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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西方羅曼】高H合集(強制,乙女,美人受)在線閱讀 - 紐約客(8)如我所是(AsIAm)

紐約客(8)如我所是(AsIAm)

    周日晚上床時,柰發現那本《歷史的終結及最后的人》跑到了她的床頭柜上。Fairchild拍拍她屁股,吩咐了句:“Spoon”(大勺子抱著小勺子),也不等她答,將她硬翻過身。柰像胎兒一樣蜷臥,縮成小小的一團兒,頭伏在被衾上讀書。Sterling支頤于枕,從背后抱著她的腰腹,指尖輕撫她的發絲與肩臂的柔嫩肌膚,垂眸諦視了一會兒窩靠在他胸口,在柔暖燈光下安靜閱讀的柰兒,然后在她枕上翻開那本Barbarians  at  the  Gate《門口的野蠻人》。這書講的是1980年代美國史上最大的一場LBO——私募股權巨頭KKR與RJR  Nabisco管理層之間的激烈競購戰——華爾街的貪婪、可怕的權力斗爭、金融資本的殘酷運作、公司最后的負債累累一一展露無遺。

    滴滴答答,時時刻刻:一個多鐘頭就那么過去了。Sterling再抬頭,發現少女正從書頁上抬眸,盯著墻角某處,神色嚴肅。他捋開她頰側的碎發:“Thinking  about  ‘the  last  man’?”(還在想“末人”?)薄唇勾起個慵懶而不屑的弧度:“Cowardly,  mediocre  individuals  too  afraid  to  reflect,  to  chase,  to  challehey  settle  for  mere  existence,  living  only  for  survival  and fort,  trapped  in placy  and  ease,  never  uanding  the  growth  that es  from  pain  and  solitude.  Lag  the  spirit  of  self-actualization,  they  exist—but  without  meaning.”(懦弱、平庸的個體,不敢反思,不敢追逐,不敢挑戰……安于生存,僅做到謀生和取暖,生活于安逸與自滿中,絲毫不懂得由痛苦和孤獨中提升自我。他們沒有自我實現的精神,他們活著僅是物理地存在著——沒有意義。)

    女孩兒把書合上,長睫微顫,臉埋在被褥里,聲音悶悶的,頭一次主動問他話:“Do  you  sider  yourself  a  übermensch,  sir?”(先生,你認為自己是個“超人”嗎?)

    Sterling也把書合上,箍著纖腰將小人兒往壞里攏拽:“In  his  inal  sense  of  the  word,  yes.”(若用他[尼采]原本的意思,是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In  the  sense  of  transding  traditional  morality,  creating  new  values,  and  achieving  self-oveing…an  individual  who  rises  above  herd  mentality,  embraces  life  fully,  and  defiheir  own  purpose  beyond  ventional  religious  and  societal  norms.”(也就是說,做一個超越傳統道德、創造新價值,并實現自我超越的人?!恕軌驍[脫群體思維,充分擁抱生命,并在超越宗教、社會規范的基礎上,為自己定義人生意義。)

    柰翻了個白眼,譏諷地嗤笑冷哼:“And  what’s  your  purpose  in  life?  Fug  all  the  women  you    lay  your  hands  on?”(哦那你的人生意義是啥?cao你能cao的所有女人?)

    Sterling笑著跟她斗嘴,語氣罕見地刻薄尖銳:“Oh  don’t  flatter  yourself,  sweetheart.  You’re  merely  a  pastime.”(喔,別自作多情了寶寶。還意義呢。你不過就是個消遣。)順勢將小人兒翻過身,面對面擁著:“Life’s  purpose?  Winning.”(人生的意義?就是贏啊。)她手里還攥著那本硬皮書,下意識抵觸掙扎,書角磕到了他手腕。他沒在意,大掌反手縛住她手背,想把書從她手里奪回。就在這一刻,一個亮晶晶的金屬小物件從書尾的頁間滑落,在床單褶皺里滾了半圈,停在了扭斗的二人中間。

