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譬如先前不惜違抗圣命,打算設法攪和掉去多羅特部和親。 其實并非經過什么鄭重其事的考量,不過是死過一次,更加不甘心受人擺布,下意識反抗罷了。 容淖雖覺得這人間不值當來,但總是被雨推著往前跑未免可悲。 容淖在誠心謝過格楚哈敦的點撥后,游魂般回到宮中,開始冥思苦想,嘗試拋開所有外事外物影響,琢磨出個單純悅己的心愿或者目標來。 可是直到御駕起行出喜峰口,北上冬獵,容淖依舊沒有想出有什么正經心愿,她生平頭一次知道自己竟是這般清心寡欲的人。 皇帝此行帶著結親多羅特部的心思,沿途除去按例召見蒙古各部王公問政,并未過多閑耍停歇。只在順灤河西行時,見新建的喀勒河屯行宮修得雅致,多停留了幾日,興致頗好的訪問村老。 一個多月后的下午,草原的冬雪天難得露出幾分明媚模樣,龍旗招展,兩萬多人的北巡隊伍逶迤鋪蓋進察哈爾當地,駐蹕在距多羅特部領土二十公里開外的地方。 當日夜里,多羅特部汗王作為東道主,領著若干族人親赴駐蹕之地,舉行了盛大的烏查宴迎駕。 無數男女圍著篝火載歌載舞,雪堆都映出了guntang的顏色,場面熱烈非常。 八公主不知道去哪里湊過熱鬧,酡紅一張小臉快步跑回容淖身邊,沖她擠眉弄眼,呼著酒氣悄聲說起,“六姐,多羅特部的老汗王說,待會兒多羅特部世子要親自登臺為皇阿瑪獻唱祝頌?!?/br> 八公主顯然也清楚皇帝此番大張旗鼓冬獵察哈爾,意在以容淖和親的方式兵不血刃收服多羅特部這塊難啃的硬骨頭,這才急忙忙的跑來告知。 容淖訝然挑眉,“世子親自獻曲?” 多羅特部尚未歸順大清,一直獨立稱王,他們的世子在本族地位等同本朝太子。 在雙方尚未正式達成盟約交好之前,就算為表交好誠意,也沒道理讓世子親自登臺娛眾,如此輕佻,豈非令世子威嚴掃地。 八公主顯然也覺得如此不妥,低聲解釋道,“我方才聽宴上的人說這世子并非汗王親子,而是侄子。還有,據傳這老汗王不想用世子和親,所以才處處打壓?!?/br> 論身份,多羅特部只有兩個人夠資格拿出來與皇族聯姻,世子與老汗王本人。 那個棺材板快蓋過頭頂的糟老頭子瞧著無心更無力當個好色之徒,如此行事,定然另有圖謀。 容淖直覺這樁和親不會順利,沒準兒還會有麻煩上門。 果不其然,第二日下午,有個面貌靈狡的矮個子蒙古女人,悄悄來她帳前求見,說是自家主子請她一敘。 第39章 雪虐風饕,滴水成冰。 塞外兇寒遠勝京城,越往北走,越是煎熬,容淖只覺自己骨頭縫里都滋滋往外冒著寒氣。 外邊雪擁三尺高,她才不愿出門去見一個陌生人,沒準還會被裹挾進一些不相干的爭鋒里。 方才她問過了,這個蒙古女人的主人,正是多羅特部的世子。 蒙古女人見容淖態度堅決,心知勉強不來,只能帶著不甘獨自離去。 容淖可以隨意拒絕多羅特部世子的約見,卻不能拒絕出席明日皇帝的冬獵大典。 《爾雅·釋天》有言——春獵為蒐,夏獵為苗,秋獵為狝,冬獵為狩。 皇帝此番興師動眾塞北冬狩與持續多年的木蘭秋狝一樣,玩樂之意寥寥,肄武習勞、懷柔藩部、震懾漠北蒙古才是御駕甘冒嚴寒跋涉出行的最終目的。 畢竟漠北喀爾喀一系昔年是迫于漠西噶爾丹侵|害,無奈簽署多倫盟約,舉部降清,內附求以庇佑,并非真心臣服。 前兩年大清終于成功把準噶爾部驅離漠北中心,擊潰其首領噶爾丹。 漠北諸部順理成章還居故地,側畔不僅少了漠西的鐵蹄彎刀虎視眈眈,大清也因與漠西交戰多年疲力彈壓。 漠北一系那些不甘臣服的心思便如雨后春筍般冒了頭,迫不及待想當鷸蚌相爭后最終得利的漁翁,重新獨立稱王,掀掉內附恥辱。 是以,近來陽奉陰違試探清廷實力與皇帝忍耐的小動作不可枚舉。 譬如昨日之事,御駕駐蹕察哈爾冬獵的消息是早先數月傳達到蒙古各部的。 按屬臣之儀,臨近察哈爾地的蒙古王公合該提前趕到駐蹕的御營,跪候天子御駕。 可漠北喀爾喀三大部中,竟只有四公主和親的土謝圖汗部率所屬盟旗王公按時趕至御營迎駕。 車臣部與札薩克圖部的首領都以歲弊兇寒,雪路艱難為由,領著一干盟旗僚屬姍姍來遲,今日上午方才抵達御營問安。 不僅如此,車臣與札薩克圖二部王公貴族還公然在御營內沿用舊時稱呼,大呼小叫諾顏、濟農等。 要知道,早在康熙三十五年那會兒,皇帝親自出塞主持漠北、漠南蒙古克圖王公大會時,便公開取消了漠北一系原有的濟農、諾顏等貴族封號,按照滿洲習俗,授予王公們汗、郡王、貝勒等爵位。 既是內附,自然得臣循主規。 當年漠北一系對王族改制并無異議,如今不過稍微恢復元氣,便故意怠慢皇帝,其中盡是不安分的試探心思。 有此前情,明日的冬獵大典必定會辦得隆重非常,以揚國威,震懾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