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渺意識到這個電話來得過于湊巧：“我有點事……”

    “湯從中午開始熬的，你們回來剛好?！倍畏蛉说穆曇魩е唤z請求，“開學第一頓，不是都答應了要來阿姨這里吃嗎？”

    簡渺垂下的眼睫顫了顫：“好，我下了課就回去?！?/br>
    段夫人立刻道：“好好，那我就等著你們倆了?！?/br>
    掛斷電話，簡渺看著慢慢黑屏的手機。

    初二那年，簡渺高燒在家門口，因為大門鎖被換了無家可歸，燒得昏昏欲睡時，是段夫人發現了他，并且把他帶去醫院還親自照顧的。

    他能避開段敘，但拒絕不了段夫人。

    他將手機輕輕放在口袋里，帶著歉意看向江宴濯：“抱歉，今天可能不行了?！?/br>
    江宴濯垂下眼睫，沒有特別的情緒波動：“沒關系?！?/br>
    “下次吧?！焙喢鞂爿p輕舉起，認真地看著學弟的眼睛，“我記住了，大一導演系，一班，江宴濯?！?/br>
    不知是不是錯覺，簡渺感覺跟前的人漆黑的瞳孔仿佛亮了一下，但又很快別開。

    江宴濯晃了晃手里的傘：“那學長早點去忙，雨天路滑，小心?！?/br>
    人走之后，江宴濯站在小禮堂的門邊，掌心貼著傘柄一寸寸摩挲。

    周月抱著書，不冷不淡地踱步到跟前：“人都走了，你跟個癡漢一樣盯什么呢?！?/br>
    江宴濯掃他一眼，面無表情地撐開傘。

    周月意識到他不打算送自己，連忙跟了上去：“有沒有良心了你，我等你那么久，你還想隨便打發我？”

    “我讓你等的？”

    眼前的人回答冷淡，又變成周月所熟悉的冷漠。

    江宴濯從來都是這樣，沒對他有過任何好臉色。

    周月嘴唇輕咬，低聲道：“喂，剛剛那個不會是……你高中時候，暗戀兩年結果連話都沒說過一句的學長吧？”

    話音剛落，周月就發現江宴濯停下腳步，用比平時更冷的眼神看著他。

    “既然你知道，”江宴濯漠然道，“就不要在那個人面前做任何出格的舉動?！?/br>
    第6章 06

    因為從小母親不在身邊的緣故，簡渺有一段時間把段夫人當做親情的寄托對象。

    段夫人好像知道簡家的情況，又好像不知道，但總會有意無意地讓簡渺去吃飯，并且照顧著簡渺，溫柔而細心。

    剛出校門，段敘給他打電話，問他下課沒有，一起回去。

    簡渺面不改色地說自己已經在車上。

    段敘有點沮喪，但情緒并不低落：“好，你先回去也好?！?/br>
    簡渺沒再多說，掛斷了電話。

    但看著手機上的通訊記錄，他有種不詳的預感。

    直到下車，看到段夫人通紅的雙眼時簡渺才意識到不對勁。

    段夫人握著簡渺的手，笑比哭還難看，她問：“渺渺，小敘說你們在一起了，真的嗎？”

    簡渺眉心輕蹙。

    段敘在他提了分手之后，竟然跟段夫人坦白出柜。

    他和段敘的性取向，雙方家長都并不知情，簡渺從沒想過跟那雙父母坦白，而段敘是不能。

    他是段家的獨子，段夫人唯一的心靈支柱。

    “我……我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段夫人也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別過臉，“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小敘也是，你們都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我……”

    她很努力地想平靜，可最后還是哭了。

    一股無緣由的負罪感像是鐵鏈，鎖著簡渺身上每一個關節。

    簡渺從口袋里摸出紙巾：“阿姨，對不起?！?/br>
    “沒事，阿姨不是要給你壓力的意思，”段夫人側過臉輕輕抹淚，“感情上的事情哪有什么對不對得起，只要你們兩個是真心互相喜歡，我也不能說什么?！?/br>
    簡渺剛想說話，身后又傳來了門開的聲音。

    段敘到家，段夫人親切地抱了抱兒子，把人領到簡渺身側。

    從母子的表情來看，他們并沒有因為這段感情突然見光而有什么裂痕。

    這頓飯跟先前很不一樣，桌面上都是簡渺愛吃的菜。

    段夫人忙前忙后：“這是渺渺你以前過來喜歡吃的，阿姨都留意著，以后……以后我們是一家人了，你要有其他想吃的，就直說?！?/br>
    簡渺皺著眉：“不用，阿姨，我跟段敘已經……”

    話沒說完，段夫人的手機先響了，簡渺剛到嘴邊的解釋被迫中止。

    段夫人歉意地笑了笑，連忙拿起手機走向陽臺。

    客廳里只剩兩個人，簡渺放下筷子：“為什么要在這種時候跟阿姨坦白?！?/br>
    段敘知道他剛剛想說什么，側過身認真地看著簡渺：“簡渺，你以前說過只有真心才能換真心，我以前沒明白，現在我想彌補?！?/br>
    想彌補，是出軌了把感情送上絕路，又用那么極端的方式逼他回頭嗎？

    簡渺看著他：“段敘，你對想要的東西，除了爭取，是不是就只剩下逼迫了？”

