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鐘，身邊人捧起湯盅，開始喝湯，咕嚕咕嚕，看起來似乎還未吃飽。

    靳修云望去，等她吃完，“還要吃嗎？”

    “飽了?！绷置朊?，抽了紙巾擦嘴，再次道謝，“我得走了，等會還要開會?！?/br>
    說完麻利收拾飯盒，收好就要離開，著急忙慌地，靳修云再次無奈拉住人，“不著急，王總監現在有其他工作?！?/br>
    手機果然彈出消息，彭慧安說半小時后再開會，讓她休息會。

    林秒如釋重負，后背一下靠上座椅，“可累死我了?！?/br>
    她現在與他相處已經不那么拘謹，此刻也不顧形象，怎么舒服怎么來，扭頭看他，“靳總，下次奠基儀式可不可以安排個座啊，站兩個小時，人會瘋的?！?/br>
    靳修云笑：“好，下次讓他們安排座椅?！?/br>
    “我替廣大人民群眾感謝你?！?/br>
    過一會，女孩忽然小聲，“那個，你能不能轉過身去一下......”

    “怎么了？”

    “我今天穿太多了，想脫件衣服?！蓖馓撞荒苊?，主要是脫掉里面的保暖內衣。

    靳修云愣了下，手按上門把，“我下車，你換?！?/br>
    “嗯?！?/br>
    他下車，關上車門，倚在車邊，雙手插進褲兜里。

    車子性能良好，聽不見里頭動靜，靳修云仰頭看掛在頂上的太陽，感受到幾絲熱意。

    三四分鐘，女孩按下他這邊車窗，聲音輕快，“好啦?！?/br>
    靳修云低眸，嗓音微沉，“幫我拿一下扶手箱里的煙和打火機?！?/br>
    林秒打開座椅邊上的箱子，找到煙與打火機。

    “我在外面抽根煙，你休息?！?/br>
    “嗯?！?/br>
    窗戶重新關上，靳修云依舊半倚著車身，姿態松懶，從煙盒里抖出根細長香煙，遞到嘴邊。

    貴重金屬質地的打火機滾輪摩擦，藍色火焰跳躍。

    他想起在南城的某個夜晚，盯著火苗看兩眼，最終是松開了打火機按鈕，火光消失。

    十幾分鐘后再坐進車內，一旁女孩已經靠著椅背睡過去，睡得香甜。

    他放輕動作，同樣閉上眼。

    ......

    林秒回到辦公室已經下午兩點，會議正好準備開始，坐在旁邊的彭慧安問她去哪了，林秒回避眼神，“我隨便找了個便利店，坐了會?！?/br>
    心里責怪靳修云，都怪他，時間到了也不叫醒她，害她差點遲到。

    好在彭慧安沒懷疑什么，會議開始。

    和施工方已圖紙會審多次，今天還有點小細節要交接。

    但會議一旦開起來沒完沒了，一直到六點才宣告結束，林秒屁股已經坐麻。

    早上彭慧安特地交待過晚上一起吃飯，林秒跟她的車過去。

    彭慧安啟動車子，說：“會議紀要明天整理好，下午給組里開個小會傳達一下，今天施工方提出來的幾條意見很重要?！?/br>
    “好的?！?/br>
    “你來負責明天的會議?！?/br>
    林秒抬頭：“安姐......”

    彭慧安微笑：“怎么，不敢？”

    “不是?！本褪怯悬c突然。

    彭慧安說：“林秒，為什么一個小組甚至整個設計部，我今天只帶了你來，你能明白為什么嗎？”

    林秒有點受寵若驚，咬著唇，半晌后應：“我知道了安姐?！?/br>
    彭慧安手握著方向盤，看她一眼，語重心長：“晚上跟老板們吃飯，自己機靈點?！?/br>
    聽完這句，先前受寵若驚一點點散去，林秒轉頭望向車外春意盎然街景。

    綠葉紅花，春天真正來了。

    吃飯地點在離醫學中心不遠的一家高級餐廳，林秒本來以為只是和施工方吃飯，沒想到一下車就碰見宋瑞。

    彭慧安熱情打招呼：“宋特助?！?/br>
    宋瑞收起看見林秒的驚訝，微微頷首。

    彭慧安：“靳總來了？”

