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在進金頂帳前,容淖輕聲對四公主道了一句謝。 因為她聽明白了,四公主說這么大一番話,其實重點只有一頭一尾兩句。 -哈斯格格長大,所以敖登哈敦被廢。 -以及札薩克圖部引狼入室,害得漠北附清稱臣,是漠北罪人,抬不起頭。 這兩句話很容易串聯成另一個故事。 當年札薩克圖汗之所以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還出兵力保敖登哈敦母子周全,或許是有幾分手足之情在其中,但更多的,八成還是看重多羅特部一直忠于前明,獨立稱王,拒不附清。 札薩克圖汗視害了整個漠北附清為恥,沒準兒從附清那日起已在打算脫清之事。 當時看似是他拼勁全力為meimei外甥保全地位,實際上meimei外甥在多羅特部地位穩固,也將是他來日脫清的一大助力。 這些年,札薩克圖汗與敖登哈敦這對兄妹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相互扶持,共歷風雨。 所以等嫡女哈斯格格長成,札薩克圖汗便迫不及待想讓她與布和聯姻。 可惜如今的多羅特汗不是傻子,他視占據世子之位的布和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后快,怎么可能還由著他迎娶哈斯格格,與札薩克圖汗親上加親,更添助力,一定會想法節制布和。 先前容淖還十分納悶多羅特汗王為何要費心廢掉敖登哈敦,如今算是豁然開朗了。 廢掉敖登哈敦分明是多羅特汗針對布和與哈斯聯姻使出的離間毒計。 當時情況大概是,多羅特汗延嚴詞阻擾婚事,說不愿兩代哈敦都出自札薩克圖部,使多羅特部變成札薩克圖女人的天下,大權旁落。 這算是個極偉正的阻礙理由,完全站得住腳。 札薩克圖汗見其態度強硬,權衡之下,接受了多羅特部只能有一個札薩克圖哈敦的事實,默認meimei敖登哈敦被廢,給女兒哈斯騰位置。 就像木槿先前猜測那樣,他覺得親生女兒比聲名狼藉的meimei更親密靠譜。 做這個決定前,札薩克圖汗可能想過布和會因此與他生出齟齬,但他不以為意,或者說是覺得不足為懼。 因為在他看來,這個外甥就是靠他庇護才能活到現在的傀儡,能隨心所欲擺弄。 豈料弄巧成拙,布和比他想的更硬氣,不僅拒娶哈斯,還與他關系僵滯,讓他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再是鐵板一塊的甥舅關系,好擊破太多了。 觀如今多羅特部形勢,堂堂世子被逼登臺彩衣娛眾,顯然多羅特汗這招離間計的效果顯然比預期更佳。 若非殺出皇帝這個變故,透出許嫁公主和親于布和的念頭,暫且保住了布和的世子之位,相信過不了多久多羅特汗就該得償所愿,把繼承人換做自己親生兒子了。 不過,容淖并不認為皇帝起意讓她聯姻布和是巧合。 如今布和外與舅家生出嫌隙,在部族內又備受排擠,毫無依仗,朝不保夕,可不正如當年走投無路狼狽投奔京都的策棱兄弟。 說到底,這么些年過去了,皇帝仍舊堅信——人只有在沒有選擇時最忠誠。 所以才看中了布和,意欲扶持他掌握多羅特部,從而達到兵不血刃讓多羅特部附清的目的。 四公主隱晦告知布和身上亂七八糟的糾葛,應該是猜到札薩克圖汗與哈斯格格父女兩來者不善,特地提點,所以容淖向她道謝。 - 金頂帳內炭火燒得足,再加上酒過三巡的緣故,好些不拒規矩的蒙古王公面上紅光泛濫,衣領散亂,形容不羈。若非顧忌在場全是皆是身份貴重的女眷,不敢冒犯,許是早就扯開衣襟了散散酒氣了。 容淖在門口脫掉厚重的帽子與斗篷,與四公主相攜,目不斜視從宴廳正中穿過。四公主徑直去了額駙土謝圖汗身邊,容淖則去向高居上首的皇帝太后請安。 “小六來了?!被实鬯迫玖藥追肿硪?,親昵喚她上前說話,并安排她坐在太后下首,“是這位哈斯格格想見你?!?/br> 容淖順著皇帝的手勢望去,見著一個圓臉的蒙古姑娘,五官不算頂出眾,勝在面上留白適中,哪怕略有驕矜神色,瞧著也算落落大方不至惹人厭煩。 哈斯旁邊屈膝歪坐著一個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下顎的大胡子編成小辮,用金珠束著,應該是她的父親札薩克圖汗。 容淖神色如常朝他們父女兩的方向舉起酒杯,算是招呼問好。 父女兩見狀,一并飲盡了杯中酒。 然后,只見哈斯站起身,高聲沖容淖發出邀請,“聽說宮中每年都會澆筑冰山打滑撻,正好御營西側海子冰面上有澆實的冰山,我于此道大通不通,本想找娘娘們討教,但雙方年歲有差不合適。公主與我年紀相仿,不知可否賞臉,隨我出去賜教一二?!?/br> 打滑撻算是宮中冬月必備的玩樂法子。 先以水澆出一座高三四丈,表面瑩滑的冰山。人穿上特制的帶毛豬皮履,自冰山頂部滑下,以站立不跌倒為勝。 打滑撻危險又刺激,宮中男子玩的比較多,少有女子去冒險。 容淖更別提了,在今年之前,她幾乎每個冬天都在生病,門檻都邁不出去,更遑論是打滑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