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司爐工瞄了男人一眼。男人手里捧著個黑色的塑料袋,欲言又止。 “干什么?” 男人沒說話,只是用手中的塑料袋,朝著焚燒爐比劃了一下。 司爐工頓時心生不滿:“都快燒完了,剛才怎么不拿來?” “實在不好意思……” “喲,會說話呀,我以為你是啞巴呢!”司爐工把頭扭了過去。 “師傅,您幫幫忙……” 男人手忙腳亂地將塑料袋夾在腋下,騰出手向司爐工遞上一支煙。 司爐工一看是好煙,臉色頓時和緩。 他將煙夾在耳朵上,然后問男人:“什么東西?紙錢兒可不讓燒?!?/br> 這是專門處理隨葬品的焚燒爐,雖說容積大、運行成本相對較低,且煙氣排放能夠達到環保要求,但根據市政府有關規定,除了花圈、逝者衣被等有限物品,其他一概不允許入爐。這不僅是出于環保的考慮,也是深入推進文明祭祀的需要。 “不是紙錢……”男人又遞上一支煙。 司爐工用手掌擋?。骸霸獙氁膊恍??!?/br> 男人收回手,支支吾吾道:“就是些遺物……” “衣服?衣服行?!?/br> 司爐工將爐膛門打開,示意男人走近些再丟。 爐膛內火勢正烈,男人注視著火光,眼神里透著驚惶。 “快扔??!”司爐工催促道。 男人身子一震。他看了看手中的塑料袋,然后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樣,用力將它丟進爐膛的最深處。 爐膛內霎時騰起無數火屑,如同鬼魅起舞。 司爐工用鐵锨將靠近爐口的余燼朝里揚了揚,然后將爐膛門關上,調大火力。 等他轉過身來,那男人早已不見蹤影。 銘久躲在一輛殯儀車后面,遠遠地看著康憲出了殯儀館。 大約一刻鐘前,他為協調手中那單殯葬業務的相關事宜,先進了殯儀館前門的服務大廳,隨后直奔后院的骨灰堂。時已近中午,殯儀館的后院格外安靜,因此他十分清楚地聽見了打火機的響聲。 如果只響一聲,自然不足為奇,但那打火機似乎不太好使,咔嗒咔嗒地連續響,銘久便循著聲音,朝下一望。 骨灰堂所處地勢較高,銘久此時正走在坡道上,而打火機的聲音則來自坡道護欄外。如果不是特意俯身朝下看,他根本不會注意到那里站著人。一個男人。 生活中常有這樣的巧合,人們無法解釋,所以往往歸結于命運的安排。 于是,在命運的安排下,銘久不僅發現了這個男人,還在男人躲風點煙的瞬間,看清了他的臉。 若非如此,銘久即便注意到這個男人,也根本無法穿透男人身上嚴嚴實實的包裹,認出他就是曾經的市委宣傳部第一副部長——康憲。 那一刻,銘久怒氣填胸,好不容易才抑制住翻過護欄、撲到對方面前的沖動。 于私,康憲雖未當面行兇,卻也通過咒怨,間接導致了銘久前世的死;于公,盡管康憲在三年前便因違紀違法被查處,還被取消了退休待遇,但沒人發現他身上還負著更大的罪行。 正當銘久沉浸在往事中,無比憤慨之時,康憲踩滅煙頭,戴嚴口罩,然后從草叢里拎出一個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走向遠處的遺物焚燒爐。 他一邊走,還一邊東張西望。那塑料袋被他摟在懷里,緊貼著胸膛。 隨后的幾分鐘里,銘久貼著護欄一路向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康憲將那塑料袋拋進焚燒爐,又像得手的竊賊一樣悄悄溜走,毫無聲響。 那塑料袋里顯然不是一般的逝者遺物,也可能……根本不是遺物。 返回骨灰堂的路上,銘久暗想。 如果不是手頭有事,他或許會跟住康憲,一探究竟。 不過命運還是給他留了個機會。等他協調完余下事宜,剛一走出骨灰堂,便立刻聽到殯儀館外傳來救護車急促的警報聲。 “執行完畢?!?/br> 早在急救人員作出康憲已無生命體征的判斷之前,設備提示音便已響起。 霍來將設備裝進背包,正要轉身離開,卻見成杰依然站在原地。 “你還不走?” “啊……我還有點別的事兒……”成杰說。 “那我先走了。這么冷的風,對皮膚不好?!?/br> “好,您慢走?!背山艿哪樕嫌脂F出他那標志性的笑容。 只是這一次,他笑得有些勉強,因為右手的傷口正在手套里持續作痛。 該死的仲武。 霍來走后,成杰朝出事現場走去。他想看看那位從前高高在上的領導,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摔得有多慘。 由于傷者已經死亡,急救人員報了警。在警察到達現場之前,急救人員需要將死者尸體維持原樣,同時加以遮擋,以保護死者的隱私。 因此成杰只遠遠地看了一眼。這一眼讓他有些失望。 康憲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根本看不出受了致命傷。 如果不是康憲已經失去利用價值,成杰本打算再多折磨他一段時間。即便讓他死,也不該是從路基邊坡上滑落、摔斷頸椎這么簡單。 太便宜他了,成杰暗想,他可能都沒感覺到痛苦。 特別是與成杰的前世單正相比。單正是被人吊死的,成杰至今仍記得被懸在半空中、無法呼吸的絕望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