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兩邊視線半空里一碰,應小滿仰著頭,用氣聲問,“這里安全么?” 七郎拉著她的手起身,悄聲答,“安全?!?/br> 第26章 頭頂月色淺淡。 并肩走在安靜中庭的郎君和小娘子悄聲說話。 “今夜怎么獨自來了?不是叫你等我五日么?” “五日過了呀?!?/br> 晏七郎心里默算了算, “今天正好是第五日。我原打算明晚去看你?!?/br> “你怎么算的?”應小滿納悶道,“從你帶著櫻桃來的那天算起,今晚已經是第六天了?!?/br> “如果你從那一夜就提前算起……好罷,那確實是第六日。我們計算日子的辦法出了點差錯?!?/br> 晏七郎瞥了眼身側小娘子腰間掛著的牛皮囊, “今晚翻墻過來踩點?” “嗯?!?/br> 其實今夜她準備了許多, 遠不止踩點這么簡單。 應小滿停步打開布褡褳, 在燈籠光下驕傲地展示沉甸甸一條鐵門栓, 又熟練地扎起,把褡褳背回肩膀。 “今晚運氣真好,天時地利人和, 適合一鼓作氣。七郎,狗官住的豐松院怎么走?” “……” 春風吹過衣袂臉頰,晏七郎感覺頭頂有點發涼。 “晏容時……那狗官,今晚不在家?!?/br> “啊, 這么不巧?!?/br> 應小滿想了一回, 又振作起來, “前院當差的晏安在不在?你幫我指認下,我有事急尋他?!?/br> 輪到晏七郎一怔, “你尋他做什么?” 那就說來話長了。 應小滿往牛皮袋里摸索半日, 取出仔細收藏的雞血石印章, 展示給七郎看。 “我今天在大理寺撞見了你兄弟晏八郎。他給我這個印章, 叫我找前院當差的晏安?!?/br> “晏安是他心腹, 我們里應外合,他給我尋個合適的身份,將我領進晏容時的豐松院, 然后我便拿出門栓,在屋里坐等狗官——” 七郎側耳聽著, 桃花眼微微地瞇起。 “晏安啊。他倒是在的?!?/br> —— 晏安隔了半個時辰才被帶進來。 應小滿被晏七郎引去一處清靜小院里,除他們倆再無旁人,關上門戶,隋淼領人去尋外院的晏安。 小院雖說占地不大,卻有一道活水蜿蜒穿過,小小的八角亭,小小的蓮花池。錦鯉池寬不過三尺,修建精巧石拱橋橫跨而過。 晏七郎領著應小滿走上石拱橋,引她低頭去看橋洞下搖頭擺尾的錦鯉,幾顆水面剛探出尖尖角的粉荷。 “這是我母親生前最喜歡的院子?!标唐呃蓱涯畹氐?。 “養病期間走動不遠,她時常立在這座橋上看荷看魚。有時我得了空,便過來陪她看上一時半刻。母親給這處的每條魚都起了名字?!?/br> 應小滿探頭往橋下打量,聽七郎指點水中悠然自得的游魚。 “這條通身大紅,只有尾巴幾點星狀白斑,名叫錐星。這條紅黑間色,最為肥碩貪吃,母親叫它阿餮……” 庭院精巧卻不大,兩刻鐘便逛遍各處,門外把守的親信遞進來一碟鮮果子,一壺溫茶,兩人在八角亭里對坐,應小滿有滋有味地喝茶吃果子。 “晏安怎的還不來?” 她吃了半碟子鮮果,擦凈手指,抬頭看看升到頭頂的當空月色,“外院找不到他么?” 晏七郎悠然捧著茶杯,“晏安在家里。隋淼找他說話,興許耽擱了點時辰?” 晏安被隋淼領進清靜小院時,面色灰白,汗出如漿。隔得遠遠地便大禮伏地趴倒不起。 晏安的年紀其實并不大,看著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燈籠光下氣色卻顯得極為頹唐。 就著趴倒伏地的姿勢,應小滿一眼便看到晏安后背的衣裳被汗水洇濕了一大塊。 “你不舒服么?”她關切地問。 晏安低頭不敢出聲,隋淼在身后不輕不重踢了一腳,“回小娘子的話?!?/br> “不、不舒服?!标贪哺砂桶偷?。 “難怪來得這么晚?!睉M蹲在他面前,遞去一條擦汗的布巾。 “晚上不熱,你卻出了這么多虛汗,是不是哪里病了?記得看郎中啊?!?/br> 隋淼在身后又踢了一腳,晏安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謝小娘子體恤。小娘子想問小的什么。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應小滿當即和他說,“晏八郎叫我找你。我們里應外合,殺晏容時?!?/br> 晏安替她安排一個合適的身份,領她進晏容時的豐松院,在院子里等狗官自投羅網。 “進豐松院之后如何報仇,如何從晏家逃脫,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管?!?/br> 應小滿咬著鮮果子催促,“快想一想如何安排。時辰不早了,商量好我能早點回家?!?/br> 晏安額頭才擦干的冷汗又瀑布般流出,撲通,膝蓋一軟,對著七郎坐的涼亭位置跪倒下去,牙齒咯咯顫栗,“不不不,小的不敢當面……” “無妨?!逼呃蓳哿藫凵砩弦屡刍覊m,無事人般說: “我和應小娘子是站同一邊的。應小娘子要找狗官晏容時報仇,如何地里應外合,潛入他的豐松院,如何報仇逃逸,你們直接商量便是,不必避諱我。能幫忙的地方盡管提?!?/br> 這番話聽在應小滿的耳朵里,合情合理,一如既往地體貼,她隔著石橋和七郎笑盈盈對望,不知為何晏安卻開始砰砰砰地磕頭,瘋狂嗚咽: “八郎存心要逼死小的!嗚嗚嗚小的不想活了……” 晏安這幾下磕得狠,應小滿聽著砰砰砰的瘋狂響動,吃驚地扭身看他時,晏安已經眼白往上翻。 隋淼閃電般把他從地上揪起,查驗片刻,皺眉回稟七郎,“郎君,他把自己磕暈過去了?!?/br> 不知是真暈還是假暈,總之,無論隋淼如何地掐人中,扇巴掌,晏安死活不醒。 應小滿瞠目瞪視著面前突然發癲的晏安,半晌回不過神。 走回涼亭坐下時,七郎正好把枇杷黃燦燦的外皮剝開,挨個放在雪白瓷碟里,遞給她壓驚。 應小滿一口氣連吃三個枇杷。驚得劇烈跳動的心跳才逐漸舒緩下去。 什么怪人哪! 她感覺錯信了晏八郎,今晚實不該來。 晏八郎那人說話便是神神叨叨的,她早該想到,他手下的親信自然也跟主子差不多,做事瘋瘋癲癲的。 應小滿抬頭打量早升過頭頂的月色,懊惱嘆息, “浪費我一晚上。希望阿娘不要等門,否則這么晚才回家,她定然要數落我?!?/br> 她原想今晚就夜探狗官晏容時的豐松院。 但晏八郎的心腹晏安突然發起了癲,看來今夜指望不上他了。 她過去蹲在晏安面前,細長手指搭上脖頸動脈,輕輕地往下按。 緊閉的眼瞼驚悸地微微轉動,卻硬撐著不肯睜眼。 這廝果然在裝暈。 應小滿氣惱起來,枉費晏八郎信賴晏安,顯然不是個忠仆!她換了個角度,重重地按住氣管。 “咳咳咳……”晏安忍耐不住,劇烈嗆咳起來,不得不從裝昏中狼狽醒轉。 “行了,不找你替我安排身份,我自己想法子潛入狗官的豐松院。但晏八郎說,你手里有他私庫的鑰匙,我要借調他的私房錢財可以尋你。是不是這樣?” “嗯?”晏七郎剝枇杷的動作頓了頓,眼皮抬起,掃來一眼。 晏安眼皮子劇烈抽搐,抽抽噎噎要死要活,說得還是那句:“八郎,你存心要逼死小的啊。嗚嗚嗚小的不想活了……” 隋淼在背后踢他一腳,晏安改口哽咽問,“小娘子要、要多少?” “我要買一身上好的夜行衣裳,喬裝打扮的胭脂水粉。事成之后的換洗衣裳,說不準要跳汴河,還得要一身黑色水靠?!?/br> 應小滿細細地算了一番,理直氣壯伸手,“五貫錢!” 晏安雙目無神地掏鑰匙。 為了區區五貫錢,就把八郎多年暗中積攢的私房錢,當著家主面前給xiele底。 “小娘子,你索性多要點,小的心里還好受些……” 應小滿:? 這是嫌棄她要少了? 晏八郎的親信,果然瘋瘋癲癲的! 隋淼把晏安提溜出去,尋晏八郎的私庫拿錢。 應小滿坐回亭子里,和晏七郎隨意閑聊,邊吃邊等。 瓷盤里放著的一盤甜枇杷吃了個干凈。還剩最后一個黃橙橙的枇杷時,兩人正好同時去拿,指尖冷不丁砰在一處,應小滿心里一顫,被碰觸到的指尖仿佛過電般,瞬間縮手,在衣袖里蜷了蜷。 七郎修長的手指卻也微微蜷起,正凝視著她的側臉。 兩人的視線撞在半空,應小滿心里怦然一跳,和七郎同時微偏開了目光。 “看你喜歡吃,原本就打算拿去替你剝的?!?nbsp;七郎把最后一個枇杷連瓷盤推過來。 應小滿捻了捻自己的指尖,開始剝枇杷。 枇杷甜香撲鼻,她做起事便專注,急遽加速的心跳漸漸平復下來。 應小滿邊剝枇杷邊商量說,“晏八郎的親信半分靠不住。七郎,我看你的親信隋淼人很精明能干,不如讓隋淼給我安排個假身份,領我去豐松院,我在院里等狗官自投羅網,殺完后帶隋淼一起出去……哎,是不是隋淼回來了?” 隋淼人確實剛回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