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然而她卻不知道,黑暗里,聞初堯望著她微顫的眼睫,目光一頓。 第78章 跑路第四十八天 男人的眼神一片沉黑, 在月色的籠罩下,甚至顯得有幾分亮堂,像是意識到了什么, 好整以暇地把目光凝聚在她的臉上。 鋒利冷銳的視線, 幾乎是聞初堯投注的下一瞬, 柳殊便立刻察覺到了。 但她仍是靜靜的,恍若真是累著了, 連呼吸的頻率也未變。 誰知下一刻, 對方卻倏地垂下頭, 大半個身子覆了上來, 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語氣緩慢, 喚她,“妘妘?!?/br> 再一次聽到熟悉的稱呼, 柳殊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藏在被子里的指尖微微蜷縮著, 恍惚間, 仿佛連周遭的空氣都靜止了。 她雖闔著眼,但依舊能覺察出聞初堯語氣里幾不可察的柔和。 就跟他熟悉她一般,她亦是。 男人如今這般語調閑閑,熟絡自然的模樣, 就像是兩人之間的那些種種從未發生過一般。 可……她不信。 她不信, 聞初堯不知道她假死之后所做的一切。 如今既然已經認出她來了,那…那些她所要拼命掩蓋住的過往, 這人估摸著也查的干干凈凈了吧? 既如此, 何必還要在這里裝模作樣地看她反應。 正想著,耳邊忽然傳來一聲低語, 近乎于呢喃。 連帶著那些破碎的、壓抑的情感仿佛都在此刻一齊爆發,恍然間,柳殊甚至從這句話中覺出了幾絲類似于哭泣的顫音,像是后怕,又像是委屈。 似恨卻又含愛。 他說,“柳殊,你真狠心?!?/br> 他說,“我恨死你了?!?/br> ……恨她嗎? 若說恨,合該是她來恨吧? 他聞初堯,萬人之上,只不過少了個稍稍看的順眼些的人偶玩具,又什么可談恨的? 她的苦難和澀然,那些備受冷眼的日子,這些樁樁件件算下來,她都還未說恨呢。 柳殊的思緒朦朧,仿佛被這兩句帶著濃重個人色彩的指責給點了xue,僵硬的神情奇跡般地和緩下來,嘴唇幾不可察地嗡動兩下,卻是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有些事,她也不必多言,若是直說了,少不得再次面對這人毫無邊界的糾纏。 還不如就這樣,如他一般,揣著明白裝裝糊涂算了。 那樣困于宮中的日子,如履薄冰的日子,她再也不想過第二次了。 一時間,兩人竟默契地誰都沒再有下一步的動作。 聞初堯見柳殊仍是闔著眼,就知曉她的意思,黑漆漆的眸子緊緊鎖著床榻上的人,不知過了多久,察覺到對方不同于剛才的呼吸聲,心里才算是稍稍冷靜下來。 罷了,她不愿意,那便再給她些時間。 患得患失的情愫充斥心口,這一次,他顯得比先前任何時候都要更多出幾絲耐心。 總之…不過就是夢中再獨自經歷幾遭,他忍得的。 翌日一早,柳殊早早醒來時,整個人的精神都還有些后知后覺的緊繃。 她本以為昨夜,時隔許久再見到聞初堯,她會擔心、受怕,無數次地去翻以前的黃歷,思索著這人究竟是何時知曉她假死真相的。 可……出乎意料地,她這一覺睡的極其安穩。 等循著慣性起身,已經差不多把這人短暫地從腦海里剔除掉了。 月蔭守在門外,聽到里頭的動靜,便趕忙端著水盆進屋,一抬眼,就見柳殊掀開床幔,神情有幾分凝重地在思索著。 “小姐,您這一大早的,是怎么了?”月蔭瞧了一眼把自己給瞧愣了,回神,立刻浸潤帕子,服侍起來,“情緒波動太大,那對身體也不好?!?