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容淖目光往札薩克圖汗父女兩身上轉了一圈。 心底清楚,這哪里是請教,分明是聽見她欲和親布和的風聲,來找她‘打擂臺’來了。 左不過是想當眾折她這個公主的顏面,來彰顯札薩克圖部今非昔比已有本事與清廷叫板,讓布和看清楚,別為爭一時意氣選錯了道。 按說以皇帝的狡猾,哪怕喝得爛醉如泥也該清楚這對父女的打算。 隨口回絕就是,何必召她前來…… 容淖很快得出結論。 皇帝心底非常不滿扎薩克圖與車臣兩部的怠慢與冒著反骨的小心思,但這畢竟才圍獵第一日,若皇帝因為扎薩克圖汗父女想找皇族女眷比賽打滑撻當眾申斥,未免顯得大題小做,涼了其它蒙古王公的心。 皇帝覺得親自上陣打壓扎薩克圖汗父女是殺雞焉用牛刀,既然札哈斯是用小女兒家玩鬧為由挑事,那干脆把她找來。 大家都是上陣父女兵,誰也不帶欺負誰的。 容淖心下譏誚,嘴上更不留情,拒絕得十分干脆,“不去,不會?!?/br> 哈斯瞧容淖弱不勝衣的樣子早猜到她不會應戰,卻未料容淖如此坦誠,一時間倒是被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愣了片刻才故作驚訝道。 “我記得你們皇族祖先起自白山雪原,曾穿著烏拉滑子滑行嫩江冰面七百里作戰,還獨樹一幟創過‘技勇冰鞵營’兵種,所以才想著與公主切磋一二。公主身為嫡系后輩,竟疏漏先輩遺風至此,不應該啊。莫非是怕輸,故意推諉?” “我是公主,不是擂主,輸贏何懼?!比菽自频L輕道,“漢人有本教導幼童的書寫過一句——身有傷,貽親憂;德有傷,貽親羞。我自幼體弱多病,若勉力行事,豈非惹親長擔憂,連不省事的黃口小兒都不如?!?/br> 哈斯咬牙,在心里暗罵容淖兩句,這六公主看似言語平和,實際上把她的話全堵死了。她在明知六公主病弱的情況下,若堅持與之比試,豈非就成了‘不省事的黃口小兒’。 可讓她就此偃旗息鼓,又有些不甘心,哈斯下意識往朝布和所在方向看了一眼。 布和微垂著腦袋,不知在想什么,并沒有理會她。 容淖捕捉到哈斯的不甘,慢悠悠開口,“不過,格格若存心想與我切磋交流,我也不好掃你的興。我這人生來平庸,后天因懶怠少學,文墨不精,女工技藝更是稀松平常,唯有一樣稍顯出眾些?!?/br> 哈斯聽容淖把文墨女工這些自己不擅長的都排除了,頓時重燃斗志,自信道,“公主請說,比什么?” “比投胎,我有個舉世無雙的父親?!?/br> 容淖此言一出,皇帝一口駝奶酒險些嗆進氣管,硬撐著君王威嚴沒咳嗽出聲。好在他本就飲了不少酒,有些上臉,才沒被人瞧出狼狽。 心底好氣又好笑,他承認確實是故意讓容淖來‘打擂臺’的,憑容淖的智慧,肯定能漂亮解決不知輕重札薩克圖汗父女。 如此還能趁機為容淖立威,方便她和親多羅特部后行事,豈非一舉兩得。 皇帝以為按容淖性情會打迂回戰術,未料這姑娘今日戰斗力出奇兇猛,不僅上來就直面開戰,還敢扯他出來當炮|彈。 宴上眾人更是忍俊不禁,覺得這個馬屁拍得既精妙又十足的孩子氣。原本沒太在意小女兒家交談的人紛紛扭頭,豎著耳朵聽她還會說些什么逗趣話。 札薩克圖汗父女則是一臉尷尬,笑容勉強。 容淖在一屋子人的注視下,從容起身,踱步到哈斯父女面前,慢條斯理道,“我父八歲登基,十三親政,平三藩,收臺灣。對內河工漕運頗著成績,對外與沙俄簽訂邊界條約。哦,我說這些事件發生的地方好像過于遙遠,格格久居漠北不甚清楚,那我就近說說漠北之事吧?!?/br> “準噶爾部北侵,我父毫不猶豫庇護潰不成軍的漠北一系,留置察哈爾等地放牧?!?/br> “在克圖王公大會上,為漠北推廣盟旗制度,設立喀爾喀三十四旗,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各部為爭奪屬民與牧場引發的爭端?!?/br> “三度親征噶爾丹,助漠北一系還居故土?!?/br> 容淖每多說一句,札薩克圖汗父女的臉色就難看一分。這些功跡,都是皇帝于漠北的恩情。六公主在此時故意提及這些,分明是看穿了他們的用意,這般明晃晃的敲打,只差沒直接指著他們鼻子大罵白眼狼。 沒有一句重話,句句又都是重話。 最可氣的是,這六公主講到一半還從隔壁桌上討了一杯茶潤嗓,一副累得慌的模樣,彬彬有禮道,“我先說這些吧,哈斯格格,請!” 哈斯倒是想開口,但是她能說什么? 說她祖父引狼入室,還是說她父親繼位第一件事就是帶著族人逃難,頭也不回的放棄了祖居之地,或者說他們借居察哈爾草原時父親帶著部族與人爭搶牧地與屬民勝多敗少。 六公主有多少未說完的功績,她就有多少說不出口難堪。 哈斯幾度張嘴卻沒吐出一個字,面色煞白。 宴上其他人從雙方的態度上也逐漸回過味了,都知曉漠北一直不算安分,扎薩克圖與車臣汗兩部小動作頻繁,可是見到皇帝的公主在大庭廣眾之下發難,還是有些吃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