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心魔都是我 第96節
她很快便臥病在床。纏綿病榻多日都未能起身。 而更為糟糕的是,在那之后,她發覺自己懷了孕。 花家自然容不得這樣的丑聞,家主性格暴烈,若是得知這樣的消息,她定會被打個半死,而孩子則絕對活不下來。 為了讓這個孩子可以降生在世上,小姐匆匆答應了一直殷勤追求她的表哥的求婚。 妖族與人族的孕育時間不同,花家小姐懷胎十二個月,生下了一個男嬰。幸之又幸的是,這個孩子沒有顯露出妖族的特征,是以無人覺得異常。 只有她與身邊的侍女知道,這個孩子原是個半妖。 出于愧疚,花家小姐對丈夫諸多忍讓,也不插手他在生意方面的事情。只一心一意將孩子撫養長大。 但若干年后,花家小少爺都長大了之后,某一天,貓妖卻突然出現在了小姐面前。 它的眼睛旁邊結滿了血痂,尾巴也被斬斷,皮毛上傷痕累累,最大的傷疤看起來已有十來年之久,這只受盡折磨的貓妖,此時居然連化作人形的靈力都沒有了。 皮包骨頭的妖貓踉踉蹌蹌撲到小姐面前,尖利的指爪對著她,質問一個說法。 “你為什么要害我?”它問她,“你好狠的心,不走便不走,為什么要出賣我?為什么要讓你表哥把我抓起來?你知道他是怎么折磨我的嗎?在你和他洞房花燭、花前月下的時候,你有沒有聽見我的慘叫?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直到這時,小姐才知道,當年貓妖沒有來,并不是他后悔了,而是他被表哥抓走,關在地牢深處,多年來受盡苦難折磨。 那雙她曾經鐘愛過的金銀妖瞳早已經黯淡了,原來是那人見妖族再生能力強,便挖去了貓妖的眼睛,反復挖了三次,如今后長出來的眼珠,已經幾乎失去了視力。 這些年來,男人一邊折磨著貓妖,一邊向它反復訴說著那個謊言——你早就被拋棄了,她不過是玩玩你,沒想到你當真了,所以才會讓我來解決你這個大丨麻煩,你看,她甚至都沒有來尋過你。 貓妖一開始也是不信的,但是時日久了,他便也信了。 妖也會絕望的。 “我沒有害你?!毙〗銦o望地說著,“我從來沒有想過……我以為是你不要我了?!?/br> “閉嘴!”貓妖再也不想聽她說一個字,“我不會再相信你了——再也不可能相信你了!” 然而就在貓妖沖著小姐撲過去的一瞬間,小姐卻驟然變了面色。 “小心!” 她奮不顧身地撲上去,將貓妖從面前推開了。 于是,那直奔貓妖而來的術式,便貫穿了小姐的胸腹。 原來是小姐的丈夫發現貓妖逃了,便趕來除去貓妖。重傷的貓妖全不是他的對手,即使現在明白一切都是他的陰謀,也已經太遲了。 這對被拆散的戀人,甚至沒有得到一個相擁而泣的機會。 小姐舍出性命,才將貓妖傳送出了宅邸。 老爺怒不可遏,掐住了妻子的脖子。 “這么多年了!這么多年!我就算是去捂個石頭也該捂熱了!你心里居然還是只有那個貓妖!你是不是想和他走!你說??!偷腥的婊丨子!” 狂怒的男人,生生扼斷了妻子的脖子。 “后來,為了毀尸滅跡,他便放了一場火,想要假裝妻子因失火而亡?!?/br> 花大管家淡淡道。 “卻沒有想到,自己也被困在了火場中。連姨雖然得救,卻從此瘋了。而那貓妖本就身受重傷,又被老爺折磨了那么多年……所以當年我們都以為它已經死了?!?/br> “妖可沒那么容易死。特別是這種心懷怨恨的?!被ǚ腔ㄐπ?,“大概是因為傷勢太重,所以在哪個犄角旮旯里沉睡了吧。這么多年了,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回來復仇——貓還真是記仇?!?/br> 于是,這么多年之后,貓妖又再度回到了這里。 第98章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他想尋花家老爺復仇?” 白飛鴻微微皺起眉頭,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八成不是那種理由?!