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容淖猜測,應該是在的。 上次他‘捅出簍子’,皇帝礙于那批火器的緣故不便張揚,估摸是讓使者去暗中訓誡過他。 但他的出身及自身能力到底對皇帝收攏漠北至關重要,皇帝不會輕易荒廢他,肯定會趁著年班再把人叫回來親自敲打一頓,順便再考察一下他是否反骨未消,配不配得到諒解,給與第二次機會。 這日午后,天邊掛著點點白慘慘的冬陽,容淖正在窗前作畫,熏籠里燃著暖烘烘的鷓鴣斑香,木槿小跑進來,身上的寒意驅得輕煙向上的姿態愈發裊娜。 容淖為之側目,“出什么事了?” 木槿雙目粲然,未語先笑,“皇上召見公主?!?/br> 容淖聞言了然。 無怪木槿這般激動,自從上次她去瀛臺請見過皇帝后,皇帝再沒見過她。 甚至連后來她重病臥床,乾清宮也只派個小太監過來探望了一次,按照定例送了點東西。 這下,連傻子都知道六公主又受萬歲爺冷落了。 容淖被木槿打扮一新扶上暖轎,抵達乾清門時,梁九功出來迎她,笑盈盈道,“里面都等著呢,公主進去吧?!?/br> 一個‘都’字,明顯不是單指皇帝。 那,里面還有誰? 容淖呼吸漏了一瞬。 轉眸望向梁九功,希望得到一個答案。梁九功借由引路的動作,巧妙避開她的注視。 容淖見狀,心不住發沉,慢慢抬步踏入殿內。 乾清宮地龍燒得旺,皇帝一襲家常錦袍,似乎興致頗好,閑坐在榻上親自沏茶,不時與對面青年說笑,仿若一位再尋常不過的清矍老者。 容淖上前請安,目光佯裝不經意掃了一下那青年。 原來是他。 布和。 容淖向皇帝問安時,布和也起身向她行禮。 皇帝端茶啜飲,含笑讓他二人莫要多禮,并對布和道,“你與朕的六公主也算舊相識了,不必因為身處宮闕便過于拘謹?!?/br> 之后,皇帝讓二人入座,一起談了約摸小半個時辰的茶經。多半時候是皇帝在說這茶的‘六絕’,什么青翠多毫、葉嫩勻齊、香凜持久之類的。 又是一杯清茶下肚,布和咂摸滋味,依舊沒品出什么高遠余韻,只覺得寡淡無味,不如草原上的奶茶醇香甜蜜,不由赧然,自嘲笑笑,“不敢欺瞞皇上,臣委實愚鈍,全程都是云里霧里的,勞您對牛彈琴一遭。待臣此番回去后,定然以勤補拙,希望下次再有機會聽您賜教時,至少能搭上一句半句,而非全程都在想這茶苦味兒真濃?!?/br> 皇帝聞言忍俊不禁,像是極欣賞布和的實誠,順嘴打趣道,“非也,你如此這般,豈不是正好投了這云霧茶的名字,還稱不懂。你說是吧,小六?” 容淖從進門伊始見到布和,察覺到皇帝今日喚她前來的用意后,便格外沉默。這般被皇帝點名問話,不可能繼續裝啞,言簡意賅應了一聲,“是?!?/br> 皇帝似對她的冷淡態度不以為意,繼續同布和道,“六公主聰慧,于茶藝一道上頗有所得,你在京城還要待上一段日子,你們可以趁機多交流一二?!?/br> 話音落下,良久沒有得到布和答復,殿內一時陷入詭異的靜默,只有壺中余煙無知無覺自在晃蕩。 皇帝自己最先愣了,面色微變,目似鷹隼直直射向布和。 他幼年登基,這輩子就沒人讓他的話掉地上過。 特別是這種飽含深意的暗示。 容淖也禁不住抬眼偷瞥布和。 在余光中,容淖看見布和徑直起身,朝皇帝重重下拜,“請皇上饒恕臣不敬之罪,臣想請問皇上可是有意讓臣尚公主?” “你不愿?”皇帝瞇了瞇眼,喜怒難辨。 布和立刻表忠心,“能做皇家女婿,臣自然千萬個愿意,不過……” 皇帝往后一靠,好整以暇看著布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輕慢,“不過什么?!?/br> 布和吞吞吐吐,中途甚至還暗暗瞥了容淖兩眼,半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低聲道,“尚公主臣愿意,只尚六公主不行?!?/br> 容淖瞠目。 她沉默這一程本在琢磨該如何應對皇帝隨時可能出口的賜婚。沒想到,她沒來得及抗旨不遵,布和先跳出來了。 她心道這個布和果真是個千變萬化的人。 難怪每個人口中的布和都不一樣。 誰也說不清哪一面才是此人的真面目。 “……為何?”皇帝更是直接氣笑了,似是覺得荒謬,目光在布和與容淖二人中間來回游移一圈。在他印象中,當時在御營時,這個布和分明一心想贏得六公主青睞,真情也好,假意也罷,總不能這般快變卦,“莫非你二人之間生了齟齬?不妨說出來讓朕聽聽,許是能給你們解開誤會?!?/br> “沒有誤會?!辈己椭е嵛?,語焉不詳,“就是覺得不合適?!?/br> 皇帝心中有氣,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說?!?/br> 布和被問急了,心頭一橫,咬牙道出一句,“臣聽聞六公主曾被一群惡徒挾持,流落草原,為策棱所救。后來公主遠赴漠北,身邊跟隨的亦是策棱親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