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容娡不禁在心中輕笑。 她的好謝玹,真真是生了副好皮相,只站在那里,便能將一向恪守規矩的人迷成這般模樣。 她直起腰,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謝玹,張口欲喚哥哥,話到嘴邊,顧及到有旁人在,頓了頓,轉而軟聲喚:“表兄?!?/br> 謝玹面容岑靜,清沉的視線不著痕跡地自她臉上掃過:“嗯?!?/br> 而一旁侍候的婢女,聽著他們這番對話,隱約覺得哪里有些不大對勁。 據她所知,長公子的性子極其冷漠。 往先府中來過那樣多的表姑娘、小娘子,成群往長公子面前湊,從未聽說他理會過誰。 今日怎么偏偏應了這位表姑娘? 她不由得多看了容娡幾眼,總沒由來的覺得,謝玹待這位表姑娘非同一般。 謝玹漠然地掃了婢女一眼,話卻是問容娡的:“你自四房來?” 容娡乖順地點點頭:“是?!?/br> 謝玹沒有再說話。 默了一瞬,跟在一旁的靜曇按捺不?。骸澳镒蛹葋砹诉@邊,想來是有事要辦。娘子要去何處?” 婢女見容娡低垂著頭,似是內向害羞,便替她答道:“要去學堂?!?/br> 聞言,謝玹眼睫一眨:“我亦要去學堂。你們應不常來這邊,可隨我同行?!?/br> 婢女一愣,訝異地看向他。 容娡望著他不顯山不露水的一張冷臉,幾乎想要大笑出聲。 這人真是。 分明想見她, 分明想同她在一處。 卻偏又不能直白的說出。 怎么反倒顯得,他們好似是在私相授受。 頓了頓,她忍住笑意,小心翼翼地道:“會不會太過麻煩了?表兄撥個人給我們指路便好?!?/br> 靜曇撇撇嘴,許是看不慣他們這副遮遮掩掩的模樣,意有所指道:“不麻煩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 謝玹輕輕頷首:“無妨?!?/br> 容娡露出一抹清淺的笑,乖順地跟在他身后,連歇腳的心思都拋開了。 進入梅園,本就是她想借機費些心思從婢女口中打探出謝玹的住處。 如今既然巧合的遇見,倒也省了她的事。 走了幾步,容娡眼眸一轉,趁婢女沒留意,借著寬大鶴氅的遮擋,飛快地用指腹勾了勾謝玹的手背。 假裝同他不識,蓄意好奇的問:“表兄南下去了何處,可曾遇見什么有趣的事?” 謝玹呼吸一停,沉沉睨她一眼,眸中翻涌出漆黑的浪潮,薄唇微微抿起。 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他想—— 可不就只有眼前的她嗎。 他不聲不語,落在不知情之人的眼中,則是他不欲同容娡多言。 婢女跟在兩人身后,暗自打量一陣,見二人之間的相處甚是拘謹生疏,便沒再多想。 容娡瞥了婢女一眼,悄悄看向謝玹,眼眸晶亮,含著笑意,像一只得逞的狡猾小狐貍。 謝玹看向靜曇。 后者心領神會,放慢腳步,同跟在容娡身后的那個謝府婢女搭話,調取她的注意力。 不待容娡有所動作,謝玹便伸出手,去牽容娡的手腕。 他手上的溫度一向溫涼,然而此刻握住容娡的手,卻發現她的溫度比他還要低上許多,涼的像塊冰。 容娡未曾想到他會如此動作,顧及如今是在謝府,便欲抽回手。 察覺到她的意思,謝玹眉心微蹙,以一種不容置喙的力道,將她冰涼的手攏入手心。 容娡撼動不了他,眼波流轉,略帶嬌嗔地橫他一眼,由他牽著。 —— 學堂。 正是下學的時辰,褒衣博帶的學子三兩結隊,零零散散自課室中走出,順著堂前相銜的甬路走向各個院落。 人聲漸漸淡去。 須臾,空蕩蕩的堂前,慢慢現身出幾個頗為顯眼的身形。 其中兩撥人相對拱手道別。 待人走后,一個眉眼昳麗、身形高挑的郎君笑吟吟的同身旁人道:“玉安兄,舅母昨日同我說,我母親她們不日即將抵達洛陽,想來就是這兩日。你很快便能見到我meimei了?!?/br> 說話間,他們沿著抄手游廊行走。暖黃的日光不時搖漾到開口之人的臉上,細看過后,發現此人的眉眼竟與容娡有五分相似。 此人正是容娡一母同胞的兄長,容勵。 聽到他的話,謝珉刷的紅了臉,卻并未出聲反駁。 容勵感慨道:“說來你們二人倒頗為有緣分,我meimei的那副畫像,此先我如何找尋皆找不到,玉安兄你一幫忙,便找見了,這不是緣分是什么?