    “逼迫？”段敘眼中帶傷，“簡渺，你覺得我是為了逼你復合，所以才拿我媽開刀？我媽是你的軟肋，就不是我的軟肋了？”

    誰知道呢。

    簡渺別開視線，沒有說出口。

    “不是我主動說的。是我媽前幾天打掃我的房間的時候，從我床底下翻到了……”段敘說到這里，情緒一落，“翻到了我高中時候寫給你，但是被你拒收的情書?！?/br>
    高中時期，段敘確實給簡渺寫過很多封情書，但他沒看過，更沒收過。

    “其中有一封密密麻麻都是你的名字，我媽嚇壞了，哭著給我打電話，我只能坦白?！?/br>
    簡渺偏著頭：“既然這樣就要坦白，那我們現在的關系更應該如實告訴她?！?/br>
    段敘：“那她問我們分手的原因呢？”

    簡渺：“段阿姨對我很好，在不讓她誤會的前提下，我不會讓你難堪?！?/br>
    段敘狼狽地笑了一下：“所以，你也要替我圓謊是嗎？”

    簡渺沒有回答。

    段敘緩緩牽住了他的手，兩顆溫熱的眼淚就這么砸落在簡渺的手背：“可是渺渺你知道嗎？我媽前段時間查出乳腺癌了?！?/br>
    簡渺動作微滯。

    “我跟她出柜那天，她已經暈倒去過一次醫院，我不敢說其他更刺激她的?！倍螖⒌纳ひ纛澏?，“你替我圓謊是騙她，說我們還在一起也是騙她，為什么不用更溫和的方式呢？這段時間對她很關鍵，就當是我求你，在手術之前我們分手的事情對她保密，好嗎？”

    “段敘，這是原則問題?！焙喢炜粗矍斑@張臉，只覺得陌生，“只是兩個人的感情，你一定要牽連那么多人嗎？”

    “我沒有……”段敘深呼吸，“我早就承認那是我的錯，你為什么要用我的過錯去懲罰我媽呢？渺渺，不要那么殘忍好不好?！?/br>
    晚飯結束，段敘送簡渺到門口。

    夜風很冷，簡渺站在家門前：“在阿姨手術之前，我會保持沉默。但是段敘，這是看在這么多年你媽對我很好的份上。等她手術結束，我會親口跟她說清楚我們到底是什么關系。所以也請你記住，現在，我們已經分手了?！?/br>
    段敘沒有作聲，看著簡渺的眼里滿是哀傷。

    門關之后，簡渺眸色陰沉。

    他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的時候。

    初中那兩年，因為段阿姨對他很好，段敘對他有種若有若無的敵意。

    但當時年紀小，簡渺覺得段敘是小孩子的嫉妒心里作祟，所以當做看不見。

    后來上了同一所高中，遇到了段敘無傷大雅的惡作劇，他也不會過分回擊，甚至為了讓段夫人不焦心他們兩個人的關系，也替段敘圓過謊。

    ……然后，段敘就從討厭他，變成了喜歡他。

    段敘開始不再提小時候把簡渺當透明人的事，也不再說初中那些打打鬧鬧，別人問起，段敘就說他們認識了十年。

    站了一會兒，簡渺的手機震了震，一個電話閃入。

    簡渺看著屏幕上“段夫人”三個字，沉思許久。

    “小渺，到家了嗎？”段夫人溫柔的嗓音從電話里傳來。

    簡渺指節微蜷：“嗯?！?/br>
    “到家就好……剛剛阿姨見你在飯桌上沒吃多少，有點擔心，是不是阿姨給你壓力了？”段夫人的聲音微顫，帶上自責，“我擔心你想太多，阿姨絕對沒有生你氣的意思，只是太出乎意料了?！?/br>
    段夫人輕輕笑：“阿姨從小就喜歡你，雖然沒想過你們會是這樣的關系，但既然是渺渺我也很樂意。無論你跟小敘怎么樣，阿姨跟你的關系是不會變的，渺渺你不要想太多?！?/br>
    黑暗的夜色里，簡渺的瞳色寒冷如冰：“阿姨，我不會想太多的。有些事情該怎么處理我會怎么處理，反倒是你不要想太多?！?/br>
    這句話應得淡然，反倒是讓段夫人莫名顫栗，一時忘記回答。

    簡渺隨意地笑笑，“好好休息，注意身體?！?/br>
    掛斷電話，簡渺抬手找出另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很快，電話接通。

    “簡少？怎么突然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备删毜呐晱碾娫捓飩鱽?，“是段敘有什么事嗎？”

    “差不多?！焙喢焐ひ魷睾?，讓人聽不出情緒，“妮姐，段敘接下來的資源……都給我斷了?！?/br>
    “斷、斷了？”楊妮有點難以置信，“這，這是怎么了？”

    楊妮是娛樂圈知名經紀人，這些年為了段敘的星途花了不少心思，雖然以前簡渺交代過這件事不要和段敘說，但楊妮清楚，段敘有今天，簡渺捧出來的。

    簡少爺跟楊妮認識的那些財大氣粗的投資方不一樣，他有錢有勢，脾氣好性子淡，沒那么多龜毛要求，是圈里人很樂意去討好的那種大家少爺。

    所以簡渺一年前聯系她的時候，她想都沒想就簽了段敘。

    “可能是因為……我不太高興？”簡渺低淡地笑，“辛苦妮姐這一年多的幫忙，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幫忙可以開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