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憐 第22節
二老爺滿頭大汗,柳氏把頭低著,手里帕子都攥皺了。 沈宴秋沉著臉道,“二叔若執意要納,也不是不可,只要你們二房分家出去,我和三房都不會再攔著?!?/br> 雪濃偷偷趴在門邊聽著,很震驚,二伯伯這么大年紀了還要納妾呢,她聽金雀jiejie說,二伯伯已經納了不少妾,正因為上梁不正下梁歪,二伯伯家的三哥哥沈伯驍娶親后,也納了好幾房妾室,他們二房的開銷還是幾房里最多的,都指著二哥哥出錢。 二老爺牙關一咬,卻沒底氣分家,說,“都知道我們府里人丁少,我這也是為添人口考慮,秋哥兒你既這么說了,我以后再不提就是?!?/br> 雪濃都有點替他害臊,就是真添人口,府里還有哥哥們,他就是為老不尊,還要往自己臉上貼金。 眼看著二老爺和柳氏要出去,雪濃急忙躲到一旁的書架后頭,等他們走了才出來,人站在隔門前怯怯的往屋里看。 云氏沖她招手,她才小步走來,挨著她坐下,云氏笑道,“鬼靈精,當我們沒看見你躲門上偷聽,探頭探腦的,沒規矩?!?/br> 沈宴秋那冷著的臉色自她進來就和緩了,眼里含笑,她方才確實不像話,半個身子靠在門后頭,腦后的烏發都垂落到半空,顯得腰肢松軟纖細,俏生生的張著眼眸看他們,叫人不忍苛責。 雪濃悄悄說自己是來找云氏,不是故意偷聽。 云氏便在她肩膀和手上撫了撫,問說有沒有吃飯,吃了多少。 雪濃都一一答了。 云氏放下心,道,“我和你二哥哥還沒用飯,這就回去吃了,你要是想跟你二哥哥說話,你再留會兒,等晚睡了,我叫人來接你?!?/br> 沈宴秋剛剛把二老爺都訓的說不出話,很有官老爺的威嚴,雪濃不太敢再對他嬉皮笑臉。 雪濃看了看沈宴秋,沈宴秋在對她笑,她不知怎得就有點羞澀,揪著云氏的衣服說要回去。 沈宴秋道,“殊玉不想跟哥哥說話嗎?” 雪濃心里是想的,她跟府里其他人都說不上話,有點憋悶,但他好像有點兇,她要是惹他不快了,是不是也會被他訓斥,她這樣一想,就不愿跟他說話了。 沈宴秋又道,“我也沒用飯,三嬸不如在這里吃吧?!?/br> 云氏想著他們兩個總得相處,便留下來一起吃晚飯。 自家人沒那么多講究,坐了一桌子,大房的菜食做得倒精致,雪濃看著來了食欲,云氏給她舀了小半碗茶樹菇燉鴿子湯,她自己吃了幾口櫻桃rou和桂花魚條,說好吃,才熟絡的對沈宴秋道,“二哥哥,你嘗嘗這兩道菜,你喜歡吃甜食,定也喜歡它們?!?/br> 云氏笑,“把誰都忘了,還記著你二哥哥愛吃甜食,你二哥哥沒白疼你?!?/br> 雪濃被說的又窘迫起來,她也想不明白,忘掉那么多東西,怎么就記得沈宴秋的口味了,才覺得沈宴秋兇呢,現在就敢嘰嘰咕咕了。 云氏匆匆吃了飯,叮囑沈宴秋別叫雪濃吃多,仔細積食,便先出去,叫外面的丫鬟小廝都長點眼力見,別進去打攪。 沈宴秋很給雪濃面子,兩道菜都嘗了,也說好吃。 雪濃一開始是坐在云氏身旁,云氏走后,桌子空了,她和沈宴秋就成了面對面,她手支著下腮道,“二哥哥也會說好吃?我好像記著二哥哥最討厭別人打探喜好了?!?/br> 沈宴秋想笑,記不得人,倒記得來跟他興師問罪。 “你是別人么?”他笑問。 雪濃一噎,她當然不能算別人,她是他的meimei,遂別別扭扭不吭聲了,只顧低頭喝湯。 沈宴秋看她喝完了湯,問她有沒有吃飽,她說吃飽了,沈宴秋才喚人進來。 一時間下人們收拾飯桌,服侍著兩人漱了口,又在羅漢床的桌幾上擺了幾道合雪濃口味的零嘴,沈宴秋靠著憑幾看公文,雪濃原有些拘謹的坐在桌幾旁,他給她剝栗子,吃了幾顆,她就放松下來,挪著身體靠到他胳膊上,她喜歡靠著他,好像靠著就舒服了很多。 沈宴秋單手籠著她的腰,公文看過半,才見她半睜半合眼,長長睫毛一動一動,是在打盹。 