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她若再與策棱剪不斷理還亂,遲早兩人都要牽著一起倒霉。 今日發現策棱洞察了她的傷勢,猜到他夜間八成會來,趁機與他斷個干凈才是正經。 這也是她主動等他上門的原因。 否則這冰天雪地的寒夜,她早窩進高床軟枕了。 策棱走到容淖面前,沉默打開帶來的小皮囊,取出幾只藥味四溢的瓶瓶罐罐擺在羅漢床的矮桌上。 “給我看看你的左臂?!彼麖难┮估飦?,嗓音也似被凜冬磋磨過,粗啞得厲害。 容淖愣了一下,從善如流撩起衣袖,把未痊愈的紅腫左臂遞過去。策棱意外她的順從,微有怔神,復而垂下頭,唇角牽起那抹自嘲轉瞬散去。 “是那日在看城上,海東青踩傷的?”策棱太高了,站著能把墻角那幾座立式美人宮燈的光擋去大半,他索性直接蹲在容淖的坐榻前,仔細辨認她從腕子蔓延到胳膊的腫脹痕跡,看得出消腫許多,說明受傷有些日子了。 其實下午在冰上蹴球冰場發現她左手疲軟無力,摔了手爐后指尖不住發抖時,分明不是單純失手,他就有此猜測了,這下不過是確認罷了。 原來她那日淚灑看城,是因為受傷疼的,而非為了與他劃清關系,寧愿摧眉折腰討海東青也要還他一個人情。 這個發現并沒有讓策棱心里好受多少,反倒愈加堵得厲害,像塞了團濕棉花。 他低聲道出句“冒犯了”,大手徑直貼上容淖的手臂,粗糲的指一寸寸檢查著她的骨頭。他習武多年,處理跌打損傷經驗豐富。 容淖抿緊唇,強忍住不自在,正想著如何開口方能自然而然地把話題繞到要說的話上。只聽他先不咸不淡道,“你最近脾氣似乎好了許多?!?/br> 容淖挑眉,不解他是從何得出這個結論的。她前幾日可是直接沖著巴依爾開|槍的。 “上次在看城附近,你得知我利用那群塔里雅沁回子接近你,費盡心思打你主意,竟是一言未發便離去了。若放在以前,你定會給我好一通排揎吃?!辈呃馓а叟c容淖對視,倏然變臉,模仿起容淖往常嫌棄他的橫眉冷眼,冷著嗓子道,“這時節還有沒冬眠的癩|□□?” 容淖被他這冷不丁的一出逗得直愣神,手腕突然傳來一陣劇疼,她好險沒有慘叫出聲,白著臉質問,“你做什么!” 策棱收了逗弄,心平氣和解釋,“你骨頭復位后沒有固定吧,今日在冰場又被手爐抻著了,有點錯位,我給你正回去?!?/br> 容淖氣焰降下去,她也不愿意留下什么遺癥,干脆閉上眼任由擺弄。 策棱拿出一貼膏藥在炭爐上烤熱后,再輕緩敷到容淖的傷處。 在藥味彌漫的空氣里,男子的大手出奇溫柔細致,偏又能在她疼得下意識縮手時及時鉗住她,爾后規矩撤手,粗糲的指腹就那樣輕貼過她的皮rou,似水無痕。 容淖莫名想到了曾經在御花園看見宮人給長歪了頭的名貴花木搭架子,粗大的手掌下一舉一動皆是珍視呵護,似乎連呼吸都是緊張在意。 容淖自己懂醫術,自然不會因為什么男女大防諱疾忌醫。 眼下的策棱于她而言確實是位不錯的大夫,她總不能因為男女之別變成長短手,她不覺得策棱與原本替自己看傷的春山有何不同,春山又不是天生下來就是太監。 可此刻,她卻陡然升起一股淡淡的不自在。 可能是人閉眼不視物時感官格外敏銳吧,容淖想著,索性睜開眼,隱晦打量蹲在她面前的男子。 給她上藥前,他嫌裘帽礙事遮眼,摘下扔在了一邊。短短的一層烏青發茬根根不羈朝天支著,按頭發越硬脾氣越沖的說法,他肯定不是個軟和人。 側臉輪廓冷硬剛毅,繃緊的下顎顯得倔強,從樣貌到性格皆是剽悍強勢,可在她面前,他卻總是不夠舒展,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必須得他壓抑粗獷捧著。 她每每見了,私心都替他累得慌,偏他還越來越起勁。 孩童都知道茶葉需要熱水泡才能舒展,他卻樂意圍著冷水打轉。她可能是真的很不懂男人,尤其是面前這人,總不能是愛冷泡茶吧。 好在今夜之后,應再無交集,也不需要她去懂。 容淖沒邊際的胡思亂想,突然聽見策棱再度開口,“右臂可還好?” 容淖回神,料想他是聽說前夜里曹云為阻止她朝巴依爾開|槍,朝她胳膊射了一箭。外面關于巴依爾夜闖她的寢帳,她憤而掏出火銃差點鬧出性命官司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但太子內侍朝她射箭這事卻是無人提及的,八成是刻意淡化,怕連損到太子殿下清名,也不知他從何處打聽到的。 “無礙?!比菽椎?,射箭那人十分了得,她只是破了一點點油皮,擦過兩次藥后快好了。 策棱處理好她左臂的傷,小心翼翼替她放下衣袖。 除了方才替她正骨上藥時必要的肌膚接觸,他都盡可能避免觸碰到她的肌膚,甚至連眼神都是克制的,垂著眸,目不斜視。 做好一切好,策棱又朝她右臂示意,“我看看?!?/br> “……”因他舉止規矩,容淖并不排斥‘醫者’策棱,不過仍覺得沒必要,“當真無礙?!?/br> 策棱似沒聽見,控制力道捉過她的右臂,揭開衣袖,發現確實只有一點已結痂的小擦傷,上面還有淡淡的藥膏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