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憐 第13節
雪濃忙說不麻煩,但這里沒有針線。 金雀道,“不妨事,您隨我來?!?/br> 雪濃便跟著她上到三樓,三樓正中的廂房開了半扇門,金雀把衣服給雪濃,說里面有針線,她就不進去了,還得去云氏跟前服侍。 雪濃只以為這是云氏的廂房,便放心入內,進來就見沈宴秋靠坐在羅漢床上,背倚著憑幾,在閉目養神。 雪濃屏氣凝神想退走。 沈宴秋那雙狹長的眼微微睜開,見著她,嘴角露笑,“小姑娘,怎么看見我就想跑,我是洪水猛獸?” 雪濃局促道,“不、不是,我是來找針線的,沒想到這里是您的房間,我怕打擾您休息……” 沈宴秋手指向香案上,上面確實放著針線盒。 雪濃急忙拿起針線盒就想跑。 沈宴秋直笑,“這不是把我當成吃人的老虎了?跑的這么急?!?/br> 雪濃便站住腳,怯生生的看他一眼,確定這是玩笑話。 沈宴秋凝視著她,現下會怕他,可在最懵懂的時候,卻總是黏著他不放。 “這衣服是我的,就在這里縫補吧,順便幫我看著爐子?!?/br> 雪濃便見窗邊的爐子上煨著鍋子,應該是什么藥,她記得他有病,開口就差使她,一點也不客氣。 雪濃再偷偷瞧他,發覺他還看著自己,臉瞬間發紅,忙側過臉坐到窗臺邊的小杌子上,又見旁邊的桌幾上擺著好幾盤零嘴,聽他道,“可以吃?!?/br> 雪濃咬咬唇,小聲回他說不吃,便急著補衣服,補完了趕緊走。 可是那衣服她看來看去也看不到哪里破了,便想問問沈宴秋,可抬頭就見他閉上眼了,只得再多看幾遍,還是找不到破的地方,索性抱著衣服等人醒了再回話。 爐子上發出陣陣香氣,不像藥,像什么吃的,雪濃悄悄揭開蓋子看,里面竟然真不是藥,是烏雞湯,還放了許多珍貴的食材,難怪這么香。 “想喝么?” 乍然聽到沈宴秋這一聲,雪濃慌得放下鍋蓋,站起來道,“……您的衣服沒破,我要走了?!?/br> 說罷就把衣服放下,急急要走。 沈宴秋叫住她,“幫我盛碗湯來?!?/br> 雪濃便給他盛好一碗湯,放在他手邊的矮桌上,嘟噥道,“我真的要走了?!?/br> 沈宴秋望了望她,再看看那碗,碗里全是雞rou,他為難道,“我只喝湯,不吃雞rou?!?/br> 那怎么辦,她都盛了,總不能再倒回去。 沈宴秋笑道,“你不是沒用午飯,吃了吧?!?/br> 雪濃耳朵通紅,她是沒吃午飯,周氏讓她呆在廂房,沒人給她送吃的,她只能餓著肚子,想挨到晚上回去再吃,他一個堂堂首輔,竟然連這點小事都注意到了,怪不得都說他厲害,當真是心細如發。 雪濃想說自己吃過了,但是她的肚子不聽話,發出不爭氣的咕咕叫聲,她就見沈宴秋那雙眼里溢滿了笑意,不由心口發熱,窘迫的端起碗,重新坐到爐子邊再給他另盛一碗湯。 一個喝湯,一個小口小口的吃rou,沈宴秋很體貼,沒有在她吃東西的時候再說什么話,不然她怕自己會尷尬死。 一碗見底,雪濃肚子飽了,想著要感激一番,卻聽外面有吵鬧聲,倏爾就是房門敲響,小廝在外道,“二爺,宣平侯家的三公子與咱們三爺打馬球時不慎落馬,腿斷了?!?/br> 雪濃忙起身要跟沈宴秋告辭。 沈宴秋斂了笑道,“不用這么緊張,只是腿斷了,又不是人死了,等人死了再走也不遲?!?/br> 第十五章 雪濃見過沈宴秋幾回,他多是隨和帶笑,還喜歡逗趣,雪濃雖然對他有些許畏懼,但想的也是他不愛擺架子壓人。 若非身份差別,她覺得沈宴秋是極好的長輩,她常不自覺感到親熟。 但眼下沈宴秋一沒了笑,那股威勢立刻顯露,雪濃長在閨閣里,見著便止不住生怯。 她揪緊帕子,眼神閃爍著惶恐。 