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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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陌花恭敬的聲音響起。 “大姑娘,夫人過來了?!?/br> 顧九卿隨手拿起一件狐裘披風,蓋在顧桑身上,轉身走入隔壁的小廳。 施氏端坐上首,放下茶盞,笑著看向顧九卿:“聽說桑桑也在這兒,怎么沒見人?” 顧九卿說:“寫字累了,正在睡覺?!?/br> 施氏素來知道顧九卿對待顧桑練字一事近乎嚴苛,隧道:“你也別太過拘著桑桑,過猶不及?!?/br> 顧九卿頷首:“母親說的是?!?/br> 施氏本打算讓顧桑一起聽聽陳年舊事,那日只簡單給顧桑提了兩句,卻并未細講。誰知顧桑正在睡覺,便也就作罷了。 “九卿,我今日要同你講講十二年前的舊事,事關當今陛下的奪權之路,也是你被太子妃用百業經陷害的真正內情?!笔┦隙似鸩璞K啜了一口,面色異常沉重,“本不該與你說這些,可你如今是康王的未婚妻,早已被迫卷入局中?!?/br> 顧九卿打開桌上的棋盒,伸手抓了一把棋子,若有似無地勾了勾唇。 被迫入局? 以己為棋,以身入局,我即是棋子,亦是執棋人。 “當今陛下身為魏王時,并不受先帝器重,他非嫡非長,倒不是因為他能力欠缺,碌碌無為,而是先帝的嫡長子懷仁先太子太過令人驚艷,虛懷若谷,高山景行,仁善厚德,功績斐然,深受朝臣和百姓愛戴,先帝亦是極重視這位儲君。在懷仁太子的光環下,所有皇子王爺都黯然失色……” “懷仁太子的儲妃亦是世間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出自正經施氏,母親這一脈屬于旁系都快出了五服……” 施氏陷入過往那段血腥而殘忍的回憶,說起曾經的懷仁太子,說起那位同樣純善溫柔的遠房表姐,說起先皇后,也說起當年的德妃、如今的太后。 在施氏口中,他們都是好人,心懷良善,以仁善治理天下后宮。 但,所有的美好止步于十二年的血腥政變。 誰也沒想到魏王竟在先帝薨逝的頭七,發起政變…… 顧九卿神色淡淡地聽著施氏重提陳年往事,修長好看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撥弄著棋子。 沒有人比他知道的更清楚,他甚至比施氏知道的更多,比如先皇后的‘重病不治’,比如誰都不知道魏王血洗東宮的當日,那位備受朝堂百姓推崇的懷仁太子為了保全先太子妃及無辜稚子,曾愿矯詔禪位。 還真是天真啊。 顧九卿想。 第65章 細碎的陽光透著窗欞灑落琴室, 落在顧桑晶瑩剔透的小臉,長睫卷而翹,盈潤朱唇微翕, 折射的光線如流光將她周身籠罩,那般狀嬌憨的睡顏, 也不知做了何種美夢,讓人不忍驚擾。 顧九卿佇立良久,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顧桑,卻始終沒有踏入。 直到小姑娘偏頭換了個舒適的姿勢,細肩上的狐裘披風滑落, 他方緩步上前,抬手拾起恍然沾染了少女香的披風,重新蓋在她背上。 他站在她身后, 手依舊落在她肩上,似不舍抽離。半晌過后,另一只手輕輕環抱住她的肩膀,而他的頭則抵在她頭頂。 顧九卿手臂緩緩收緊,黑瞳幽邃深沉,逐漸滲出一股子徹骨的寂寥,他環抱的力氣愈來愈大,好像是從小姑娘香軟的身軀、香滑的發絲汲取什么東西, 試圖填補內心的荒蕪。 那抹圣潔的流光似乎亦能驅散他心底的黑暗。 