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佩蘭這才停止了抽泣,手忙腳亂的去翻自己的衣兜, 掏出來一個空癟的香囊。 “他給了奴婢一些丸藥,說吃了這個,他的蠱便有辦法知道我們的位置。他……他前兩日寄信給奴婢說,君上兵多將廣、勢不可擋,他不得不暫退建安郡,今日便會尋來?!?/br> 容娡終于明白,為什么說她不該救她了。 她救出佩蘭,將她帶在身邊,賀蘭錚的人便能有辦法追來。 她大意了。 佩蘭同江東的家里一直有書信往來,因此哪怕她在容娡眼皮子底下通信,容娡也沒怎么警惕。 在軍帳時,她似乎藏著什么不讓她看見,應該就是這香囊。 這些日子,佩蘭一直跟著她,幾乎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簡直無比反常。 稍微一想,便能察覺到異樣,只是她沒留意。 容娡撐著地站起身,默默地看著痛苦的佩蘭,心情很復雜。 但心里卻沒有很難過,甚至也沒有過多的憤怒,只是覺得有一點點失落。 她以為,佩蘭是為了她留下的。 人與人之間的情誼,就是這么脆弱,像胰子的泡沫,輕輕一戳就破。 若換作她是佩蘭,她也會這樣做。 容娡拍掉手上的塵土,伸手捏了捏那個香囊,似笑非笑道:“賀蘭錚給你,你就敢吃?” 佩蘭將頭垂的很低,沒敢說話,連抽泣都壓制的很小聲。 容娡的眼底冷了下來,揚手將那香囊遠遠拋開。 “他的蠱能找到你,你莫跟著我了?!彼乘谎?,指了一個方向,思忖道,“待會兒我往那邊走,你往相反的方向走?!?/br> 至于分開后佩蘭會怎樣,那就不關她容娡的事了。 容娡從來都自認不是什么好脾性。 佩蘭做了背叛她的事,她不同她計較,已算仁至義盡,更別提去cao心她的死活。 而佩蘭自知做了錯事,始終垂著頭輕聲哽咽,絲毫不敢置喙她的指揮。 時候不早,天快大亮了,容娡怕賀蘭錚的人追來,不敢再耽誤下去。 賀蘭錚不敵巍軍,應是想利用她來掣肘謝玹,她決不能讓他得手。 臨走前,佩蘭仍失魂落魄,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哭。 容娡不明白她在哭什么。 被算計的人是她容月姣,她都還沒哭呢。 想了想,容娡怕她誤事,無奈道:“別哭了,我沒后悔救你。你雖做了錯事,可我現下并未被賀蘭錚捉去,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煨┳吡T?!?/br> 救都救了,還能反悔不成? 更何況,就算她事先得知,也根本沒法看著活生生的一條生命死在她面前。 言罷,容娡不禁輕嘆一聲,無暇再看佩蘭的反應,匆匆離開了。 — 地動來勢洶洶,天明以后,容娡才發現,城中的房屋坍塌了許多,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和四處逃竄的人群。 容娡記得,書中記載,地動過后會有余震。她不敢貿然躲進房屋,只好沿著郊外的空地,警惕地留意四周,邊跑邊躲躲藏藏。 好在逃跑這種事,對容娡來說是輕車熟路。 賀蘭錚既然能通過書信給佩蘭下命令,必定知道他們的居所,宅邸是回不去了。 時值冬日,草木凋零,沒什么藏身之處。 城池附近有臨時駐扎的軍營,容娡出門走的匆忙,沒帶足防身的暗器,眼下最妥當的法子,是她盡快去軍營一趟,讓謝玹的人解決掉賀蘭錚。 近日頻頻下雪,出了城后,積雪消融,到處是泥濘的雪地,踩在上面走的每一步都很費力,嚴重妨礙容娡的前行速度。 容娡的裙擺上沾滿污泥,雙腿走的幾乎沒了知覺。 這種時候,便不由得念起謝玹的好來。 她走的胸口悶痛,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想迫切的見到謝玹。 若是謝玹在…… 可他不在。 她只能咬緊牙關,自己往前走。 等好不容易能依稀瞧見一點軍帳的輪廓,已是日上三竿。 容娡疲累不堪,扶著一顆枯樹大口喘氣,瞧著不遠處的軍營,還沒來得及高興,頸后忽然刮過一陣涼風。 她反應很快,霎時明白是賀蘭錚的人追來,迅速就地一滾,躲開了偷襲,袖中毒針隨之射出。 污泥糊了容娡滿身,呼吸間盡是難聞的泥腥氣。容娡抓了滿手泥,竭力支起身,不管不顧的往前跑。 只是她本就體力殆盡,來人又似乎并未被她的毒針傷到,很快追上來,緊接著一掌重重劈在她的頸側。 