沈宴秋便知自己方才語氣有點重,嚇到人了,他倒是有所忽略,溫子麟再不好,也是她弟弟,她又缺失那段記性,不知溫子麟的為人,必也視溫子麟為家人,家里人出了事,她當然著急。 沈宴秋又彎起唇淺笑,“此刻你弟弟身邊圍了許多人,你母親未必想你去?!?/br> 雪濃再看他又笑了,眉目溫柔,那股懼意也就隨之而散,思索他說的,溫子麟傷了腿,應該是有許多生人在場,或有外男,她要是貿然過去了,勢必會招周氏白眼,嫌她不自重。 可是…… 沈宴秋也是外男啊。 雪濃一想到自己在這屋里和沈宴秋獨處,他們也是孤男寡女,若被人知曉,也是會遭人口舌。 她還是要跟他告辭,道,“……我在這里打擾您休息?!?/br> “不打擾,”沈宴秋溫聲回她。 雪濃的臉上逐漸染出紅暈,也不知什么緣故,心口跳個不停,她鼓起勇氣看向沈宴秋,正與沈宴秋的目光對上。 沈宴秋眼眸沉靜,薄唇噙著笑意,在等她繼續說告辭的話。 雪濃抵不住這眸光凝視,又側垂了頭,只余頰邊的羞紅蜿蜒至細頸。 沈宴秋也沒故意讓她難堪,移開視線,桌幾上備著一只糖盒,他揀了塊糖品嘗,聽外面小廝接著稟報。 “溫侯爺和其夫人怕耽誤他家三公子的傷勢,已告辭先回府了?!?/br> 竟是將雪濃一人丟在這醉仙樓。 雪濃一時著急,跟沈宴秋請辭,也想回去。 沈宴秋點點糖盒,“糖是不是吃完了?把這帶回去吧?!?/br> 他問的自然是先前給雪濃的那罐糖,雪濃不饞嘴,但有點喜甜食,做活時吃一顆糖就能消遣半日,那罐糖甜而不膩,早被她吃完了。 雪濃也不知怎么回答他,要是說沒吃完,會不會惹他生氣,要是說吃完了,又恐他覺得自己嘴太貪,還惦記著他手里的糖。 “這醉仙樓原是我包的場,你弟弟在這兒受傷,倒有我的錯,招待不周,這糖當是我的賠禮,”沈宴秋很自然的遞話道。 雪濃心想是不能拒絕了,她只好拿起糖盒,很義正言辭道,“我會替您轉交給夫人?!?/br> 沈宴秋的胳膊搭在憑幾上,身體很放松,隨意笑道,“我也愛吃糖,這不是丟人的事?!?/br> 雪濃愣了半晌,眼里酸脹,抱著糖盒匆匆走了。 沈宴秋眼眸微瞇,他像她這么大時,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有父輩撐腰,膽子會大很多,所以后來才落得一身毛病,女孩子膽小點好,要是能別太念家就更好了,得再等些時日,她若是想起來了,她自己愿意離開,才能給她選條好路走。 -- 雪濃出來后,也有躊躇,剛剛沈宴秋沒說送她回去,她怎么回去是個問題。 外面金雀候著,笑盈盈道,“姑娘莫怪奴婢,奴婢拿錯了衣服,是二爺的另一件衣裳破了,想是丟在王家,瞧奴婢這糊涂性子,還被夫人說了一頓,正巧您出來,夫人說有個事兒,想托您幫忙?!?/br> 雪濃道,“只要是我能幫得上夫人的?!?/br> 她藏了小小心思,雖然愿意幫云氏,但要是什么作jian犯科的壞事,她是不會做的。 這點話術在金雀眼里不夠看,不過女孩子警惕點是好事,她又重禮懂規矩,金雀覺著她比宣平侯的另一位小姐更得體大方。 金雀引著她下樓,樓下的云氏和王家老夫人還在聽戲,她來了以后,云氏叫她坐到身旁,她并沒坐,云氏知她想回去,讓她先等等,隨后便讓人去叫自己的侄女沈妙琴來。 不一會兒,沈妙琴隨人過來,是個極清秀的姑娘,見人便笑,性子也似溫云珠般活潑。 雪濃聽云氏介紹,這是二房的姑娘,他們沈家也同宣平侯府一樣,有三房,但人丁不及宣平侯府興旺,沈家的大房只剩沈宴秋了,二房人倒是齊全,有三個姑娘和一個哥兒,三房的老爺不在了,云氏膝下只有個兒子,在沈家行三,名喚沈玉卿,剛才還在馬場上同溫子麟打馬球。 沈妙琴比雪濃要大,兩人見禮互稱了姐妹。 