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后的第五年 第4節
梁瓔微愣后,便省去了后邊的話,馬上轉移了話題,太子更是配合著,對自己那位名義上的母親,絕口不提。 哪怕是不知內情,至少也能看出這對名義上的母子關系并不好,也難怪昨日皇后與她談論之時,也沒有一句提起太子,梁瓔的心情有些微妙。 那是說不來的感覺。 直到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她還是自私的,不管怎么告誡自己,太子與皇后關系好起來才是對他有利的。 可那是自己的孩子,若是看到他與別人其樂融融,她似乎是高興不起來的。 她知道魏琰對他尚是不錯的,太子雖說是記掛在薛凝名下,卻是魏琰帶在身邊親自教導的。 罷了,想再多也是無濟于事的。 他們繼續交談著旁的話,太子確實大部分手語都是能辨認的,偶爾梁瓔也會見他露出困惑的表情,便找來筆紙以用來自己寫在紙上。 “抱歉,”魏文杞向她道歉,“我還不夠熟練?!?/br> 梁瓔趕緊搖頭。她能想象到,太子要學的東西有多少,為了她專門來學手語,她其實已經在心里感動了。 兩人之間能說的話題并不多的,梁瓔也不會對太子的日常過問太深,太子的問題,她回答得也簡單。 可就是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得,他們不知不覺之間,也這么坐到了晌午。梁瓔順勢就留太子用膳。 魏文杞還沒有回答之際,突見有侍從進來,在太子旁邊開口:“太子殿下,皇上有旨,召您回宮?!?/br> 聲音雖是不大,也足夠梁瓔聽見了,同時也看到了太子的臉色一瞬間就冷了下來,他沒有立即說話,像是在思索著要怎么做,梁瓔思慮片刻后在他之前起身。 太子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來,她才打起手語:“太子殿下,既是皇上的命令,您不若還是先回宮吧?!?/br> 太子還小,若是與皇后的關系沒有那么好,能依靠的就只有魏琰。 梁瓔并不想破壞他們父子二人之間的感情。 卻是太子,在讀懂她的手語后,眼里的受傷一閃而過。那抹受傷不知怎的,也刺得梁瓔心里發疼發緊。 第4章 初到 可梁瓔還是做沒有看見一般,微微錯開了目光。 時間靜謐了許久,直到魏文杞像是確定了母親不會挽留自己,才終于開口:“那我便先回去了?!?/br> 梁瓔輕輕點頭。 又隔了一會兒,她聽到太子又問:“那點心,我可以帶回去嗎?” 這話讓梁瓔愣了愣,抬頭時,面前的魏文杞已經不見了剛才的受傷與委屈,只是在對她笑:“方才夫人不是說,我可以帶一份回去嗎?” 他的笑,介于少年的意氣風發與孩童的稚氣之間,偏偏又裝作大人的成熟模樣。 看起來……很可愛。 梁瓔心軟下來了,她面上并沒有顯現,依舊是疏離有禮地示意下人將多余的點心裝好給太子帶走。 因著太子的強烈反對,梁瓔才沒有送他出去,就只是站在庭前,靜靜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園子漸漸安靜了下來,她的眼前已經沒有了少年的身影,可梁瓔卻仿佛看見了文杞剛剛學會走路時,搖搖晃晃的小身影。 無論周圍有多少人,小家伙都會目無旁人地跌跌撞撞走向自己。 梁瓔深深吸了口氣,壓抑住了那一瞬間涌上來的難過。 魏琰曾經說過,要讓她做大魏最尊貴的女人,而文杞會是他唯一的兒子,是無人撼動的太子。 他雖然對自己食言了,但至少后面的話,他做到了。 *** 梁瓔又在梅園待了好一會兒,晌午飯過后,周淮林才回來。 梁瓔遠遠就看見他了,還是那身黑色的衣衫,她就撐著腦袋,看著男人邁著沉穩的步伐走近。 哪怕是離得遠,她也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許是自己不能說話的緣故吧,只要在一起,他總會盯著自己以防漏掉一些反應。 進了亭子里的男人也是一言不發,只是目光在旁邊的火爐、自己身上的衣衫上一一瞄過,像是好生檢查了一番。 待他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手上的熱意大約是讓他滿意的,面色才rou眼可見地緩和了。 “怎么不去屋里坐著?”周淮林在她旁邊坐著了。 梁瓔指了指不遠處,他也跟著看過去,是盛開著的梅花。 白雪點綴著鮮艷的紅梅,別是一番情趣。梁瓔看他面露欣賞,神色像是才看到一般,不由地好笑,可又莫名地甜蜜。 他像是很難看到自己以外的東西,好像只有自己對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梁瓔得承認,她是俗人,喜歡這樣被人全心全意愛著的感覺。 她將爐子上煨著的茶端給周淮林,男人接過,冬日的午后,難得有了些陽光的影子,兩人就這么坐在爐邊。 梁瓔問他:“那些點心,是你準備的嗎?” 周淮林嗯了一聲:“太子喜歡嗎?” 