    柰不禁側眸。那是枚銀色硬幣。她瞥了男人一眼,見他垂眸望著銀幣,無動于衷,神色晦暗不明,就將銀幣拾起來遞給他,淡淡嘲諷:“Well,  I  don’t  waste  time  colleg  meaningless  pastimes.”(喏。我可不浪費時間收集毫無意義的‘消遣’。)

    他沒接過,眼神在銀幣上逗留片刻,抬眸望她,淺灰的眸色略軟,微抬下巴示意:“Do  you  know  what  it  is?”(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柰挑眉一‘呿’:“Your  bookmark?  Duh.”(廢話,你的書簽咯?)但仍舊舉起銀幣細細瞧了瞧。銀幣正面上刻古老的浮雕,是一頭戴王冠、手握權杖的國王正面頭像,旁邊刻一顆小小的六角星星,周圍一圈拉丁文。她將銀幣翻過來,只見背面中間浮雕一個十字架,上面刻著鑄錢商“Siferth”,下面是拉丁文“PAXS”(和平)。

    她用指腹摩挲那十字架,又將銀幣翻過正面,瞇眼細看那圈兒拉丁文,見書:“PILLEMVS  REX”。

    Rex是拉丁語中的“國王”(法語rey),Pillemvs則是……

    “It  ’t  be…A  Norman  penny?”(不會是……諾曼時期的英國便士吧?)

    “Hailing…all  the  way…from  William  the  queror.”(從……征服者威廉那兒……遠道而來……到了我們這兒。注:威廉一世,1000AD左右)

    他語調很柔軟。不是平日習慣性的溫文克制,也不是調情時放低的溫柔慵懶,而是一種不經意間流露的溫軟與悵然,像翻閱史書時,指尖輕觸某頁泛黃的故事,因舍不得翻過去而短暫停留。

    柰挑挑眉:“Another  delicate  iation  with  European  aristocrats?”(又是用了些技巧從歐洲貴族手里購得的?)

    他唇角勾了勾,“No,  in  fact.”(還真不是),伸手接過銀幣,在修長的指間把玩,輕輕嘆了口氣:“It  was  a  birthday  present.”(它是個生日禮物。)

    柰撇撇嘴,遂即的想法是,有錢人就是有錢人,生日禮物都如此與眾不同。Fairchild正側頭望著她,好像在等她問出那個理所當然的問題——“她是誰”。但柰偏不想讓他心滿意足,冷冷嗤笑一聲,慢條斯理地捅刀子,語氣幸災樂禍地激道:“Why  did  they  break  up  with  you,  I  wonder.”(我可真好奇,ta干嘛跟你分手啊。)

    Sterling白了女孩兒一眼:“She—”(她——),一頓,特意強調這個詞,“—was  my  mother,  and  I—”(——是我媽,而我——),落嗓輕幾分:“—was  twelve.”(——當時十二。)

    柰一怔。像他這種混蛋也會有童年,也會有母親,這是她未曾想象過的。她此時停下來想一想,又覺得有些荒謬:誰沒有過童年?誰沒有母親、父親、朋友、家人——至少,一個保姆,一個監護人?

    她從Fairchild手里接回銀幣,細細端詳那枚千年前的紋銀古董,一邊搖頭,語氣費解:“Why  oh  would  you  give  a—”(怎么會有人想到給一個小孩子——)