容娡當即痛的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容娡再次醒來時,窗外日光刺眼,周圍有隱隱約約的談話聲。 她頭痛欲裂,喉嚨痛的像是吞了針,唇齒間彌漫著一股腥甜的血氣,神思恍惚的坐起身。 房中擺設陌生,容娡掃了一眼,清楚自己應該是被賀蘭錚擄來了,心中當即警鈴大作。 候在一旁的陌生婢子,見她醒了,忙出去通報。 談話聲驟止。 不多時,一身錦袍的賀蘭錚,被簇擁著走進來。 容娡聞聲看去。 意外發現,隨行的人中,竟有她那消失許久的父親。 賀蘭錚停在榻前,打量著她。 “容娘子?!彼麥睾偷男Φ?,“總算將你請來了?!?/br> 容娡才醒,心里煩悶不堪,憋著一口氣,沒理他,而是望向神情飄忽的父親,須臾才收回視線,似笑非笑的諷道:“二殿下請人的方式,倒是特別?!?/br> 長時間沒開口,她的嗓音嘶啞,說出的話卻毫不客氣。 賀蘭錚微笑,沒理會她帶刺的話,同身后的人介紹她:“這位便是,有死而復生之能的天命圣女?!?/br> 聽了這話,容娡忽然明白,賀蘭錚捉她來做什么了。 時風重鬼神之說,他不敵謝玹,多半是要和賀蘭銘用一套手段,假借圣女之名籠絡人心。 這些人圍著圣女的話題交談起來,容娡心不在焉的聽著,拿不準賀蘭錚具體要做什么,又不知自己被擄來了幾日,心里焦灼不已。 倒是她的父親,趁別人交談時,悄然走到榻前,安撫道:“姣姣,你莫怕,二殿下尋你來是有要事,你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不會傷到你?!?/br> 容娡嗤笑一聲,別過臉,沒理他。 賀蘭錚注意到這邊的狀況,目光微頓,抬手屏退眾人,和沐道:“容娘子好生歇息,孤不多打擾了?!?/br> 這人是個不露聲色的人,容娡一時沒摸出他的心思,不得不謹慎行事,假笑道:“殿下慢走?!?/br> 等人都走后,容娡向婢子要了一壺水,咕嘟咕嘟灌入腹。 賀蘭錚將她擄來此處,卻似乎沒有要限制她行動的意思。容娡將水壺還給婢子時,借機同她攀談,不動聲色的套話。 婢子對她頗為敬重,一一同她道來。 原來在容娡經歷地動前,建安郡也遭遇了一場規模更大的地動。 地動之后,百姓流離失所,驚惶不安。 彼時賀蘭錚正在與巍軍交戰,戰事激烈,正是需要民心的時候,便有人獻計,搬出江東容氏有一天命圣女的名號,大肆宣揚容娡在洛陽時的那些神乎其神的事跡,借此來安撫當地百姓。 然而容娡的人卻不在他手里,他只得想方設法將她擄來,擺在軍中,穩定人心。 弄清賀蘭錚的意圖后,容娡稍稍安心了些。 她窩在房中養了兩日傷,賀蘭錚偶爾會在公務之余前來看她。 等她的身體養的差不多了,賀蘭錚便經常請她到軍中、以及流民的收留所走一走。 建安城里,矗立著一座前朝用來祭祀天神的明月臺,有時賀蘭銘也會讓容娡到此處露面,站在高高的梯臺上,承受百姓們敬仰的目光。 偶爾會有前線的戰事,傳到容娡耳中,多半是巍軍大獲全勝,而叛軍節節敗退。每當這時,賀蘭錚請她出門的次數便會變得多起來。 戰事如火如荼,容娡不知謝玹是否得知了她的下落。 賀蘭錚雖沒關著她,但看她看的很緊,容娡一時沒找到逃脫的機遇,只得不情不愿的留下,假意配合他。 — 虛偽的平靜,戛然而止于不久后的某個深夜。 容娡正在房中熟睡著,房門卻被人急匆匆的推開。 她驟然清醒,警惕的看向門口,心尖突突急跳。 賀蘭錚搜走了她的暗器,她如今沒有防身之物,毫無自保之力,霎時出了一身冷汗。 幾個看不清面容的仆婦大步走近,七手八腳的將她從榻上扶起。 容娡看清來人,定了定心神,厲聲喝道:“放肆!你們好大的膽子!” 一個仆婦忙道:“圣女言重了,并非是我等不敬,而是前線戰事告急,城中又起了瘟疫,殿下命我等來接您前去明月臺,請您祭祀上天,平息神怒?!?/br> 容娡心下隱約覺得古怪,用力掙開身上的手,怒道:“正值深夜,祭天給誰看?” 仆婦們不再搭話,沖上來摁住容娡,強行往她身上套著祭神的裝束。 “您是天命圣女?!彼齻兊?,“臣民深陷水火之中,您理當為我們排憂解難?!?/br> 容娡一人反抗不過她們,只好安靜下來,佯作乖順,任由她們擺弄,腦中飛速思考對策。 這些仆婦,便以為她被她們的話說動,摸黑給她換好衣裝,押著她走向停在外面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