墜于后背的重量越來越沉,桎梏她肩膀的力量也越來越盛,鼻息間是絲絲纏繞的幽香,她被顧九卿身上獨有的氣息包裹侵襲, 幾欲窒息。 顧桑再也無法安然入睡,嚶嚀一聲:“好痛!” “別動?!?/br> 一聲低暗啞隨即響在耳畔, 微涼的氣息噴灑在頸間。 顧桑渾身僵硬,正欲掙扎,顧九卿卻將她抱的更緊了:“別動,讓我抱抱,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br> 向來清磁悅耳的聲線,夾雜著前所未有的脆弱。 顧桑抿著唇,想到方才偷聽到的談話,心中一動,女主是因為施氏說起十二年前的血腥政變才會突然變得如此脆弱,也就是說,女主的身世與此有關。 死于那場權力傾軋的除了懷仁先太子一脈,牽扯其中的無辜者數不勝數,且不知誰? 難怪女主隱姓埋名蟄伏燕京,原來意圖報復整個司馬皇族,顛覆朝綱,謀奪其江山。 女主骨子里狡詐多疑,冷血無情,深負血海深仇,卻用了一種兵不血刃的方式改朝換代…… 顧桑心中震駭無比,面上卻是一副將將蘇醒的迷茫懵懂狀態。 “大jiejie,怎么了?” 顧九卿的下顎抵在她頭頂,讓她頭皮有些發緊,顧桑試探性地說道:“大jiejie,你壓著我頭疼,可不可以先松開我?” “不行?!鳖櫨徘鋹灺暤?,卻不經意抬了抬下顎,并未將全部力量置于她頭頂。 解救完頭頂,顧桑動了動發疼的肩膀,下一瞬,渾身雞皮疙瘩驟然而起。 “大……大jiejie?!彼澛暤?。 顧九卿竟低頭埋首顧桑頸窩,這般親密無間的姿態讓顧桑無所適從,差點驚得跳將起來,卻受錮于顧九卿的雙臂無法成功逃離。 “安靜一會兒,不行嗎?”顧九卿狀態明顯不對,聲音暗啞沉寂,“如果再亂動,我保證,你一定會后悔!” 顧??s了縮脖子,再也不敢試圖動彈,但不妨礙她的眼睛亂瞟。 目光游離至墻角的落地銅鏡,鏡里一個白衣似雪的高挑女子從身后緊緊摟抱著一個嬌俏的少女,滿頭墨發盡數鋪散在她周身,將她環繞其中。 似親昵,似纏綿。 如果抱住她的不是一個絕色女子,而是絕色美男,她必定覺得無比享受。 顧桑哎哎的想。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顧桑覺得手腳都快麻了,顧九卿總算松開她。他坐在她身側,目光落在書案上的宣紙上,突然問道:“我方才新譜的曲子如何?” “什么曲子?”顧桑茫然一瞬,隨即反應過來,“啊,大jiejie方才彈的琴曲么,極好聽,如繞梁三日不絕于耳?!?/br> “好聽在何處?”顧九卿看她一眼,繼續問道。 顧桑抓耳撓腮道:“好聽到……”犯困,算嗎? 當然,這話她不敢說。 顧九卿的手指點在宣紙上,顧桑眼睛一亮,立時想起琴音的熟悉感從何而來,她展露笑顏道:“原來大jiejie將《關雎》譜成了曲,難怪桑桑覺得如此熟悉,如此纏綿悱惻的曲詞出自詩經,且配上大jiejie親自譜的獨一無二的調,一曲《關雎》絕對廣為流傳,雅俗共賞,大jiejie真乃妙手鬼才也?!?/br> 一根細嫩瓷白的大拇指直直豎起。 顧九卿神色莫名地凝了一眼小姑娘白生生的拇指,掩在袖中的手指輕動,蠢蠢欲動地想要將它勾纏,念頭轉過,卻沒付諸于行動。 “meimei慣是會夸人?!?/br> 顧桑:“我只以事實論道?!?/br> 顧九卿呵呵笑了聲:“不知關雎中暗藏的事實,meimei可否論道一番?” 顧桑一滯,抬起晶亮的眸子,目光灼灼地瞪向顧九卿:“我知曉大jiejie的意思,可大jiejie是真想擺到臺面上嗎?大jiejie不妨問問自己的心,問問自己的情感,當真如關雎上所寫的那樣嗎?我敬你為大jiejie,尊你,自然也喜歡你,但非關雎所言?!?/br> 問問他的心?他的心似乎落在了她身上,但并非全部。 