身穿寬袖長袍,大步闊闊而來。 “國師,可有要事奏報?”崇文帝見他走近,問道。 國師先行了一禮,“陛下,微臣于正月一日和四日,窺得天降祥云之象,陛下您受天命之使五十余年,天下興旺,百姓富庶,江山安定,然今上天又降下祥兆,昭顯陛下之盛德,臣上書奏請陛下行封禪大典,福蔭萬世,永固社稷?!?/br> 此話一出,眾臣嘩然。 “恭喜父皇,賀喜父皇!”站在隊伍前列的三皇子驟然出列,“父皇大治于天下,如今千秋功業得上天認可,當去泰山奏告,祭祀于泰山之巔,以此來報答天地神祗!兒臣...“他向前一步,屈膝道:“兒臣恭請父皇行封禪大典!” 三皇子話說得太快,以至于他已經說完一盞茶的時間,大伙兒才紛紛回過神來。 難怪分去給五州賑災的糧草餉銀比欽南少了一半,感情是要用在這兒...謝見君頗感無感,他悄悄看了一眼打方才國師上疏,便一直沒吭聲的太子,見他眉頭緊鎖,面色陰沉得厲害,想必應是不愿意崇文帝,挑在這個要緊關頭去泰山祭祀的。 他這回猜對了,太子靜候了須臾,忽而開口道,“父皇,恕兒臣不敢茍同,封禪大典耗費無數,如今國庫空虛,各地災害頻發,四夷虎視眈眈,父皇,您趕在此時去泰山祭祀盛典,怕是不妥?!?/br> “太子此言差矣,典禮固然要花費一小部分的國力,但自古以來,禮樂以教化成德之責,此番祭祀大典,可鼓舞士氣,教化天下,震耀寰宇,宣揚陛下大治于天下的功德,乃是上乘之選?!眹鴰熢谝慌圆痪o不慢地反駁道,他聲音略帶陰沉,浸著一抹被砂礫蹭過的低啞,讓人聽著,無端有些不舒服。 謝見君蹙了蹙眉,不怨太子反對,兇歉之年慫恿崇文帝大張旗鼓地去泰山封禪,這國師安的什么心思? “父皇,兒臣以為國師所言極是!”三皇子又跳出來,“這尋常百姓遇婚嫁喜事,尚且都要大費周章地慶賀一番,更何況是父皇您呢?您執掌朝政多年,歲豐年稔,海晏河清,四海之內皆為盛世,有如此豐功偉績,何不設壇為祭,報天之功?” 三皇子說得頭頭是道。 “陛下,您不可再猶豫了,此番封禪是得上天昭示,您理當順應天意,這歷來封禪都是春日而成,現今時日所剩無幾,得早些開始籌備了?!眹鴰熞渤脵C添了一把火,二人一唱一和,催促著崇文帝拍案下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