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道 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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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靈愫說:“按時吃藥。還有,你該走了?!?/br> 走就走,她也沒多留。 但不可否認的是,閆弗這話有一定的誘導性。 不管此前她對褚堯態度如何,聽了這話,此后一定會把更多目光移到褚堯身上。 果然,次日,她就準備向蔡逯問問褚堯的事。 清晨天光乍泄,她剛坐起身,被褥里立馬鉆進去了涼風。 蔡逯還沒睡醒,迷迷糊糊地摟住她的腰,“再睡會兒?!?/br> 那次鬧了矛盾又和好后,她就搬到了蔡逯的私宅里住。 同居的大多時間里,倆人相處得都很和諧。蔡逯忙他的公務,她忙她的任務,白天互不碰頭,到了夜間才見面,一見面就做,做完清洗下就睡覺。睡到次日,又各自分開忙各自的事。 有時審刑院休假,而她恰好沒任務,倆人就一起賴床賴到大晌午,簡單吃個飯就又回到了床上,直到入了夜,她才肯收手。 所以這次,當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蔡逯以為她又來了興致。眼還沒睜開,就已經把她撈到了自己懷里,手抱穩她,腿擺好姿勢,大有任她采擷之意。 她發誓,在蔡逯擺好姿勢之前,她是真沒有這意思?,F在雖起了點意思,但在看到他身上簡直沒一處好皮后,她就是再沒良心,也得收手了。 甚至她還發現蔡逯頭頂還戴著狼耳發箍,脖上的項圈鏈也沒來得及解下。因為昨夜玩得太瘋,他是直接昏了過去,所以也沒清洗。 有點慘。 靈愫掙脫出他的懷抱,迅速穿好衣裳。 “沒事了,你先睡吧?!?/br> 她沒選擇在這時問。 雖沒問,但閆弗這句話卻像根刺一樣,往她心里越鉆越深。 她從旁人口中了解到了一些有關褚堯的事。 她并不關心他家族那些事如何如何,只是了解到,這么多年,褚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就沒跟姑娘說過幾句私人角度的話。 他是個大夫,來醫館看病的病人里男女老少都有。站在大夫的角度上,他對人家姑娘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按時服藥”。 站在私人角度上,若真算起來,她與褚堯倒是交流的最多。雖然這些交流,基本上都是圍繞著“蔡逯”展開。 蔡逯很健談,出門在外,在哪里都能很快融入到當下那個環境里,人緣很好。但褚堯不同,他似乎只有蔡逯這一個好朋友,偶爾出去組局玩,一起爬山吃酒,那也是為了照拂蔡逯的面子。 更多時候,褚堯都窩在醫館里鼓搗那堆藥材。生活平靜,無趣。 了解到這些,基本就夠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里,靈愫將大多精力都放在了卷宗庫里。 她開始喜歡在這里“折磨”蔡逯。 起初蔡逯很猶豫,怕倆人弄出什么動靜,會把卷宗弄臟。 他說每年年底,副官都會把卷宗整理一遍,到時讓人家看到卷宗上有一些不明痕跡,多難為情啊。 她說:“如果怕發現,那就換個副官?!?/br> 說話時,她已經在推搡著他往庫里走了。 蔡逯還試圖掙扎,“去別的地方好不好。后院秋千,連廊,或者隨便哪間屋里,都依你?!?/br> 她說不好,“那些玩膩了,現在我就要在這里?!?/br> 她沒耐心,又揪著他的頭發,“愿不愿意,不愿意就滾?!?/br> 他沒了轍,但又開始提其他條件。 “不要去放滅門案的那幾排密集柜,”他說,“那部分的卷宗特別重要,絕對不能弄臟。求你了?!?/br> 她說:“你不提,我倒還沒想起來,你一提的話……那就去那幾排?!?/br> 蔡逯還是放不開。 這時候他想起之前二大爺對他的交代,試圖朝她解釋:“滅門案多是懸案,被很多人盯著。要是弄壞了,不好交差?!?/br> 蔡逯還在繼續勸她,雖說語氣很卑微,但還是讓她的心情沉重了起來。 她心亂如麻,早已沒了興致,可又不想繞過他。 她扇了他一巴掌,“你裝什么?” 短短四個字,卻把蔡逯從頭到尾哪里都數落了一通。 蔡逯偏過頭,不再動彈。 是啊,他裝什么。 之前更不要臉的事,他也不是沒做過。他裝什么? 在她心里,他就該是不要臉的。