    她的話沒說完,忽然止住了。

    指尖微微一顫,猛然停在紋銀表面,國王頭像右側那顆小小的星星上。

    Ste,盎格魯-撒克遜古英語中steorra(星星),加詞綴-ling(幼小的)。

    Sterling,

    小星星。

    某個父親、母親的小星星。

    柰幾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低聲將那個名字緩緩喚出了口。

    她耳邊傳來輕輕一聲“Hmmm”,很悅耳柔緩,但又很低沉晦暗,若非細聽,幾乎難以聞察,語氣似乎又帶著點無奈、坦然、實事求是、陳述事實,好像在說:“可你瞧啊,事情就是如此,我也就是這樣,毫無辦法?!?/br>
    當然,柰不會問,Sterling也永遠不會說——不會和任何人說:他的童年是寂靜無聲的,既沒什么創傷,也沒什么疼愛,既沒有苛責打壓,也沒有溫情撫慰,生活像瑞士鐘表般安安靜靜精準運轉。在這個講究秩序、規矩、體面的家里,每個人都明白自己的位置,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話該怎樣說、不該怎樣說。情緒在家里是一種不必要的累贅,發泄與崩潰更是不可容忍的錯誤和失敗。他知道,每天放學回家,當母親問他“How  was  your  day  at  school?”時,她希望得到的回答從不是他在學校的這一天真正過得如何,而是他的學業和規劃。高中去Phillips  Exeter寄宿,對Sterling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和放松。

    他手中的這枚銀幣,是母親展現過的唯一一次感情——清透的淺灰色眸中一閃即逝的情緒。那雙纖細修長的手,佩戴著低調奢貴的珠寶,指尖在國王頭像右側略作停留:“Remember,  you’re  a  big  boy  now.”(記住,你是個大男孩兒了。)

    語氣輕描淡寫,甚至算不上是專門對他說話,只是陳述事實,像Christie’s拍賣師在介紹某件古董。

    可那一刻,Sterling覺得她是溫柔的。起碼,他認為她指尖的那短暫停頓,是有特殊意義的,意味著某種特殊的關照,某種超越家庭責任的、獨屬母子間的私密默契。

    而他的父親也從不會大發雷霆或施以懲戒,他只是用一貫冷靜而克制的方式,教會獨子如何做一個合格的Fairchild。Sterling從很小的時候起就明白,情緒是一種柔軟、脆弱的暴露:男孩子摔倒了不能哭、失去了親人不能哭,面對危險不能怕,傷心時不能流露出脆弱(vulnerability),面對失敗更不能表現任何沮喪或憤怒,因為真正的強者不會讓別人看出破綻。

    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七歲因國際象棋總決賽失利而露出懊惱,賽后,父親只是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You’ve  lost  when  you’ve  lost  your  cool.”(失去冷靜時,你就已經輸了。)那一刻,Sterling站在擁擠的走廊里,仿佛被冰水澆透。

    規矩是自幼便要內化的,教養是必須時刻保持的,溫和優雅與冷靜克制是一種本能,而權力與地位,則不是奮斗的目標,而是理所當然的歸屬與繼承。Sterling從不覺得自己是在“爭取”什么,他只是順理成章地接手本就屬于他的東西。只要是他想要的——哪怕只是暫時的——那【就是】他理應得到的。像市場經濟里的任何人一樣,他也有【需求】,但他從不放縱自己去【渴求】什么,因為真正的掌控者——真正的【男人】——不會“渴求”——他們“決定”,他們“選擇”,他們“取用”。他不沖動,不狂熱,不迷失在任何瞬間的感性里。沉穩的支配、權威、控制力,全面的自主和情緒管控——這些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最基本的氣質。

    柰垂眸望著指間的銀幣,突然覺得它冷得刺骨、可怕;被握了這么久,那片冰冷而古老的金屬竟未沾染絲毫人該有的溫度。淺灰的銀面上,小星星反射著晦暗微光,征服者威廉仍舊冷漠地凝視著她——跨越千年的沉默、莊嚴、不容分說。

    她心頭忽然被某種沉悶壓抑的陰影籠罩,窒息一般,不禁輕輕深吸口氣,將銀幣夾回書里,沒和那雙清冷得透明的淺灰色眸對視,把書遞還給了他。

    他接過書,松開她的腰,翻了個身仰躺在枕上,一只手搭在額頭,隨性捋過鉑金短發,懶洋洋地問:“Disappointed?”(失望了?)

    “About  what?”(失望什么?)