奇哉,怪哉……” 原來容勵被接來洛陽之前,怕自己思親心切,便畫了父母meimei的畫像隨身帶著。怎知數月前不慎丟失,將帶來的箱子來來回回翻了個底朝天也不曾尋見。 某日謝珉來尋他時,見他找的滿頭大汗,便幫著找了找。 容勵畫工不錯,那副畫又精心繪制許久,畫里的容娡妙致毫巔,栩栩如生。 謝珉只匆匆瞥見一眼,便難以忘懷,甚至茶飯不思,魂牽夢縈,頻頻夢見她。 后來他忍不住旁敲側擊,問及容娡,被容勵窺出端倪。 知曉容娡尚未定下婚事,謝珉索性央求父母往江東遞去書信與庚帖。 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差錯,遲遲不曾收到回信。 …… 見謝珉有些心神不寧,容勵寬慰道:“未曾收到我母親她們的回信,許是因江東之前局勢不穩,耽誤了通信。待她們來到府上,你同我meimei見過面,再互通議親之事也不急?!?/br> 頓了頓,他不知看到什么,忽地拍了拍謝珉的肩膀,示意他看:“玉安兄,你瞧那邊那個小娘子!我meimei身量同她差不多,比她還要美上幾分呢!哎不對,這小娘子緣何生的如此肖似我的meimei——” 容勵的嗓音并未克制,隔著老遠一段距離,便能將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跟著謝玹身旁、正在朝他走去的容娡,聞言哭笑不得。 待款款走近容勵跟前,她才挑挑眉梢,淺笑著道:“阿兄,你再仔細瞧瞧,我是誰?” 容勵瞧清她的臉,“哎吁”一聲,驚喜道:“姣姣!你為何在此!” 容娡但笑不語,舉止溫婉端方,纖細的腰桿如同初生的荷花莖一般窈窕。 容勵打量她一圈,見她出落的愈發美麗,頗為自傲地對謝珉道:“看,我說的吧!我的meimei漂亮極了!比我畫出來的可要美多了!” 容娡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一聲,示意他適可而止。 謝珉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怔愣在原地,整個人紅的如同一只煮熟的蝦米。 容勵見狀,沖容娡擠擠眼,壓低聲音道:“這便是那位遞了庚帖,有意同你議親的三公子謝珉?!?/br> 容娡笑意一僵。 背脊上,當即竄上一層令她戰栗的寒意。 她不著痕跡的輕蹙了下眉,下意識地扭頭,僵硬地看向身后良久沉默不語的謝玹。 視線恰好同他的清冷的視線撞到一處。 她始料未及,心中發虛,不禁慌亂地眨動眼眸。 謝玹似笑非笑地睨著她,咬字輕而溫冷:“——議親?” 許是因為天色漸漸黯淡,他的眉宇間,似是覆上幾分沉冷的陰鷙。 一貫淡漠岑靜的眼眸,竟無端顯得有些陰沉可怖。 第39章 哄他 游廊里, 有一剎那的死寂。 容娡喉頭發緊,額角突突直跳,難以直視謝玹這種極具壓迫感的目光。 脊背上滾過密密麻麻的、猶如利刃割過的寒意。 有那么一瞬間, 她的心中產生了一種荒謬的、錯亂的感覺,好像他的視線有了鋒利的實質, 像一只狠戾的兇獸一般, 隨時會撲上來, 撕咬住她細嫩的脖頸。 可謝玹的面容和嗓音, 分明是極度平靜的。 他的眉宇間仿佛映著霜雪, 依舊是那副神姿高砌的神明模樣。 于是, 容娡便只當是自己過于心虛而產生了錯覺。 幾乎在眨眼間, 她便飛速想好了對策,當即轉回頭看向容勵,佯作一無所知地為自己開脫:“什么婚約,我并不知曉?!?/br> 即使是轉過頭,她還是能感覺到,謝玹如有實質的目光始終劃在自己身上。 容娡竭力鎮定心神,盡量讓自己的表情、語氣皆接近于從容自然。 容勵自看見容娡以來, 滿眼皆是自己的meimei, 謝玹又一直默不作聲, 他便沒有注意到容娡身后還有人。 此時謝玹出聲后,粗枝大葉的容勵才發現他的存在。 謝玹身量挺雋修長, 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極為威嚴冷肅, 強大的令人難以忽視。 容勵頓了一下, 下意識地問及他的身份:“姣姣, 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