矜持尊嚴臉面,他的謹慎,他的周全,落在她眼里,只是輕飄飄一句“你裝什么”。 他就該把自己當成一個聽話的,懂事的,供她發泄情緒的玩具。 蔡逯心里難受,連帶著把聲音都壓抑到極點。他怕,怕一出聲,倘若哪道聲音發得不好聽,她又會扇他一巴掌。 天還亮,眼前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楚。卷宗庫外面還有護衛輪值,他聽力好,甚至可以聽見外面的護衛在說什么。 護衛在偷摸聊八卦。 “剛才看見知院和他女友一起進了卷宗庫,到現在還沒出來,會不會是……” “絕對的吧!他女友就喜歡這樣干!之前隔著一扇門,外面副官在說公事,他倆就在門里面搞出了不小動靜!” “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唄!咱們知院就這點好,錢大氣粗不吝嗇,事后還會給人封口費。給的封口費比月薪還多?!?/br> …… 大家都知道。 蔡逯闔上了眼,眼睫上沾著依稀可見的淚花。 所以他裝什么呢。 只要他們之間還有“戀愛”這層關系,只要她不離開,他安慰自己,只要沒分手,這些都無傷大雅。 他已經輸了,可靈愫卻還是不肯放過他。 這個時候,她居然在問褚堯人品如何。 “挺好,但沒我好?!辈体钟脑沟?。 她又問,褚堯富有不富有。 他回:“挺富有,但沒我富有?!?/br> 她最后問:“那你覺得,他會喜歡什么樣的姑娘?” 聽到這話,蔡逯立馬把眼睜開。 他心里警鈴大作,本想說為甚要問褚堯的事,可話到嘴邊,卻成了句頗有撒嬌意味的:“你怎么一點都不專注呀?!?/br> 他現在已經摸透了她的喜好。 她吃軟不吃硬,要男人乖得像個假人。要她起興致時,男人不管在干什么,都得趕緊飛奔過來順承。要她沒興致時,男人不管都多不舍不解,都得笑得得體,歡迎她下次再來。 她的喜好,與蔡逯的本性完全背道而馳。 但蔡逯裝得像,也許這就是她愿意給他一點點偏愛的其中一個因素吧。 靈愫沒再自討沒趣,草草了事。 在他收拾善后時,她就盯著一柜滅門卷宗看。 她要找的那本卷宗,會在哪里呢? 她開始行動,派了個小嘍啰去偷卷宗。她把幾個卷宗可能在的位置告訴了小嘍啰,讓小嘍啰趁夜黑風高趕緊辦事,找不出就撤離。 結果小嘍啰還沒來得及走地道進庫,就被護衛抓住,送到蔡逯面前審問。 最終也沒能問出什么,但蔡逯卻非常重視這個問題。 早先他就懷疑審刑院里有內鬼,如今又有人盜竊卷宗,這讓他幾乎可以確定:審刑院里進賊了。 現在審刑院很不安全,隨時可能會上演一場腥風血雨。 他把誰都懷疑了個遍,但卻很微妙地略過了靈愫。 蔡逯知道,她沒問題。 她若是賊,早該在倆人去卷宗庫一次次放肆時,趁他不備就盜走卷宗。 她若是賊,院里諸位同僚就不會把她當朋友當小妹甚至是當女兒來對待。 她若是賊,他怎會不知? 可沒等他再繼續胡思亂想下去,朝廷就派了樞密使來問話。 樞密使是他老爹當年的同窗好友,早就認了他當干兒子。 當著審刑院的一眾官員,樞密使板起臉,嚴肅批評蔡逯失職,說自他上任以來,院里風氣不正,行事懶散,出了好幾樁盜竊未成的歹事。 “蔡知院,你這一年的俸祿就先免了。若下次再來視察,審刑院辦事還是如此懈怠,那你頭上這頂烏紗帽就別想再戴了?!?/br> 蔡逯表現得很悲痛,悔不當初,發誓日后定認真為官。 然而等旁人一走,倆人關起門說私密話時,樞密使就變了一副模樣。 “這算什么大事。朝廷的意思是你要避嫌,往后一段時間里,克制自己,少外出與你那女友見面,你遵守就是了。實在想得慌,就悄摸溜出去,別讓別人發現?!睒忻苁剐Φ脴泛?,“這件事只是個引子?!?/br> 樞密使說:“近日陛下龍體抱恙,神智時常不清醒。說有人要刺殺他,要害他,時不時還犯癲癇,神丹妙藥就沒停過。如今是太子監國,嚴管京城治安。我兒承桉,你仔細想想。這等關鍵時候,審刑院千萬不能出問題?!?/br> 樞密使這話,明面上是說審刑院的事,實際上是在說:陛下日子不長了,太子將即位。新舊帝交替政權,正是這幫臣子表忠心之時。 倘或真鬧出個茬子,太子勢必會起疑。 這幫士族,打斷骨頭還連著筋,一家式微必會家家式微。 貴胄談兒女情長,向來不是談那份情,而是談背后的利益。 樞密使說:“那姑娘為人如何,你心里有數,我不會干預。然而你要知道,背地里,有多少盯著你的眼睛?!?/br> 蔡逯深思說是。 所以這事的確不是件大事,只不過處理的辦法要極其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