    “Didn’t  I  just  ruin  the  image  of  the  ruthless,  soulless,  transaal  capitalist  you  painted  me  out  to  be?”(我剛剛是不是毀了你腦子里那個冷血無情、毫無靈魂、只懂交易的資本家形象?)

    柰冷嗤一聲,沒再看他:“Not  at  all,  sir.  Even  sharks  have  history.”(絲毫沒有,先生。連噬人鯊都有情史/私史。)

    Sterling低笑出聲,側頭睨她,眸色帶著懶散的興味:“And  what  does  that  make  you,  darling?  A  marine  biologist?”(那你算什么,寶貝兒?海洋生物學家?)

    “More  like  an  unfortunate  fish  who  wandered  into  the  wrong  den.  It’s  getting  late.  I’ve  Game  Theory  tomorrow  at—”(更像是只誤入歧途的不幸魚兒。時候不早了。我的博弈論課在明早——)

    “Nelle.”(柰兒。)

    她的話被驟然打斷。

    Fairchild定定凝視了她一秒,然后長臂一勾,將她攬入懷中,翻身壓住,低頸含住了她的唇……像以往的每次一樣,溫緩而不懈的侵略,沉穩而絕對的掌控。她被箍在他懷里,那根滾熱的硬物又壓頂在了她的軟嫩溫熱之處,她竭力抵他胸膛,用力別過臉,“No…stop…I  don’t  want  to—”(別……?!也幌搿?/br>
    Sterling眸色微沉,呼吸一重,抬起頭盯著柰兒,目光深暗,漸漸冷冽。

    過去兩日,每一次親熱之前,她都要非常讓人掃興地拒絕、抵抗一次。

    明明是她自己簽的合同,明明他早已履行了承諾,可她仍然抗拒,仍然掙扎,仍然像個品格卑劣、不講道理的頑童。他的女伴們向來聰明、體貼、識趣,懂得何時投懷送抱,懂得如何乖順地退出。他和她們的關系從不是混亂的、情緒化的,雙方各取所需、等價交換、清晰有序:浪漫是買賣,溫存是交易,欲望是策略,而“愛”則是可被度量的利害。

    唯獨柰。

    她從不按規矩出牌。她拒絕參與這場游戲。就像……一場幾千人、幾萬人、幾十萬百萬幾億人都在參與的游戲……唯獨她,執迷不悟,拒絕理解游戲規則。

    Sterling磨了兩日半的耐性終于耗盡了?;蛟S是因她以那種語調喚了他的名字——或許因她無需他明言——讓他生出了一種難以言喻、卻又在心底隱隱滋長的期待。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也說不清,他只是期待她能明白——

    ——其實也根本不須要是她李柰,具體是誰,對Sterling來說并不重要,他也不在乎;他只是期待終于【有個人】能夠明白——

    ——明白那枚銀幣的意義:它佐證著他是一個父母取名叫Sterling的人——不僅僅是某個被預設好軌跡的Fairchild。

    于是,那種毫無邏輯、混亂無序的荒謬期待愈發強烈,而此時再次被拒絕,心中的不耐早已被更深烈混亂的情緒取代——是被背叛、刺傷后的憤怒。

    既然已經投入了成本,為何他還是得不到想要的?

    情緒在胸膛里翻滾,像開始熊燃的烈火。他猛地單手攥住她肩膀,聲音仍克制著,但語氣頭一次失控,帶著煩躁郁結、隱忍的克制,并潛藏著某種他不愿承認的怨惱、困惑、挫敗、發泄——

    “What  do  you  want  from  me?!”(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女孩兒被嚇著了,睫毛微顫,黑亮的眼底映著燈火微光,也沁出一點脆弱的水光。她張了張口,嘴唇發顫,被他摁在頭側的指尖蜷了蜷,像是想要說什么,卻遲遲沒有發聲。

    默然許久,她才終于開口,嗓音輕得仿佛一觸即碎的冰面——

    “I…I  don’t  want  this.”(我……我不想要【這個】。)

