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又生氣了?是他提前精心準備的措辭有問題? 策棱略顯迷茫,再次倒了杯水小心翼翼遞到容淖唇邊。 多喝點清水下下火也好。 容淖皺著小臉別開,嘴和眼睛一樣閉得嚴嚴實實。 策棱無奈嘆氣,索性破罐子破摔,故意道,“好吧,我之所以悄悄潛進來,是想問你,你若就此香消玉損,該如何向我兄弟二人交代?我們兄弟為了等你長大擇婿,一直拖到現在。其他男子在我們這個年紀,已經為人父了?!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若兩人對調一下,這純粹是苦命女在痛述薄幸郎。 容淖不耐當這薄幸郎,氣若游絲回道,“如何交代!我托夢交代!” 后又硬梗著一口氣恨恨補充道,“你若覺得不夠,我死后還可以投胎給你當兒子,保你一胎得男!” 話音剛落,容淖便撐不住了,眉眼無力合攏,再次歪頭昏睡過去。 策棱輕輕替她掖好被角,野性剛毅的輪廓意外浮出一絲溫柔弧線。 又在她床前默立片刻,臨走前唇角翕動吐出幾個字,微不可聞,“我想過放你的?!?/br> - 策棱閃身溜出內宮回到住處時,恭格喇布坦剛好從皇帝哪里挨訓出來。 念在他心系公主,并無惡意,皇帝只是小懲大誡,訓斥一番,罰了他半年俸祿。 “大哥,你害我!”恭格喇布坦捂著被巡衛圍捕時揍腫的嘴角,興師問罪,“你是故意往我身上丟石子兒暴露我的,你是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要用出賣我引走巡衛和值守的宮人!你到底和公主說了什么,我不能聽?” 策棱不答反問,“我怎么覺得,你被出賣得很開心?” 恭格喇布坦倒不扭捏,坦然承認,少年的眸子一掃陰郁,比星子還亮,“是,因為瞧見了一個罵人也好聽的姑娘?!?/br> 第25章 從燭火煌煌到天青日白。 病榻上闔目緊閉的孱弱女子依舊沒有再次蘇醒的跡象,像一尊了無生機的精美俑像。也許在她的世界里,早已沒有黑夜白晝之分,只有與死亡共沉淪。 格楚哈敦微不可察搖搖頭,放下手中短匕。 “沒法子了,連續十二日以蒙古的放血療法散毒。一個人身上宜放血的淺部脈道共七十七處,公主除了頭頸部二十一處,四肢軀體皆被劃了個遍,已到她身體能承受的極限。若是再依賴放血療毒,只能動頭頸兩處,屆時稍有不慎,只怕血竭之癥會先藥毒一步要了她的命?!?/br> “這可如何是好??!皇上起駕前親眼見過六公主好轉蘇醒,才放心把公主囑托給我等照顧。公主金枝玉葉之身,若她有個閃失,我等縱然舍命也不能償啊?!?/br> 太醫院判翹起一把白霜霜的胡子,親自捧起能為容淖分離正血與病血三子湯,惶然懇求道,“哈敦(王妃),您當真不能再試上一試嗎?” 格楚哈敦目光觸及榻上剛及舞象之年的小小女子,從前宮宴時她曾見過六公主幾面。 她印象中的六公主固然纖細孱弱,容色卻是一等一的好,靡顏膩理,妝點斜紅,云鬟霧鬢,似一副昳麗耀目的三春畫景。 就近幾日的功夫而已,六公主慘白的面色已透出六七分清寂柔怯,像在一夕之間被病魔奪走精魄,改了容相。 無疑,她正在遭受非人苦痛煎熬,七死八活。 格楚哈敦惋惜一嘆,制止道,“能做的我們都做了,公主體內藥毒已隨病血排出十之三四,足夠勉強成活。她如今還卡在生死大關,岌岌危矣,無外乎是她自己毫無求生意志,別折騰她了?!?/br> 十二日前,也就是容淖落水昏迷后的第二日,太醫遍尋不得救治之法,紛紛摘帽領罪。 皇帝怒不可遏之時,策棱偕祖母格楚哈敦主動求見,稱格楚哈敦有一蒙古放血療法或許可救公主性命。 關內人嘲諷醫者醫術不精,多愛戲謔一句‘蒙古大夫’,足見蒙古人在醫技一道上的欠缺。 容淖久病沉疴,奄奄一息,滿太醫院的國醫圣手都束手無策,皇帝怎敢輕易把她交給一個蒙古大夫,用聽起來就極粗狂的放血療法。 要知道皇室的規矩是龍子鳳孫們身嬌體貴,輕易不得損傷。平素太醫給主子們扎根針都要層層上報,經過皇帝御批才敢慎之又慎的下手。 格楚哈敦上來就說要放容淖的血,皇帝能同意才是怪事,衣袖一揮稱領了他們的心意,讓他們不必記掛宮中,趕緊回去籌備婚儀,明日吉時給公主沖喜才是正事。 沖喜講究個快,皇帝本想當日成事的,奈何欽天監說當日逢煞,只能拖到隔日。 策棱根本不信玄乎的沖喜能比實打實的醫術管用,一直堅持等在宮外,請求面圣。 傍晚時分,容淖昏迷中吐出兩口污血,性命垂危,只剩最后一口氣吊著,眼看怕是撐不到隔日沖喜了。 妃嬪公主們聞訊接二連三前來探望,大有送容淖最后一程的意思,宮人私下跟著預備起治喪用的白披粗麻。 一屋子女人真真假假、嚶嚶嗚嗚的哭聲配上大片大片刺目的白,頹敗哀怮,死氣沉沉。 人還沒死先哭上喪了,皇帝見狀,又是好一通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