沈宴秋輕聲笑道,“陪著我這么無聊,怎么就困了?” 雪濃便又睜開眼睛,視線落在他膝蓋上,見他綁著護膝,道,“你腿又疼了嗎?” 她潛意識就知道他腿不好。 沈宴秋低低嗯一聲,“這是你送我的護膝,還記得嗎?” 雪濃端詳著護膝,瞧著眼熟,但也想不起來,搖了搖頭,說,“原來我和二哥哥這樣要好,我都沒給母親和玉卿哥哥做過東西?!?/br> 沈宴秋意味深長,“護膝是你送不出去,才給了我?!?/br> 雪濃頓時尷尬了,她瞧著這護膝做工挺好的,怎么會送不出去,但她沒好意思問,跟他示好道,“二哥哥一個吃飯多孤單,不然以后我陪二哥哥吃吧?!?/br> 沈宴秋輕捏她的臉,“打的好算盤,還想來我這里蹭吃蹭喝?!?/br> 雪濃臉皮都羞紅了,別著身很輕很細道,“我是誠心的,二哥哥不領情就算了,不要作弄我?!?/br> 沈宴秋便松手,見她羞的不敢看他,柔笑道,“那我要怎么謝謝你呢?” 雪濃才小小的瞥著他,半咬櫻唇,不客氣道,“母親說我病好,你就帶我出門,這話你作數么?” 沈宴秋眼底凝著深,道了聲作數,又挪開眸道,“別總咬自己,破皮就疼了?!?/br> 雪濃才松口,她沒覺得疼,他愛管閑事,又靠著他裝睡。 待她真睡得迷迷糊糊,沈宴秋才小心抱著她放到床上,準備去書房過夜,她忽伸手攥住他的袖子閉著眼打顫,“……哥哥?!?/br> 沈宴秋心間發軟,兀自躺倒,任她趴到胸前,他輕輕撫背,“別怕,哥哥陪著你?!?/br> -- 沈宴秋說話算數,沒兩日就帶著雪濃出門了,他沒有刻意避著人,帶雪濃在順天府轉了一圈,風聲快的,都知道沈家三房的三姑娘回來了。 京里多的是人知曉,這位三姑娘正值芳齡,又得沈宴秋疼愛,家里有兒子沒成婚的,都想結這門親,也有臉皮厚些的,請了媒人去說親。 云氏笑著給拒了,只拿雪濃尚小,還想在身邊放幾年為由,但也有鍥而不舍的不放棄。 沈宴秋近來腿疾犯的厲害,打算去白云觀靜養半月,云氏便叫他把雪濃也帶去,省得外面那些人家盯著不放。 雪濃對白云觀好奇,就跟著他去了,和他一同住在云集園里,平日也就是賞賞花、看看魚,再練練養身功,偶爾會聽侍奉沈宴秋的小道士講經,有點枯燥,聽著聽著就打瞌睡。 這日晌午,云集園里來了一批花苗,雪濃挑了幾株她喜歡的茶花和木芙蓉留下,要種在自己院子里。 她沒要花匠種,拿了花鏟和花鋤自己種,她倒是會做這些事情,也不知道哪兒學來的,種完了就問沈宴秋,自己是不是以前在府里干過這個。 沈宴秋揶揄是她天賦異稟,什么東西都會,其實她都忘了,大抵想要好好活著的人,才會連這些東西都努力學會。 沈宴秋原想過帶她來白云觀她可能會記起來事情,還是沒有,也許回憶太痛苦了,所以她的腦子再也不愿意回憶。 雪濃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喝了一大口茶,才懶懶的趴在矮桌上,任沈宴秋給她擦臉上的汗。 這時候何故從外面進來,身后跟著王昀,近前道,“二爺,二公子聽說您也在觀里,就來拜望了?!?/br> 王昀正眼就見到趴在桌上的姑娘,那眼角眉梢,那顆胭脂痣。 赫然是雪濃。 第二十五章 雪濃知道沈宴秋有個爭氣的學生, 今年秋闈剛中舉,名叫王昀的,她瞅了眼王昀, 是個清俊的書生, 都中舉了也不見意氣風發。 雪濃自然不認得他, 只想著, 論輩分,她也是王昀的長輩呢! 沈宴秋將雪濃臉上的細汗擦完, 沖她淡笑道, “剛出了汗, 見風又要著涼,你先回屋里待會兒?!?/br> 雪濃雖然失憶,但有些規矩是記著的,譬如她做姑娘的, 不便和外面的男子碰面,就算這王昀是沈宴秋的學生,也是外男了。 