顧九卿垂了垂眸眼,似沉思似剖析自己,良久方道:“我的心,可是一直都裝有meimei?!弊匀?,也裝有其它東西。 一頓,顧九卿抬手指向顧桑的胸口,隔著綿軟衣物輕點了下,涼薄的唇勾起一抹漫笑:“至于meimei的心,我他日再取,可千萬別弄丟了?!?/br> 這樣的女主,猶如病嬌鬼畜。 顧桑默了默,不語。 顧九卿睨向她:“meimei最想要什么,有什么未盡愿望?” 來到這個世界,顧桑最想要的是做女帝的第一狗腿子,啊呸,是第一信任之人,成功抱上女帝的粗大腿,然后實現躺贏人生,傍著女帝享盡榮華富貴,在一定的特權之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被人以封建男權相欺,順便包養幾個美男好不快活。 想到美男,文殊公子的身影隱約浮現腦海。 還是算了,這是女主的敵人,又不知其真面目,可以摒棄在美男名單之外。 這些都是她最想實現的愿望。 顧桑抬眸看了一眼顧九卿,暗道,估計包養美男什么的,怕只能折戟沉沙。 當然,她嘴上說的是另一番愿景。 顧桑微微瞇了瞇眼,隱露出向往之意:“我是個不爭氣的,沒什么大志向,最想要的無非就是吃香的喝辣的?!?/br>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縱情山水,肆意人間,看山海,賞日落?!?/br> “meimei的愿望里,似乎沒有我?!鳖櫨徘湔f。 顧桑托著香腮,歪頭沖顧九卿清甜一笑,立即道:“當然有了,游歷人間山海,希望有大jiejie作陪?!?/br> * 轉眼就是半月過后,皇家春獵之日。 魏文帝登基后,幾乎沒怎么舉辦狩獵這種大型活動。四年前,倒是舉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秋獵,不僅魏文帝遭遇刺殺,齊王司馬賢也在那場秋獵中摔殘了腿。 事隔四年,再次舉辦春獵。不同于朝堂臣子事事揣摩帝王的用心,年輕的世家公子貴女倒是欲欲躍試,意圖在春獵中展露頭角,拔得頭籌。 顧九卿亦在隨行貴女名冊之中,原本沒有顧桑的名字,畢竟她這個庶女在貴人們眼里存在感不夠強,但架不住顧桑實在好奇皇家狩獵,便去央求顧顯宗和施氏,最后還是顧顯宗拿銀子賄賂了宮里安排名冊的太監,成功將她的名字加上。 當然,除了想去觀賞古代皇帝王爺大型狩獵場面之外,更重要的是,春獵也是女主虐渣的一個高能場面,還差點被康王發現女主‘私會’男主。 原書中,康王因靜安寺北嘉郡主陷害女主私會外男一事,康王起了鬼祟心思,單方面對女主因愛生疑,屢次跟蹤探查,然后在這場春獵上差點被他發現男主和女主的‘jian情’。當時,康王和太子爭斗激烈,亦如現在幾近白熱化,但男主尚隱隱在暗處,并未暴露在太子和康王眼前。 就不知劇情發生了變化,在女主被賜婚給康王,春獵上的事件發展是否也隨之改變。 不過,參加春獵的男男女女眾多,但凡有女主出現的地方,向來是大型撕逼的重災之地。 顧桑摩拳擦掌,做好了為女主沖鋒陷陣的準備。 第66章 出發前日, 施氏突感風寒,頭疼不止,無法前往皇家苑林。 圍獵要進行三日, 施氏擔憂顧九卿牢獄風波剛平,恐再起風波, 本欲顧九卿托病不去,哪知道竟是宮里點名要顧九卿參加春獵,這病便不好裝了,恐有欺君之嫌。 施氏躺在貴妃榻上,一邊揉著劇痛無比的額頭, 一邊憂心忡忡道:“幸好有桑桑陪同,若有什么事,總歸能幫襯九卿幾分?!?/br> 以顧九卿清冷淡薄的脾性, 向來不主動與那些嬌嬌貴女為敵,可總免不了被人嫉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