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心魔都是我 第160節
“不知道東海那邊怎么樣了?!彼龓缀跤忠獓@氣了,“東海在先前的妖族襲擊中本就損失慘重,又經了陸遲明那一遭……也不知陸城主和云夫人的葬禮辦得怎樣了?!?/br> “恐怕不會大辦,畢竟死因那樣不光彩?!?/br> 花非花唇邊無聲地泛起一抹冷笑來,白飛鴻正望著崔玄同的棺槨,所以沒有留意到,自己的好友此刻所流露出來的,究竟是怎樣冰冷而殘酷的眼神來。 然而他的聲調依然很輕,是這些年來拿捏慣了的若無其事,半真半假地摻了七分漫不經心,任誰聽了,也不會生出疑心來。 他說:“陸遲明那一支乃是白帝后裔的嫡系,只是自此之后,也必然是要沒落了。蒼龍衛原本是城主心腹,在這次魔修襲擊中也是折了七七八八,再加上出了陸遲明這樣一個魔頭,空桑陸家的顏面可以說是蕩然無存。之后就算是再選繼承人,也只會是旁系分支來分一杯羹……再說,他們的嫡系也就只余下云夢澤一個人了。他現在的身份只會很尷尬吧?!?/br> 白飛鴻一怔,默默抿緊了唇。良久,才又低聲開了口。 “阿澤……他們沒做錯什么?!?/br> “是啊,他們也沒做錯什么,他們也是受害者,話都是這么說,道理誰都知道。只是,人心這種東西,有時候是沒什么道理可講的?!?/br> 花非花的目光幽冷,片刻之后,唇邊的冷笑更甚。 “遷怒這種事,是不受理性控制的。對于那些被陸遲明殺害了親人朋友的人來說,他們只記得他是陸遲明的弟弟?!?/br> 他看著蜀山劍閣的弟子,眸中幽暗之意更深。 “你覺得,在蜀山劍閣之中,恨不得云夢澤死的人,就有多少呢?” 白飛鴻一怔,猛地抬起頭來。 一種不好的預感侵蝕了她,她只覺得一陣寒意如蛇一般沿著自己的脊背攀援而上,在她耳邊嘶嘶地吐著信子。 恰在此時,葬禮也到了尾聲,白飛鴻不再遲疑,上前兩步,對聞人歌說了一句“我有事先走”,也不待養父回答,便匆匆離開了葬禮的行列。 她快步奔走在小路上。 越是靠近云夢澤養傷的小屋,白飛鴻心中不好的預感便越是強烈,她匆匆加快了腳步,不多時便推開了那扇房門。 小屋內縈繞著安神香的香氣。因為云夢澤的傷實在太重,他又在傷勢未愈之時勉強自己去論劍臺下枯坐了三日,待到他被扶回小屋之時早已支撐不住。為了能讓他安心養傷,常晏晏特意在屋里點了很重的安神香。 只是,原本為讓他不為傷痛所苦、好好休息而點燃的安神香,此刻卻起到了另一種作用。 云夢澤在榻上沉沉昏睡著,而在他上方,身著劍閣弟子服飾的年輕男子,以顫抖的右手高高舉起了利刃。他臉上掛滿了汗珠與淚痕,但仍是咬緊牙關,狠狠對著云夢澤刺下了手里的短劍! “住手!” 伴隨著白飛鴻的厲聲呵斥,一道劍氣猛地擊中了男子手中的短劍,伴隨著錚然一聲響,短劍從中間生生折斷,男子的動作也被帶得一偏,斷刃沒有刺中云夢澤,而是擦著他的臉頰釘在了床沿。 發覺有人阻止,那劍閣男弟子頓時一慌,隨后在驚怒交加中拔出斷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云夢澤的臉上身上捅去—— “去死!”他恨恨道。 只是這時白飛鴻也躍到了云夢澤身邊,她一把攥住男弟子的手腕,用力把他掀下床榻,自己擋在云夢澤身前,一手將他護在自己身后,一手甩開男弟子,從腰側拔出青女劍來,直直指向她的臉龐。 “你想做什么?”她冷冷地看著那名劍閣男弟子,卻在看清對方面容的時候猛地睜大了眼睛,“……戴鳴?” 眼前這個以憎恨的眼神看著他們的,正是白飛鴻的熟人,戴鳴。那個在他們第一次入世任務時協助他們的劍閣弟子,在他們深入山村調查河神娶妻一事時,與白飛鴻他們共同迎戰了天魔與雪盈川的年輕弟子。 也是……已和瑤崖峰主荊通一樣被雪盈川所殺害的劍閣長老張真人的愛徒。 遙遠的聲音,再一次在白飛鴻的耳畔響起。 …… “這家伙,就是老朽的不肖徒弟。別說師父爺娘,他一看到劍就連自己是誰都忘了,活脫脫是個劍癡,他姓戴,喊他呆瓜就好?!?/br> “我叫戴鳴。這是我的放歌劍,能讓我看看你的青女劍嗎——嘶、疼疼疼!我錯了我錯了!” “來嘛大師兄,這可是青女劍!三百零七年沒有出世過的青女劍!” …… 只是,白飛鴻幾乎無法將那張天真活潑的面龐,與眼前這個充滿仇恨的男子聯系在一起。 “……為什么?”她輕聲問。 “讓開,白姑娘?!?/br> 那男弟子踉蹌著站直了身體,白飛鴻這才發覺,他已然少了一只手。斷臂的包扎隨著方才的激烈動作滲出血跡來,他用充血的眼睛瞪著床榻上的云夢澤,再度咬緊牙關,額角青筋迸起。 “我殺了他之后,自然會向昆侖自裁謝罪!” “我在問你,為什么?”白飛鴻的聲音也越發冰冷,她抬起劍來,直直指著戴鳴的臉,“你為什么要殺我師弟?” “因為他是那個魔頭的弟弟!”戴鳴揮舞著斷劍,聲音也激動起來,“那魔頭殺了我師叔!殺了我們劍閣的掌門!還殺了我們劍閣那么多弟子!我們死了那么多人,就連我的放歌也折斷了!可他弟弟還活著……憑什么,憑什么???為什么他活下來了?為什么只有他活下來了!” 戴鳴的情緒實在太過激動,斷劍因為他揮得太用力,幾乎要從他的手中飛出去,白飛鴻猛地一揮劍,生生將他手中的半截短劍擊飛出去,而他也因為她的力道,跌坐在地上,近乎茫然地抬起頭來,看著站在他面前的白飛鴻。 “不是只有你失去了重要的人?!?/br> 白飛鴻看著他,極力忍耐著說。 “阿澤也失去了父母?!?/br> 還有,他曾經最為憧憬……最為敬重的兄長。 “而且,陸遲明沒有放過他?!?/br> 她看著戴鳴,一字一頓道。 “他已經殺過他一次了?!?/br> 在遙遠的前世,在慘痛的如今。 那個男人,已經殺了他不止一次了。 第153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聽著白飛鴻說出這些話之后, 戴鳴委頓在地,他用僅剩的一只手抓緊了膝蓋上的衣物,手背的血管條條凸起, 隨著他的哭聲嗚嗚顫動。 “可他活下來了……” 太過強烈的痛苦摧折了他的腰, 為了對抗這份在體內爆裂開的劇痛, 他抬起手來, 死死摳住自己的斷臂,手指幾乎都要陷進血rou里, 他卻像感覺不到痛一樣, 發出野獸一樣的慟哭來。 “我什么都沒有了!他的弟弟卻活下來了!” 他當然知道。 他當然知道云夢澤是無辜的, 知道他也是陸遲明的受害者,知道他能活下來是運氣好……也知道云夢澤其實完全沒有傷害過他們。 然而—— …… “其實陸遲明真的要殺云師弟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雖然飛鴻jiejie去的很快,但他那時候已經把云師弟釘在地上了——七劍都刺了,沒道理只差最后一擊?!?/br> 偶然聽見的只言片語, 依然徘徊在戴鳴的腦海之中。 “該怎么說呢……陸遲明果然, 還是在意這個弟弟的?!?/br> “先前云師弟在昆侖的時候,其實空桑最常送書信和禮物來的人就是他哥哥?!?/br> “到底是親生的兄弟, 就算是墮了魔, 對著自己從小照看長大的弟弟……也難免還是有一絲心軟吧?!?/br> …… 那些字字句句, 至今依然如同碎裂的刀片一樣扎在他的心里,反復提醒著他,他是怎么失去了閣主, 怎么失去了那么多同盟兄弟,怎么失去了自己的右臂和一直陪伴自己的放歌劍…… 可那以漠然的神情奪走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卻唯獨放過了他的弟弟。 “白姑娘?!?/br> 戴鳴抬起頭來,血絲密布的眼睛深深瞪著床上的云夢澤, 又轉而死死盯住白飛鴻。 “我知道我贏不過你,我的手還在的時候贏不了,沒了以后更贏不了……” 他將那一字一句合著血,慢慢從齒縫里擠了出來。 “我嘴笨,也說服不了你?!?/br> 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沒有再看地上的斷劍一眼,只死死盯著白飛鴻,良久,發出了一聲沁著血的低笑。 “你盡可以護著你師弟……最好是一輩子護著他?!?/br> “戴鳴!” 屋外傳來一聲呼喝,隨后,江天月腳步匆匆闖了進來,抬起手來似乎準備給自己師弟頭上來一巴掌,但看到他的樣子,揚起的手又慢慢垂了下來。 江天月最后只是拉住他,扯到自己身后,這才抬頭看向白飛鴻,神色復雜。嘴唇微動,末了,只是低低地道了一句“抱歉”。 “是我師弟冒犯了,之后我會另行賠罪?!?/br> 江天月的態度十分有禮,卻也難免顯得疏離。他的目光停在白飛鴻臉上,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錯開了視線。 “今日我們便先告退了?!?/br> 說罷這一句,他扯著戴鳴離開了這里。 一時之間,室內只余下安神香沉郁的香氣,裊裊青煙在微風中變幻著形狀,聚合了又消散,任誰也無法猜到它下一刻會變成什么模樣。 一如這莫測的人生。 白飛鴻直等到他們離開之后才終于收回青女劍,她望著空幻的煙霧,良久,才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 那些曾經并肩作戰的日子,那些彼此扶持的時光,那些幾乎可以被稱為友誼與青春的東西……仿佛也這樣散去了。 不知為何,她并沒有什么奇特的感覺。 如果是過去的話,她大概會很難過,就算知道自己沒有做錯什么,卻還是會忍不住悲傷起來。 然而此時此刻,所有的情緒就像是沉在冰封的湖泊深處,沉沉的,深深的,而她在冰湖之上,隔著厚重的堅冰看過去,只覺得模糊而又遙遠。 倒像是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湖景。 一定要說的話……她現在只覺得有一點冷,也有一點累。 她轉過頭去,正準備去查看一下云夢澤的情況——也不知道戴鳴在那之前有沒有傷到他。 然后,白飛鴻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她看到了一雙睜開的眼睛。 云夢澤靜靜看著上方,白飛鴻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時候醒來的,又到底聽了多久。 一時之間,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白飛鴻沉默著走過去,將自己的手搭在云夢澤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