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樓喧囂這會再入耳，堪比鬼哭狼嚎。

    云搖輕吸了口氣，慢慢松開有些僵硬的五指，從方才看了她一眼后便始終未作任何反應的慕寒淵那兒撤走胳膊，然后她笑了下：“結果么，很不幸，那個崔小二說的多半是真的。此地的人確實沒有靈力，也確是，嗯，長生不老?！?/br>
    ——雖然是另一種形式的。

    “這么說，真的只有找到他說的龍心鱗，才能離開這里了？”

    “大概是了，出去找城中人多探查一番便知真假?！痹茡u假意伸了下懶腰，活動過嚇得發僵的身體，“三日時間極短，這侍龍城又無邊無際，沒有靈力的情況下就像大海撈針，我們便分頭行事?！?/br>
    云搖頓了下，想起此行該以慕寒淵為首，有些訕訕地扭頭看向她都沒好意思再看過去的方向，硬著頭皮問道：“師…兄，意下如何？”

    慕寒淵頷首：“那便以此地為中心，分散向外?！?/br>
    一名弟子問：“可是萬一得到消息，如何通知其他人呢？”

    慕寒淵淡然垂眸：“我每隔三個時辰，會向你們確定一次?！?/br>
    丁筱等人眼睛一亮，紛紛點頭。

    ——顯然沒人懷疑他們的寒淵尊要如何在這個靈力、神識都用不得的奇怪地方，完成傳訊。

    簡單分了方向后，弟子們下樓，四散入人群里。

    等最后一個何鳳鳴一步三回頭地消失在視線里。

    云搖維系的慈愛的笑容頓時垮了，她面無表情地轉回身，對上正在溫茶盞的慕寒淵：“你從一進此地開始，就已經看出來這些人的古怪了？”

    “是?！蹦胶疁Y垂著長睫，聲線溫潤地答。

    “這么一具具的白骨骷髏從你旁邊走，你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云搖一時都不知道是這一樓一城的白骨更可怕，還是面前這個在白骨眾生間也能行事淵懿清寂，一派端方峻雅之風的乖徒更可怕了。

    慕寒淵沒有答話，只將手中溫好的茶盞遞向云搖。

    云搖下意識接過去，跟著想起崔小二的爪子：“……”

    慕寒淵似乎看穿什么，薄唇淡抿，跟著眼尾長睫的弧度輕微翹起：“凈過的?！?/br>
    “……上一杯也是？”

    “嗯?！?/br>
    云搖抱著杯子，剛好方才嚇得口干舌燥，這會迫不及待就一飲而盡了。

    只是這邊杯子還沒放下。

    樓梯口：“——茶水來嘍！”

    云搖本能一抖：“………………”

    還、有、完、沒、完、了??？

    在云搖幾乎準備把崔小二扔到樓外時，卻見慕寒淵忽抬袖，指節凌空一點。

    極淡的血色在他指尖下一掠而過。

    滿面笑容的崔小二忽然停在原地，僵了幾息，扭頭朝身后走去。

    云搖眼皮輕跳了下。

    ……cao控之術。

    在仙界話本里，入了魔的慕寒淵隨手一拂琴弦，便能叫仙域修者自相殘殺的可怖邪法。

    這些邪法的根源，果然和惡鬼相本體留在他體內的那些血色絲絡有關嗎。

    “這些術法……”云搖出聲。

    慕寒淵便在此刻回眸，像不曾設防地抬眸望她。

    云搖遲疑了下：“以后還是不要在人前顯露了。即便是乾門弟子，最好也不要?！?/br>
    說完之后，云搖又覺得自己多話。

    三百年來慕寒淵圣人君子的名號遍及仙域，人人仰他如仙門明月，天巔之雪；即便是在話本里的那個慕寒淵，在他入魔血洗仙域前，也無人有半分料及。

    在掩藏自己所思所想這方面，大概全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他厲害的。

    哪里用得著她提醒？

    但慕寒淵似乎毫無芥蒂：“是，一切聽師尊安排?！?/br>
    “……”

    慕寒淵聽之任之的態度，叫云搖莫名有些不自在，她輕咳了聲，轉開臉：“你確定，侍龍城里這些白骨，不會傷到丁筱他們吧？”