    他的呼吸一頓,眉心微蹙,指節收緊,仿佛想要從她赤裸的肩膀上攥住點什么,可終究什么都攥不住。

    “That’s  not  an  answer.”(那不是個正經回答。)平靜清冷的嗓音壓得很低,“I  asked  you  what  you  want.  Not  what  you  don’t  want.”(我問的是你要什么,不是你不要什么。)

    柰吸了口氣,微微帶點兒顫抖,側頭避開他的視線。她一手還抵在他胸口,雖沒再用力推開,指尖卻緊緊蜷縮成拳,似乎想要攥住一點可以依靠的東西——可是沒有——像他一樣——什么也沒能攥住。

    “So,  Nelle,  what  is  it  that  you  want?”(所以,柰,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的聲音低啞,帶著壓制的躁怒,幾乎是從齒間咬出來的。

    柰烏睫垂覆,又緩緩掀起,眼底的濕意映著搖曳的燈火,那光亮仿佛在她眼里燃燒,可她的聲音卻仍舊是輕而微啞的,稍稍發顫,像穿越荒野——幾度奄奄一息的風——

    “I-I  want…”(我、我想……)

    她喉頸微滾,似乎在猶豫,又似乎在找尋什么合適的措辭,最終她緩緩地、堅定地、不可逆地吐出了那一連串話,每一個字都似從心口剜出。

    “I  want…dignity.  I  want  agency.  I  want  power.  I  want  self-reliance  and  self-realization.  I  want  to  be  liberated  from  all  the  forces  and  powers  that  ceaselessly  try  to  put  me  down  and  stifle  my  self.  I  want  choice.  I  want  freedom…freedom  from  fear…freedom,  yes,  and  all  its  associated  responsibilities!  (我想要……尊嚴,我想要自主,我想要力量。我想要自力更生,也想要自我實現,我想要擺脫那些無時無刻不在試圖壓制我、窒息我的權勢和權力。我想要選擇,我想要自由……擺脫恐懼的自由——自由,沒錯,以及與之相伴的一切責任和義務?。?/br>
    “I  also  want  love.  I  anionship.  I  want  a  kindred  spirit.  I…I  want  to  believe,  believe  in  something…as  unwaveringly  and  faithfully  as  St.  Gee  believed  in  God  and  the  dragon  believed  in  evil!  God  may  be  dead  but  I  miss  Him  —  someone  who  does  not  betray,  someone  who  is  truly  faithful  and  unfailingly  loyal!  I  want  someone  who,  like  Him,  loves  me  fiercely  and  will  love  me  til  death  do  us  part.  Someone  who  will  be  on  my  side  forever  and  ever.  Someone  who  calls  me  home  and  whom  I  shall  call  home.  Someone  who  knows  not  just  my  name  but  sees  my  essence—as  I  am,  and  not  as  I  could  be!”(我也想要愛,我想要陪伴,我想要一個靈魂相契的知己。我……我想擁有信仰,我想要堅定地相信某種東西——強大到能永遠驅滅虛無的信仰!——就像圣喬治堅定地信仰上帝、像那條惡龍堅定地信仰邪惡一樣,毫不動搖,至死不悔!上帝或許已死,但我懷念祂——祂不會離棄我,祂是真正忠誠、始終如一的伴侶!我想要一個如祂一樣,會猛烈、炙熱、強勁地愛我、能與我至死不渝的人,一個站在我身邊,直到永遠永遠的人,一個會喚我為‘歸宿’,而我也能將之視為歸宿的人,一個不僅知曉我的名,更理解我的本質的人——如我所是,而非如我所能成為?。?/br>
    ——風,終于燎起了星火,燃遍荒野。

    那一個個字,聲音并不響亮,卻似一記記沉悶的鏗鏘撞擊,烙進Sterling耳里,血rou剝離般的鋒銳,刀刃般刮在骨縫中,帶出殷熱溫濕的血腥和骨髓。

    該怎么形容他的情緒呢?他有一種沖動——在這比火還炙熱明烈的宣言面前,他想躲藏、想逃避,就像冷硬的金屬和紋銀,驟然接觸太陽表層的爆烈火舌,即將被無可抗拒的炙酷烈焰融化、消解、吞噬。

