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梁九功在安撫皇帝時無意一嘴提醒,說輕車都尉策棱還在外面固守請見,堅持要請六公主試試放血療法。 皇帝有些動容,這偌大的宮城里,竟只有策棱與自己一個心思,堅持認為容淖還有生機。 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涌上來,松口讓人傳格楚哈敦進來。 皇帝放手賭的這一把沒有輸。 格楚哈敦大膽的放血療法配合太醫針灸,確實起了效用,容淖的氣息明顯增強,不再弱得需要以在鼻間放小片絨毛這樣的法子來判斷她的狀態。 礙于放血療法的特殊性,沖喜之事不了了之??偛荒芴е鴼庀⒀傺?、四肢滲血的公主去拜堂,若真如此折騰一番,怕得當場血流成河,喜事變喪事。 格楚哈敦與一干太醫盡心盡力救治容淖,到第四天時,容淖已有蘇醒跡象,但她并沒有意識,更像是身體不堪疼痛做出反應,造成短暫蘇醒的假象。@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簡而言之,身體與意識是分離的。 畢竟施針催毒迅速匯聚四肢,然后再加以放血散毒,其中滋味并不亞于刮骨療毒之痛。 之后幾日,她又斷斷續續疼‘醒’過幾次,時間一次比一次長。 策棱從格楚哈敦處聽聞消息,說放血療法加太醫施針都進行得很順利,六公主近兩日醒來時應該會恢復意識,這才攛掇恭格喇布坦一起私闖內宮,若臨行前不親眼見容淖一面,他總覺得不安心。 明日御駕便得繼續北上出關去草原,他與容淖的沖喜婚事既然不了了之,那他暫且還只是御前行走的輕車都尉而非額駙,自然得隨駕北行。@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皇帝年年北巡政|治意味大于游樂,能為容淖在盛京舊宮耽誤整整八日,已算是極限。 皇帝臨行前見過清醒狀態下的容淖一面,小半炷香的功夫,父女兩相顧無言,直到容淖再次昏睡過去。 饒是如此,皇帝也頗為欣慰。 不僅多番交代太醫院及格楚哈敦務必盡心醫治公主,還決定點一位后妃留下看顧。 眾所周知六公主一度病入膏肓,如今喘的這口氣還是從閻王殿搶回來的,若她哪日撒手人寰,照看她的后妃在皇帝面前定然討不了好。 眾妃都唯恐這個燙手山芋砸自己手上,設法推拒,唯有小佟貴妃主動站了出來,攬下這份苦差事,留在了盛京舊宮。 就在皇帝離開后的第二日,容淖病情急轉直下,每日醒來的時間越來越短,直至后來再度陷入沉睡。 太醫判斷,是她的身體與意識達成共識,接納了放血療法加施針的痛楚,所以不再做出任何反應。 人的本能是逃避痛苦,只有自絕之人才會選擇接納甚至是享受痛苦。 醫者醫得了身卻醫不了心。 小佟貴妃驚聞噩耗,匆匆趕來,細細了解過情況后,當即拍板決定,“哈敦,勞煩您再最后替公主用一次放血療法,以巨疼刺激公主神智清明為目的,頭頸二處皆可下刀?!?/br> “你放心,若有任何差池,本宮一力承擔!” - 許是人之將死的幻覺,容淖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里,她終于脫離了那副承載病疼的軀殼,無拘無束像一片羽毛,被風柔柔拂著,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舒適。 忽然間,風勢乍起,眼前出現了一張十分熟悉的臉,是她額娘通貴人。 容色衰敗,已顯老相的通貴人對著一封明黃圣旨掩面痛哭,哀婉凄絕。 容淖看不清圣旨內容,但潛意識告訴她,那是一道封嬪圣旨。 皇帝不以當年之罪處死通貴人已算萬幸,怎么可能還給加封。 果然是在做夢。 容淖不以為意,甚至戲謔暗想,比照這個夢的離譜程度,她若不封個帝王嫡女才堪匹配的固倫公主封號簡直沒法收場。 心隨意動。 剎那間,容淖竟真的來到了加封固倫公主的儀典上。不過,她并不敢確定受封之人正是自己。 因為儀典是在一座墳墓前舉行的,明顯是死后追封,墓碑上所刻公主封號為‘純愨’。她曾見過皇帝給她和五公主草擬的幾個封號,根本沒有‘純愨’二字。 可是祭文上所寫的皇十女,序齒六公主,通嬪納喇氏所出之類的字眼,分明又是指她…… 容淖正疑惑間,只見烏泱泱一大群人如眾星拱月般擁著一身殺伐之氣的冷面老叟前來主祭。 老叟一身素色,無任何香囊配飾,渾身上下最顯眼處莫過于左耳那只綠松石耳飾,上面雕刻著古樸雅致卻又讓人叫不上來名字的古怪草紋。 ……是策棱。 哪怕他已年老,肩背不復山岳偉岸挺拔,眼皮唇角被時間墜垂,左耳上還戴著只與他氣質格格不入的綠松石耳飾,但并不妨礙容淖根據那光|溜溜的腦袋認出他。 做個夢都得嫁給這只鹵蛋? 哦,不對,現在變白水蛋了。 從前冒著一層青茬的腦袋如今已是滿頭蒼蒼似雪。 容淖一臉晦氣的別開眼,下意識遠離那個蒼老陌生的策棱,頭也不回。 她似到了儀典外圍,幾個碎嘴輪值侍衛正在竊竊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