    “我查探過，不會?！?/br>
    見云搖似乎猶有不安，視線也懸系在離了樓的幾名弟子身上，慕寒淵作罷的話聲又起：“城中白骨并無傷人之意，更甚者，他們自己未必察覺到自己的狀態已非活人?！?/br>
    云搖果然轉回視線：“那便是有人在背后cao控了？”

    “待取得龍心鱗，一切自解?！?/br>
    “那好，我們也下樓吧。抓緊時間，至少在明日午時前，先搜集到全部有關龍心鱗的消息?！?/br>
    “是?！?/br>
    云搖下了樓，在“人”來“人”往的熱鬧夜市前，她僵站了數息，終于深吸了口氣，硬著頭皮，朝城中還沒有弟子前去查探的其中一個方向走去。

    只是剛走出去兩步，云搖察覺了什么。

    她停身，回眸——

    瞥見了一截雪不染塵的白袍，又向上挪，直到對上慕寒淵清孤如遠山晴雪的眸子。

    云搖：“……你跟著我做什么？”

    “我同師尊一道?！?/br>
    “？可那樣不是要多費一倍時間嗎？”云搖脫口而出后，恍然了什么，心虛地轉過臉，“嗯，我之前不是怕，只是有些……太意外了?！?/br>
    “弟子明白?！?/br>
    慕寒淵溫潤答過，卻依然走在云搖身后。

    云搖有些微惱：“那你還跟著我？”

    “嗯，弟子怕，請師尊護佑?！?/br>
    云搖：“……隨你吧?！?/br>
    云搖莫名有些臉熱地捏緊了手指，轉身快步往前走。

    那絲涼淡如雪后山林的氣息，一直若即若離，不遠不近地縈在她身周。無論她與誰探聽消息，都感覺得到，慕寒淵就在身旁，像是觸手可及之處。

    許是眉心邪焰的影響，云搖發現，除了會渴望和慕寒淵的身體接觸外，在這種極為陌生的境況下，慕寒淵離她愈近，她似乎就愈安心些。

    始終提在胸口的那口氣不知不覺就松懈下去。

    ……有個徒弟的感覺。

    好像還是不錯的。

    -

    在侍龍城，龍心鱗似乎是人人得知的圣物。關于它的消息，如過江之鯽，層出不盡。

    云搖打聽了一晚上加半天，挑揀了其中看似靠譜些的，逐一查證了——

    無一例外，全撲了空。

    城中，某茶館。

    云搖撐著下頜，耷拉著腦袋，似乎沒精打采地盯著自己垂下的左手。

    指間串著的金鈴隨手串晃動，清聲作響。

    丁筱幾人收到了慕寒淵以血色絲絡通傳的訊息，也前后趕回來了。

    同樣都沒結果。

    丁筱幾人難免有些喪氣，探討了半天，見云搖始終不作反應，丁筱干脆湊過腦袋來：“師叔，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這城中哪塊算風水寶地?！?/br>
    “??？”丁筱茫然。

    就見紅衣少女懶洋洋起身，抻了個懶腰：“哪塊風水好，我就埋哪兒好了?！?/br>
    丁筱：“…………”

    丁筱：“？”

    此話一出，幾人頓時面露菜色，兩個男弟子不約而同地痛苦轉向慕寒淵，顯然將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慕寒淵無奈起眸，低喚了聲：“云幺九?！?/br>
    “嗯？”紅衣少女無辜回眸。

    “別逗他們了?！?/br>
    “…哦?！?/br>
    在丁筱一下子亮起來的注目下，云搖下頜輕揚：“那，走吧?！?/br>
    丁筱和何鳳鳴毫不猶豫地起身，跟上了離席的紅衣少女，另外三名男弟子看了眼慕寒淵，見他無一言異議地起身，也紛紛露出希冀之色。

    丁筱追在云搖的身后，踏進鬧市里：“師叔，你知道龍心鱗在哪里了？”

    “嗯，不確定?！?/br>
    “……那我們這是去哪兒??？”

    “聽天由命?！?/br>
    “??？”

    云搖沒再答她，而是抬起手腕輕晃了晃。金鈴響動間，掛在手串金鏈上面的那只小小的烏龜殼，就“漂浮”在了丁筱的目光里。

    此地沒有涓滴靈氣，云搖體內靈力也是受封狀態。這龜甲還能“漂浮”，顯然只有一個原因——

    隨云搖身影移動，龜甲懸于空中，只是不管她走到哪，龜甲自始至終都朝著同一個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