被ǚ腔ㄠ托σ宦?,“妖都是蠢貨, 你最好別把它們當人看?!?/br> 白飛鴻蹙眉看他, 她不喜歡他說這句話時候的語氣。見她如此, 花非花一笑, 神色卻莫名柔和下來。 “那只貓妖大約快死了?!彼兄T框,手指撫摸著墻上的爪痕, “看這痕跡, 虛浮無力, 應當是強弩之末。就算是大妖,受了重傷,也很難在這么幾年就恢復如初。它大概是拼了命來這里,這種情況下,它那可憐的腦子里只裝得下一件事?!?/br> 花大管家的肩膀動了動, 但他仍低著頭, 攬著瘋女人,什么也沒有說。 “放心好了?!被ǚ腔⊕吡怂谎? 轉過身朝門外走去, “我大概猜到那只貓想做什么, 又會去哪里……我去把它找出來?!?/br> “我也一起去?!卑罪w鴻站起來,自從來了花家,她便處處都覺得古怪, “師弟你留在這,照料一下傷患, 防著再有襲擊?!?/br> 云夢澤看了白飛鴻一眼,白飛鴻無聲地沖他點了點頭, 他便明了這照料不只是照料,防也不只是防著貓妖。 “……我會的?!彼行┎桓吲d,但還是移開了視線,“你也要多加小心?!?/br> 白飛鴻此時倒尋出些熟悉的感覺了,前世他們一同在外降妖除魔的時候,云夢澤就總是這樣,一臉不情不愿,但事情卻做得很好。這點微妙的親切讓她微微彎了彎眼睛,這才跟著花非花一同出去了。 在她離開之后,云夢澤才又轉過臉來,注視著她的背影。他看得很專心,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方才收回目光,無聲地扣緊了自己的槍。 黑色的影子沉沉壓在他的身上,搖動的燭火將少年半張臉映照得晦暗不明。任誰也分辨不出他眼中的思緒。 他只是抿緊了唇,長久而沉默地站在那里。 只有他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在他耳邊嬉笑,問他——你為什么不追上去? ——追上去,把他們分開,不讓她身邊出現你以外的任何人。 ——然后…… 云夢澤扣著長丨槍的手驟然一緊,手背的血管蛇一樣凸顯出來,在皮膚下突突顫動。 他閉上眼,用自己全部的意志力,壓下了他心里那道聲音。 花非花那一日的話語,再一次在他耳邊響起。 “和你們東海三家那些爛賬比起來,花家都算得上是清清白白,光風霽月?!?/br> 他說的沒錯。 云夢澤的唇邊浮現出一抹冷冷的笑。像是在嘲弄旁人,又像是在嘲弄自己。 小時候他總是很好奇,大哥為什么還能那樣尊敬爹娘,爹娘也能如常對待大哥,就好像他們這個家,真的是什么尋常人家,有著尋常的父子親情一樣。 對小孩子來說,這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時至今日,他也想不通,為什么他們明明什么都知道,卻能一個個都像是沒事人一樣,在那演一出父慈子孝,其樂融融。 云夢澤再睜開眼時,扣緊槍身的手指已經松開了。 他側過身,看向正將瘋女人扶到椅子上的花大管家。 “你對她倒是很周到?!彼穆曊{沒什么起伏,似乎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你很在意她?” “她從前待我很好?!被ù蠊芗业穆曇粢埠芊€,他看著瘋女人,像是看著一段老舊褪色的回憶,“我沒法放著她不管?!?/br> 瘋女人服了藥,漸漸安靜下來。大概是藥物的作用,她正處于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迷迷糊糊伸出手去,把花大管家抱在懷里,像安慰一個被噩夢嚇怕了的小孩一樣輕輕拍撫著他的脊背,嘴里還斷斷續續哼著些童謠,喔喔嗯嗯地念著。 “沒事了……沒事了……”她似乎又瘋得更厲害了,竟是將花大管家當成了年幼的小少爺,“連姨在呢……睡吧……睡吧……明天還要早起溫書……快睡吧……” 花大管家沒有動,只是沉默地坐在那兒,整個人像是凝成了一座木頭做的雕像。 云夢澤不再看那邊,側身出了門,站在廊下,凝視著無邊夜色。 而另一邊,白飛鴻與花非花也追蹤到了貓妖的蹤跡。 