梁瓔笑了出來,告訴他太子不僅很喜歡,還帶了一些回宮里??杀葎澲葎澲?,她的笑容又慢慢暗淡下來,手上動作停下來了一會兒才繼續:“以后,別這樣了?!?/br> 她知道周淮林是想維系他們母子之間的感情。 但她并不覺著那是什么好事。正想著,梁瓔的手被握住了,她一抬眼,就看到了周淮林輕皺著的眉頭,男人本就帶著幾分兇相的,這一皺眉,就更讓人覺著可怕了。 可是…… “梁瓔?!?/br> 他在叫梁瓔的名字,這兩個字在他的嘴里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讓他整個人都柔和下來。 “太子殿下從沒有穿朝服出宮的?!绷涵嬄牭剿^續說著,“他今日打扮得這般隆重地過來,應該是想要他的母親看看的?!?/br> 梁瓔的心像是被什么擊中了一般,久久回不了神,直到周淮林的手撫上她的臉時,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什么時候已是淚流滿面。 她想起方才少年略帶拘束又藏著希冀的目光。 自己遠在峻州時,聽到他被冊封為太子時,既為他欣喜,又遺憾沒能親眼看到他的太子冊封之禮,也許那時遺憾的,并不只有她自己。 可她方才那般冷淡,文杞會不會以為他的母親并不喜歡呢? 每當她以為自己足夠理智地封印了對文杞的愛時,又總是會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難過而不知所措。 她的眼淚越流越多,周淮林已經從懷里掏出手帕來擦拭。 “你不需要想那么多的?!?/br> 聽到他的聲音,梁瓔抬頭,淚眼朦朧中,只覺著男人的面容又溫柔了幾分:“梁瓔,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他是太子殿下,也是你的孩子,你想怎么待他,便怎么待他,日后才不會后悔?!?/br> 梁瓔把臉埋進了他的懷里。 她其實現在就后悔了,后悔剛剛應該對文杞多笑笑的,至少,至少夸一夸,他今日真的很好看。 *** 即使是梁瓔有這樣的想法,文杞也不是每天都會來的。 自那日見面后,他便有兩日沒來了。 這日梁瓔接到了一張請帖,是周淮林表妹周清芷遞來的。她與淮林的這位表妹,之前在周府的時候,關系尚且是不錯的。 后來她嫁到了京城,兩人有過幾次書信往來,算一算卻是有些時日沒見過面了。所以梁瓔略一思索便答應了,只是囑咐了下人,若是太子來了,就尋自己回來。 安全起見,太子的行程并不會提前太久告知,這也是梁瓔這些天都等在家里的原因。 不過她也挺想見見清芷。 *** 其實先前的時候,梁瓔到了周家有半年,都沒有見過周家的人。只不過不愿意見面的人并不是周家的人,而是她。 那時候她人雖然逃離了京城,卻無法逃脫行尸走rou般的心境,到了周家后,更是整日待在屋里,誰也不見。 現在想想,說是把周淮林當作救命稻草,可自己當時并沒有把他作為救命稻草一般對待的自覺性。相反,因為不在京城了,不用偽裝,梁瓔更加自暴自棄地拒絕與人溝通交流。 作為一個隨時已經準備放棄生命的人,她更不會思考這樣作為一個未婚妻,周淮林能不能忍受。 但事實是,周淮林確實全部忍受了。 不管梁瓔如何地日夜顛倒,等她醒來起身的時候,男人總會神出鬼沒似的出現在一邊,耐心地問她:“餓了沒有?” “晚上廚房還剩著面條,要不要吃一點?” “饅頭呢?” “包子呢?” “還有清蒸魚?!?/br> 他不厭其煩地一個個詢問,而不是籠統地問“你想吃什么”,以便不能說話的梁瓔以點頭或者搖頭回答。 終于,在他說到粥的時候,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的梁瓔,很輕地點了點頭。 許是她動作幅度太小了,以至于男人又確認了一遍:“那就喝粥?” 梁瓔抬頭往那邊看了一眼,那是她第一次認真地去看周淮林,男人濃眉大眼,立挺的鼻梁顯得目光深邃,但那雙過于凌厲的眼睛和冷冽的氣質,使得他看起來兇狠而難以接近。 可是這會兒,就是在一個看起來這么兇的人的臉上,梁瓔看到了一絲慌張。 他像是以為自己在不滿。 “那就粥,”男人不等她再做反應就霍然起身,“我讓人端過來?!?/br> 梁瓔的目光重新垂下去。 她喝粥的時候,周淮林就在隔著距離的桌子旁邊坐著。他們這會兒還沒正式成親,按理說是要講究男女之防的。 可梁瓔沒有在意,周淮林也沒有。 梁瓔是粥喝到一半的時候,終于大發慈悲似地想到,周淮林把自己這么個不清不楚的女人,當未婚妻接進了家里,不知道他家里人是什么反應? 于是她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男人。 對方坐得很端正,腰背挺直,幾乎是自己一看過去,他就開口了:“不合胃口嗎?” 低沉的聲音倒并不是那種顯而易見的關切語氣,反而很嚴肅,可又能讓人察覺到其中的緊繃。 梁瓔收回了目光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