雪濃搭著沈宴秋的胳膊起來,對他道,“二哥哥,我累著了,才種的花還沒澆水……” “去歇吧, 回頭有花匠來給它們澆水,”沈宴秋輕扶著她的腰等她站穩了,把桌上那扇象牙絲編織的蒲草紋玉蘭團扇遞到她手里。 雪濃有些不放心,叮囑他那些花苗要澆多少水, 才不會被水淹死,也不會因沒澆夠水花苗渴死。 花匠對這些更在行, 其實這些小事用不著沈宴秋在意,但沈宴秋依然耐心的聽她說完,并跟她保證,一定盯著花匠,不許他們亂澆水。 雪濃這才執著團扇回自己院子,步履輕盈的進院子門,她提著裙擺跨過門,就看不見她窈窕婀娜的背影了。 沈宴秋將視線轉向王昀,王昀還愣愣的看著那院門。 沈宴秋隱了唇邊笑,示意小道士烹新茶。 “你怎么有空來白云觀閑逛,”沈宴秋不咸不淡問道。 王昀收回視線,垂手恭敬道,“學生應祖母的話,來觀里替她拜拜?!?/br> 有他祖母的話不假,但更多是他想來這白云觀躲清凈,自那日溫云珠在他房中發現雪濃的畫像后,溫云珠便頻繁過來找他,溫云珠倒是沒跟他鬧過,也只裝著跟他要好,可他對溫云珠只有厭煩,索性想躲出去。 日子越長,他對雪濃的愧疚就越深,他放不下心結,溫家去不得,便來白云觀看看,他在這里也看見過雪濃,那時候他尚不知珍惜,等失去了,才知道懊悔。 可沒成想,他又在沈宴秋這里見著了跟雪濃長得一樣的姑娘。 新茶煮開,沈宴秋微抬了抬下頜,讓他入座。 王昀坐下來后,給沈宴秋倒熱茶,沈宴秋瞇著眼靠在竹編的椅子上,神情倒很閑適,隨意問候了王家老夫人,又關心幾句他的學業,才說到他的婚事上,“既然親事是你祖父定下的,就早些辦了吧,也免得節外生枝?!?/br> 王昀手握在茶杯上,指節青筋起伏,沉默了有須臾,才道,“母親怕學生成親后,會耽誤讀書,想等明年春闈過后,再娶親?!?/br> 沈宴秋掀起眼笑看他,“你也是大人了,總不能事事聽你母親的,我記得你很想娶那位溫家嫡女,成了親,也就沒那么多顧慮,不是更好?” 沈宴秋不知王昀心底的顧慮,他不想娶溫云珠,卻不能跟沈宴秋明說。 “不僅是母親,學生自己也是這般想的,還是讀書為重?!?/br> 沈宴秋微頷首,沒說話。 王昀猶豫著道,“先生,我近來有些課業上的問題琢磨不透,不知可否常來打攪您?” “我來白云觀是為修養,你常來確實要打攪到我了,況且也不方便,我這里有女眷在,不過你讀書用功是好事,既有不懂的,你先記下來,等我回府了,再給你解惑也不遲,”沈宴秋輕飄飄道。 王昀說是,他想再見見雪濃,只能另想法子了。 沈宴秋再問他有沒有別的事,王昀便知是趕他走,起身告辭,由著何故領自己出園,不自覺又回頭看,只見沈宴秋已離座,往雪濃院子里去了。 王昀緊握住手,跟著何故出去,才帶著笑問何故,“我才見那位姑娘叫先生二哥哥,她就是三房走丟的三姑娘?” 何故點頭道,“確實是三姑娘,二爺寶貝的很,走哪兒都帶著?!?/br> 王昀一下松快,既然是三姑娘,那和沈宴秋就是嫡親的兄妹,先時溫云珠說的那些,都是惡意揣測,雪濃是養女,以前只聽溫云珠提過,她自己家里父母雙亡,是個孤兒,可見這話也是不可信的,三姑娘畢竟是沈家人,沈宴秋大約見到雪濃就認出來了,卻被溫家誤以為是沈宴秋與雪濃有齷齪。 連他也被那些話蒙蔽了。 王昀暗咬牙,等能跟雪濃說上話,他定要求得她原諒。 -- 沈宴秋到雪濃屋前敲了敲門,“殊玉,哥哥要進來了?!?/br> 過片刻,他才推門進來,這間也是靜室,來時做了布置,更像小姐閨房,沒里間就用一架紫檀八扇圍屏間隔開。 沈宴秋停在圍屏前,圍屏上印著雪濃的身影,她在換衣,身段輪廓都隱約瞧得見,豐肌弱骨、盈盈柳腰皆現眼前,不可避免的,便會想起那晚這副美麗軀殼叫他極盡失態,難以自控。 沈宴秋靜立了片刻,便轉身坐到看不見她的左邊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