云氏才跟雪濃道,“聽說你會做絹人,我家這丫頭也想學,她母親說,這幾天她為著能學會絹人,問了多少人都不知道,我就倚老賣個老,求你給她做先生,指點指點她吧?!?/br> 沈妙琴鬧了個大紅臉,直跺腳道,“嬸娘又拿我取笑!” 雪濃道,“妙琴jiejie想學絹人,我自然愿意傾囊相授,只恐我學藝不精,斷做不得妙琴jiejie的先生,便是相互討教才好?!?/br> 她說的很謙虛,人又清艷窈窕,云氏越看她越喜歡,叫下人領她們兩個姑娘去空置的廂房里,茶水點心小心伺候著,切不能怠慢了。 沈妙琴誠心請教,雪濃也是知無不言,兩人在刺繡上頗有相同的心得,一時相談甚歡。 待沈妙琴明白絹人的勾線起針,兩人又相約,等回頭沈妙琴著手做絹人,還得邀雪濃到跟前看看,免得做的不好。 雪濃應下,心情倒是愉悅,又聽沈妙琴問及是否會下棋,心里起了興致,便又同沈妙琴對弈了幾局,期間沈妙琴的兩個meimei也過來觀棋,紛紛感嘆雪濃下的一手好棋。 身為貴族小姐,琴棋書畫都要涉獵,當初雪濃和溫云珠學這些東西,女先生也沒有要她們學的多精湛,只是能應付即可,溫云珠學后便拋之腦后,雪濃對棋藝有興趣,私底下自己琢磨過,只是府里也沒個人愿意與她研究這些,人前也不會顯露,便無人知道她還會下棋。 眼看著沈妙琴不敵,雪濃也沒為了顯擺棋藝對其趕盡殺絕,留了手,讓她不至于輸的太慘。 沈妙琴輸了更高興,說,“雪濃meimei又會做絹人,又會下棋,我實在與雪濃meimei相見恨晚,以后還要常來往才好?!?/br> 雪濃心間雀躍,她沒什么朋友,唯一的朋友陸秀芷自嫁人后也沒再有過聯系,其實也羨慕溫云珠那樣,身邊有很多閨中好友。 對方是沈家的姑娘,雪濃想到沈宴秋,難免有些許窘態,但這是沈家二房,她就是去沈家也未必會見著沈宴秋,沈宴秋應該很忙碌,沒那么巧總遇到。 雪濃還是撇去了這點胡思亂想,應著沈妙琴的話,便覺自己渾身舒暢。 這時候已是下午,沒料到時間這么快,雪濃忙跟沈妙琴三人告辭,匆忙要走,沈妙琴叫兩個meimei先走,自己取了兩錠金子給雪濃道,“我問了許多人,都藏著掖著,我知道絹人技藝不外傳,雪濃meimei肯教我,是我的運氣,但我不能白受這技法,這金子權做是報答了,雪濃meimei千萬收著,我才能問心無愧?!?/br> 雪濃推拒的話到了嘴邊沒說出來,艱澀的把金子收下,有了這兩錠金子,她的荷包更富足,夠她不勞作也能過活一兩年。 雪濃低聲道了句謝,才跟她分別。 雪濃一走,沈妙琴便上了三樓,進沈宴秋屋里,三房的沈玉卿也在,正跟沈宴秋道,“宣平侯府那小子實在狂妄,騎著馬就來別我,我聽二哥的,給了點教訓,他自己沒用,把腿摔折了,要我說,二哥你只要開口讓王昀別與他來往就得了,王昀定也聽你的,哪兒要我出手?!?/br> 沈宴秋瞇著眼笑,未至一詞。 沈妙琴進來道,“二哥,絹人我學了,金子也給了?!?/br> 沈宴秋嗯一聲,點點旁邊桌子上的一串小葉紫檀佛珠,“這個歸你了?!?/br> 沈妙琴欣喜上前拿著佛珠帶上。 沈宴秋道,“你母親說你慣來沒個姑娘樣子,你多跟她學學,養養性子?!?/br> 他慢吞吞的再補上一句,這是為沈妙琴好。 沈妙琴敢怒不敢言,誰叫他是家里的鎮宅神,明明是他囑咐給的金子,也是他要她學的絹人,也不知道是看上雪濃,還是拿她做樂。 -- 雪濃要走,云氏便說要送她。 正巧王家老夫人也要走,又是順路,雪濃便上了王家老夫人的馬車,王家老夫人再見到雪濃時,心情委實復雜,她不喜歡溫云珠,溫云珠性子跋扈,根本不是良配,奈何孫氏鐘意,王昀看起來也想娶溫云珠,她自己是過來人,要她說,雪濃才是能料理家里的好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