正如花非花所言,那貓妖已是強弩之末,只在花家到處亂闖,也不知道究竟在尋些什么,所到之處都留下駭人的血污和爪痕,也不知道究竟是誰令它受了傷。 花非花停下腳步,用手指捻了捻地上的血跡,又看了看碎石的走向,微微瞇起眼來。 “應當很近了?!彼f,“這血跡還很新鮮,那貓妖才離開不久?!?/br> “幸好花家人少?!卑罪w鴻此時也感到慶幸,先前他們將仆從都聚集到一處,又設下了看護的法陣,“如若不然,怕是難免要傷到幾條人命?!?/br> “你一向心善?!被ǚ腔ㄐπ?,起身走到白飛鴻前面去,“從以前起就是這樣,不管認識不認識,交情好不好,你總是沒辦法看著別人在你面前出事?!?/br> 白飛鴻想了想,倒也真是這樣。 “我有沒有同你說過我小時候的事?” 她抬起頭,看著漆黑的夜幕。風月天的晚上一向都是極熱鬧的,火樹銀花,燈火通明,令滿天星子月色都黯淡,哪里看得到這樣靜謐的夜色。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她說著說著自己就笑起來,“那都是給外人看的,實際上哪有那么風光?!?/br> 燈火越是輝煌,其下越是腌臜不堪。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那都是詩詞里才有的好夢。風月天是客人們的溫柔鄉,卻是女人們的地獄。 她總是想,美人鄉,英雄冢,多能顛倒黑白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那種地方,分明是美人冢才是。 她從來沒見著多少英雄好漢折在里面,卻見慣了女人死在這兒,或者,變成了活著的鬼。 “風月天不養閑人?!彼@時候的笑就像極了白玉顏,那種總是嘲弄著一切的冷笑,“我娘光是保住我就費盡心力了,我從小就什么都要做,什么都要學。在那里想活下去很難,想死或者生不如死倒是很容易?!?/br> 她看向花非花,眼中有一點冷冷的光。 “人命可以賤到什么程度……”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也是笑著的,風月天出來的女孩子,談這些話時總是笑著的,“一個和我一樣大的小女孩,玩死了也就十塊中品靈石。還不夠買一杯上好的靈酒?!?/br> 那女孩剛被買進來時,還是白飛鴻去給她送的飯。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去問那個小姑娘的名字,便看見她被拉了出去。一襲草席一裹,露出一只青紫的小腳來,死白死白,刺痛人的眼睛。 “我那時老想著,要是我能救她……能救他們就好了?!?/br> 她平靜道。 “不該是這樣的?!?/br> 沒有人應該那樣死。 沒有人應該為了別人莫名其妙的橫暴與惡意,就草芥一樣死去。 “我能活下來,是托了許多人的幫助?!?/br> 她說著,倒是又想起了一些面目模糊的臉。 是在有客人看上她時,調笑著把人拉走的女人們,那些涂著各色蔻丹的手指或溫柔或粗暴地推開她,把她趕去酒窖或者菜窖,把她從那片吃人的燈火輝煌中趕走,趕去安全的黑暗之處。 是廚房里胡亂塞過來的點心和饅頭,她那時在學歌舞,又被管著飲食,總是很餓,廚房的廚子總歸是不忍心,會偷偷塞給她一些吃的,裝著沒看到,待她匆匆吃完了才轟她走。 是那些一樣活在暗影處的小人物,會告訴她哪些時候是要躲著的,哪些客人是不能碰的,哪些時候會有額外的賞錢,哪些時候又要躲著鴇母的風頭…… 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是隨手一做好事還是蓄意在賣人情,總歸是有了這些人,她才能囫圇活到十歲,活到和娘親一起離開風月天的那一天。 “所以,我也得做點什么?!彼f,“旁人沒看著我死,我也沒有看著旁人死的道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