    “靳總有事，不確定能不能來?！彼稳鹑鐚嵳f，只是在倆人離開后還是給靳修云發了消息。

    今天主要是施工方領導與建筑公司的人吃飯，還有海灣區兩個住建領導。

    林秒第一次參加這種飯局，有些不自在，她暗自揣摩那句“機靈點”，又沒能徹底參透“機靈”的真正含義。

    讓她擋酒？讓她嘴巴甜點？

    林秒在心底深深嘆一口氣，她自然想要純粹的設計環境，但這個時代好像只要處于社會中就避免不了各種各樣的社交關系，人總要變得圓滑。

    這是她從象牙塔走出來的第一關。

    林秒給自己打氣，只把這當作一場歷練，是增長經驗的機會。

    她找了機會到餐廳外藥店買過敏藥，就著礦泉水吃下。

    回到包間，陸續來人，林秒跟著彭慧安一一打招呼問好，有人問起林秒，彭慧安介紹說：“帶的徒弟，今天帶她來見見世面，張總可得好好照顧?！?/br>
    喚做張總的男人笑眼瞇瞇：“小姑娘跟著彭經理就對了，保管你學到東西?！?/br>
    林秒客氣笑說：“也請張總多指教?！?/br>
    女孩膚白貌美，聲線軟糯，張總眼角下的皺紋擠得更深，“彭經理的人就是我的人，不用多客氣?！?/br>
    “是?！?/br>
    林秒以為自己不擅長社交，但話說出來比想象中順暢。

    接下來幾位同樣用不同官話應付過去，坐下來時彭慧安夸了她一句，“不錯?！?/br>
    林秒淡淡笑，目光掃過放在眼前的茶水壺，記起之前年會上老同事們做法——挨個給桌上官大權勢大的人倒水。

    她不愿意做這些，但來到這里沒有選擇，林秒先問了句彭慧安，彭慧安說：“不著急，人還沒到齊?！?/br>
    七八分鐘，整間包廂只剩主位空著，王總監說：“靳總可能晚些來，那陳工，我們先吃飯？”

    叫陳工的是住建一個領導，應下：“我們先吃，你們靳總公務繁忙就不麻煩他過來?！?/br>
    彭慧安拍拍林秒，林秒調整好自己，挨個去倒茶。

    倒茶也有講究，站在什么位置，怎么拿水杯，伸手彎腰都得小心得不能再小心，要是茶水灑了，那估計要成為笑話。

    林秒不會很多這種“飯桌禮儀”，但她從小也不是張揚放肆的個性，做這些不困難。

    先從這位陳工開始，然后是他左邊，再到他右邊，不用她多問，墨守成規的尊卑座位次序已經給她答案。

    繞過一輪，倒茶小妹坐回原位。

    張總忽然問道：“小姑娘哪里人？”

    林秒回：“南城?！?/br>
    “喲，南城，好地方呀。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br>
    張總感嘆：“真年輕，還沒畢業呢？”

    “對的?！?/br>
    張總面向彭慧安：“彭經理這是挖到寶了?！?/br>
    “那可不是?！迸砘郯餐仆屏置?，可林秒一下沒能反應，她只好明說，“來，林秒，我們一起給張總敬一杯，以后還有不少工作對接，張總少不得要關照?！?/br>
    林秒終于明白，趕緊拿起自己眼前茶杯，有人說：“張總這么大個恩情用茶哪行?！?/br>
    坐林秒旁邊一個男人已經自覺拿起小杯子，并倒滿白酒給她，林秒這會推拒不了，接了這杯白酒。

    之前有過經驗，知道過敏反應不算嚴重，僅是皮膚泛紅發癢，也提前吃了藥，她心里估算著量，小小抿了口。

    但到底低估白酒度數，酒精辣燒喉嚨那一刻林秒十分后悔。

    這也太辣了??！

    她不動聲色喝了兩杯白水才壓下去。

    靳修云進門時她已經喝到第三次，身體很熱，像在火爐邊烤著，整個人又熱又干，但意識尚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撩開手臂衣服看，沒發紅。

    飯桌因他的到來熱鬧起來，各種奉承巴結話語，討好聲不斷。

    有些人出生就是人群中心點，比如靳修云。

    話題終于離開她，林秒得以喘息，瘋狂灌自己水。

    靳修云看過來好幾次，可她沒空理，這種情況下也不好和他對視。

    喝水期間聽見他似乎漫不經心問：“聊什么呢？”

    張總熱情回：“說靳總好福氣，手底下都是好員工，王總彭經理哪個不是人才，還有新來的小姑娘，還沒畢業呢就能進華怡，可不厲害？”

    “噢？”靳修云意味深長看向林秒。

    他這一眼在在場眾人看來含義可不少，彭慧安當即說：“靳總還記得嗎？去年就是林秒匯報的設計方案，林秒成長快，后面各種對接都做得不錯?！?/br>
    林秒聽懂彭慧安的夸贊，有些不好意思，就像小時候林陽平總愛在親戚好友面前拉她出來溜，實質上小巫見大巫，還是在他面前。

    彭慧安記得上次靳修云對實習生的維護，生怕再觸霉頭，接著說：“但小姑娘還得再練練，多跟各位老板接觸?！?/br>
    說罷朝林秒示意，這回林秒看懂了，舉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