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壓著自己內心的急躁,壓住自己稍快的步伐,稍微控制一下腿部施力程度和角度,就能模仿出普通人行走的模樣。 我和來往的人群一起走進這座大型的觀光場所。 當時,我的內心居然滋生出了一種古怪至極的安逸感。 也不能說古怪,我確實是在雨天里撐著傘,于弗里德里希中央公園里散步的。 我順著人潮前進,緩慢的腳步和急切的內心交織在一起,讓我得到了空前的冷靜和安寧。而我就在這片刻的安寧之中,走到了那座鐘塔面前。 “閑置的時間”,那不就是再說現在的我? 我站在那座傳說中的鐘塔面前,看到了我預感中會出現的那個啟示。 我在它那里看到了我的一切。 我的過去如同流水一般從我腦子里滑過,它居然比我還清楚。 這么說也不對,它給我看的并不是我的過去,而是“命運”的剪影,一段曾經可能會發生的未來。 這本是我有所預料的。 原來,在它那里,我也不過是一個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的普通人。按照“命運”的解釋,我本來就沒有任何特殊的使命,我本來可以給圣行教當一輩子的狗,和我的家人——母親、繼父、卡羅琳、勞拉,一起活到老死。不至于有多么的幸福,但絕不會有現在這種苦難。 如果我沒有在伊波利特召喚“生之原罪”的話。 它告訴我,我所經歷的這一切并非因我生來與眾不同,而是因為我做出了讓我成為“特殊”的事情。 …… 多么荒唐啊,多么荒謬啊。 它又讓我覺得乏善可陳,因為它說的這些故事我都毫不意外。 我在殺死卡羅琳的那天晚上,就想過所有能夠逃避現實結果的可能。我想過它給我看的一切,想過是否只要我跪在地上,就有和家人在一起的未來。 這句話我已經寫過無數次,我現在還要寫出來,如果忍氣吞聲就能活著,我為什么不忍? 都是做夢。杰勒米,那都是做夢! 我寫出這句話,就忍不住想要大笑幾聲。 因為我向“生之原罪”許了愿,因為我在伊波利特向祂獻出了眼睛。 這都是因為我! “圣軀”需要眼睛來點亮身體,只要是圣行教教眾,只要沾染了“命運”的氣息,用自己的眼睛為祭品,向“生之原罪”獻祭,就會變成“特殊”的那個存在。 是我毀了我擁有的一切。是我? 倘若它給我看的,就是“命運”的分流,是只要在某一時刻做出其他的選擇,就會實現的未來。那我摩西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一個茍且偷生一輩子的人?一個對我的母親百般順從的人?一個對圣行教死心塌地的人? 那我的家族早就該死了。那我家里的祖輩,我的父親,我的外婆,我家里的先烈,他們為了家族做出的一切都毫無意義,因為他們子孫是一條永遠不會咬人的死狗,他們留下的血脈里沒有任何一個人繼承他們的信念和野性。 我母親的固執和瘋狂,加上我父親的敏銳和理性,才生出了我這么一個人。只要我還是摩西,那么不論有多少次選擇的機會,我都會想盡一切辦法,把權力握在我自己的手里,我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不論多少次。 除非我不再是我。 這是它給我的啟示? 這是它給我的啟示。 我在那座鐘塔下站了一個上午。無數游人從我身邊來去,沒有人與我搭話,我也沒有和別人搭話。 我撐著傘,在雨天里,一個人站了一上午。 我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更遑論嘶吼大叫。 我只是看著它,看著它將有可能出現的“未來”展現在我的面前。 …… 杰勒米,命運究竟有什么用? 這弗里德里希傳說中的圣物沒能阻止“生之原罪”的降臨,也沒能給圣行教帶來一丁點麻煩,便是預警的作用,都微乎其微。它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仰仗別人。 它也不過如此。 要問我從它那里究竟得到了什么啟示,那就是我從此不再會相信有什么“命運”。 “命運的抉擇之地”,是的。 我站在弗里德里希的土地上,倘若有誰給予我命運的啟示,那應該是你。 你讓我看到了一個圣行教和中央帝國注定死去的未來,你說給我聽的現實生活,和我想要的未來不謀而合。如果沒有這些,我不知道要經歷多少,才會有現在這樣的決心。 我心里的火燃燒得越發熾烈,我的思維就越發冷靜,而理智一旦到達極點,便是另外一種瘋狂。 我就是在這種瘋狂里,撐著雨傘,順著人潮,離開了弗里德里希的中央公園。 在公園的大門口,我遇到了你們國家的兩位法圣?!霸貙煛卑⒈戎Z爾,“解構術士”卡佳。 我與他們點頭致敬,他們便和我輕聲問好。 動手就是在這點頭問好的一瞬間。我穿過了他們布置的陣列魔法的間隙,走到了他們面前。 獵人本來就擅長觀察,耐心、敏銳、偽裝、基礎知識儲備,我樣樣不缺。而我只是一介無名之輩——卡斯道爾的征戰法師或許告訴了他們我的存在,可他們對我依舊缺乏應有的戒備和警惕,才讓我抓住了空隙。我在他們的法術完全施展開之前,沿著那些被魔力扭曲的空間邊緣,輕巧地走到了他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