    但同時,他內心深處又燃起了另一種更強烈、更無法控制的情緒。他的指節蜷了一下,明明沒松手,卻像是第一次意識到,他手心里實際上是空的。

    嫉妒。

    他嫉妒她。

    他一瞬間厭惡、憎恨這個念頭,想要狠狠把它碾碎——Sterling  Chase  Fairchild嫉妒誰?嫉妒她?荒謬!她算什么東西?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籍籍無名的學生罷了。

    可他心底的某個角落卻在低語:你嫉妒她。你嫉妒她像活生生的一個人,而你不像。

    ——他不像。

    不對。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該被融解、消亡的應該是她,該被摧毀、粉碎的應該是她,該被現實的鋒刃碾碎成齏粉的應該是她。他想逼她——她的本質——去死,想看她的信仰在現實的鋒刃下崩裂成碎片齏粉,想看她也變得像他一樣,可是——

    她仍舊滿口妄言。

    選擇?自由?忠誠?信仰?歸宿?超越利益、血緣、責任的“愛”?她以為這些東西真的存在?

    可——

    他需要嗎?

    他當然不需要。他從不需要。他不需要“信仰”,不需要“歸宿”,不需要一個“真正忠誠”的人,他不需要被誰“理解”——這些都是無力者的幻想,是無法掌控自己人生、虛無空洞的“末人”用來安慰自己的麻醉劑。他有理性,他有冷靜,他有掌控一切的智力、能力、自律,他有牢牢緊握的權力、資本、人脈。有了這些真正“忠誠”、“永恒”的東西——難道他還需要去追逐一個根本不切實際的幻夢?

    可他就是嫉妒她。

    那柄嫉妒像冰冷的鋼刃插進心口,尖銳、精準、疼痛,叫人惱怒。他想摧毀她,想捏碎她,想碾碎她的傲慢狂妄,他想讓她睜開眼,好好看清這個世界運作的真正規則——那些他遵守了叁十年的規則!

    但——

    等等。她是個“末人”嗎?

    「‘愛是什么?創造是什么?渴望是什么?星星是什么?’  末人這么問道,并眨眨眼?!埂岵?/br>
    這就是末人。

    但她不是。

    她不懦弱,不平庸。她反思,她追逐。她不安于現狀,不接受安排。她從痛苦與孤獨中淬煉自己。

    她不是一個末人。

    像他一樣,她也是個“超人”——是不同意義的“超人”。

    那么——

    他所追求的人生意義,他所追尋的人生價值,真的是唯一正確、客觀的信條嗎?

    難道……她所追尋的人生意義……真的就一定比他的信念更虛妄、更可笑?

    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什么是意義?什么是價值?誰來做裁判呢?

    他的指節收得更緊,像要捏碎什么……捏碎她,還是捏碎自己?

    他為何要如此在意那枚——

    不!

    他不能讓這念頭生根發芽。他得殺死心底那毫無邏輯、混亂無序的期待。即便她是對的,她也必須是錯的。

    否則他過去叁十年的人生,還有甚么意義?

    夠了。是時候了。她該被碾碎,該被撕裂,該被現實徹底吞噬銷毀了。何必去區分什么“應然”和“實然”?——“實然”,就等于“應然”——現實如此,就代表理應如此。

    他漠然望著她,灰眸冷得徹底。

    “You  want  too  much,  sweetheart.”(你太貪心了,寶寶。)

    ——————————————

    婦女節快樂!

    尾注

    我今天才知道,料酒原來是真的酒,而且有12度呢!哈哈哈!好神奇!

    我必須向讀者坦誠,Sterling這個人物是我認識的幾個人的合體。其中一個是我的某一任前男友。我當時23,比較年少幼稚,他大我6歲半,一切總是淡淡的,很溫和耐心,easy-going,得體的幽默,話不多,教養很好,比大多數美國人更紳士(這點上英國人做的更好),但實際上(像很多白人男性一樣)讓人覺得很難“讀懂”(read),相處久了,有了親密關系,在公共場合秀恩愛都可以,但你依然不知道他真正在想什么,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喜歡還是不喜歡。我一開始以為是年齡差的問題,只要時間一久就好了,直到第二年,有一次在沙灘上,我說了句關于川普的比較刻薄的俏皮話(這是川普第一次任期當中),他先是忍不住大笑了(其實我看他跟他朋友們在一起時也會大笑,但那總是有控制的,甚至讓你感覺是有預謀的、符合場合氛圍的,而不是出乎意料的),然后他沉默了一會兒,最后跟我說,“You  know  that  boys  in  the  U.S.  are  taught  to  not  display  aions  growing  up?”(你知道,美國的男孩子從小被教導不能展露出任何情緒?)我當時很費解,說,這多不健康呀,你要是想的話,只要不傷害別人,你展露感情就好了呀。他沒再繼續討論。

    他后來告訴我,他祖母去世的時候他七歲,葬禮時哭的很傷心,他父親跟他說,如果要哭,回家里房間去哭,不許在客人面前哭。他給我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淡淡的,陳述事實,沒有任何傷心、委屈、情緒。我當時就覺得,他需要的是心理醫生,不是我。

    他也告訴過我,他喜歡我,是因為我理性、冷靜、懂得談判、解決問題為先、從不情緒崩潰。他從未明說,但我知道,他覺得我“不麻煩”,我像他的對沖基金一樣,是能被管理、經理的,是能被manage的。他看不見一個人靈魂深處那抹炙烈的、雜亂無章的、讓人棘手的、撲不滅的火焰。他看不見我這個【人】,也不屑于看見。而我也沒有絲毫對他表達的欲望。

    那年圣誕,我和他去他父母的宅子,看他父母之間的互動和家庭的運作方式,忽然就明白了好多(奇怪的是,他父親對女兒們相較之下就要有感情得多)。我記得有一晚坐在他家客廳的壁爐前頭,覺得那火苗都是冷的、克制的、受控的?;貋碇?,我們在二月初情人節之前分的手。

    其實我們現在還有聯系,他是我認識的為數不多幾個投票給川普的人之一。前幾天華爾街因為川普增加關稅崩盤,我給他發了句“Well?”  他回說“Well,  some  issues  are  more  persistent  than  others.”(有些問題比其他問題頑固)。時至今日,我已經成長到了他當時的年齡,但我在回憶他的言談舉止時,我仍舊不能確定他當時真正在想什么、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喜歡還是不喜歡、悲傷還是不悲傷。他當然不會這么覺得——但我覺得這其實是極其悲哀的。故事里Sterling的很多心理活動當然都是我的腦補,很浪漫化,也是從女性想象出發的——他這種人從來不會覺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可惋惜、悲哀的。我寫的不真實,但……僅算是給他這種人(以及我的那段感情)做一次心理刨析吧。在寫作時,真實與虛構之間的界限,往往很難厘清。

    有毒的“男性氣質”(壓抑情緒、過于自主、霸道、恐同、不展露脆弱、交易性、不把人當人)傷害的主體是男性,也是女性。我的初衷不是在一篇講性侵的故事里去可憐他們,或許在《紐約客》里塑造這樣一個【可能被可憐的】反面男性角色是錯誤的、失敗的、冒犯的,是對受害女性的輕慢、不公。我為此真摯道歉。就像一位讀者所說,現實當中,性脅迫沒有羅曼,只有脅迫。但我印象中的Sterling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故事寫到這里,就自然而然地吐露了出來。而且,我們作為一個社會整體,如果兩性關系想要變得更健康,有毒的男性氣質這個問題,就必須被看見、刨析、討論,它也是性犯罪背后的成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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