/br> “要是實在苦惱,咱可以先把它擱一擱,用個別的什么轉移一下注意力嘛?!?/br> 既然聞初堯已經追來江州了,顯然,她再做出些什么事情,也都是在對方的眼皮子底下。 反正怎樣都是要被盯著,索性還不如順勢而為。 “不說這個了,左右不過是小事兒?!彼Z氣淡淡,仿佛真的被月蔭給勸解到了,連 神情沒什么大的變化,轉頭說起其他關于鋪子的事情了。 待到兩人趕去鋪子時,王旭朝早已在那候著了。 一見她倆來,立刻好脾氣地笑了笑,抬眼望向柳殊,“阿妘,我家里燉了雞湯,想著…你真是要補身子的時候,便擅自帶了一蠱過來?!?/br> 月蔭一敲這架勢,立即裝模作樣地輕咳了兩聲,說要去前面招呼客人,一溜煙地跑走了。 獨留柳殊和王旭朝,以及屋外幾個或搬東西,或掃院子的少年們。 鋪子生意越發好,后勤一些的工作便不能再讓學生們干了,故而前些日子索性招了幾個單拿工錢的半大少年,他們自幼被遺棄,如今在這里做活,也能混口飯吃。 “又勞你費心了?!币娭?,柳殊心里的那些小心思便有些藏不住了。 今晨她左思右想,聞初堯還對她感興趣,不就是因為兩人的那些舊事嘛?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不如……她先找個人應付一二。 他貴為九五至尊,總不會淪落到和一介平民搶吧? 聞初堯那么自持身份,從前嫌她畏畏縮縮、小家子氣的人,定是會知難而退的。 到那時,他回了京城,再納一些看的順眼的妃嬪,一切危機便解除了。 柳殊心中有這個想法,也想要實踐一二,故而聲調不自覺地緩了幾分。平常的那股冷淡消融,剩下的平常話語,竟也有那么一瞬間似是示好。 王旭朝自然亦是察覺到了這絲微妙的變化,神情微愣,但下一刻,內心便涌上一股喜色。 他今日這么稱呼,本以為舒妘又會像前幾次那般避而不答,轉頭錯開其他話題,誰成想對方的態度竟然軟化了? 這對他而言,無疑是一個好的信號。 “雞湯正在后面的小廚房里溫著呢?!?/br> “你先歇著,我去給你拿著來?!彼恼Z氣帶上幾絲輕快,“老母雞湯,可補身子了…你多吃些?!?/br> 說著便大步走去,神情間的歡快絲毫不掩,不知是想到什么,頗為樂呵,短促地笑了聲。 這副模樣落在柳殊眼底,倒是令她一時無話。 她應下了他的示好……便是這么值得高興的事嗎? 這頭,王旭朝有一搭沒一搭地用蒲扇給雞湯降著溫,以求其能達到適合入口的溫度。 盯著那蠱雞湯,眸色沉沉。 明年開春,他便要趕去京城參加科考了。 自己雖是舉人出身,年齡在這屆考生中也并不大,可有些事還是得早做打算。 誠然,他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苦學數年,為的不就是金榜題名那一瞬? 可他王旭朝,思慮地更多,不然,家里給他說親事,他也不會每每尋了理由壓下來,積年累月,為的不過就是那個機會。 待他一朝高中,得到京城哪個大人的賞識,進而將千金許配于他。 他原先是這么想的。 可年歲漸長,在見到舒妘后,他的想法生了些變化。 故而現在,他高興是不假,可更多的,實則并非為舒妘這個人而高興。 自打她到江州來開鋪子時,他便一直關注著。 對方雖以面紗遮掩,可仍能看出其生的貌美,氣質不俗,加上一來便能夠這么大手筆地一擲千金買下鋪子,足以見得其家底殷實。 若硬要說,就像是,同他們這些人…有壁。 這么一個年輕貌美,能生養,像是因著丈夫亡故,從什么大地方來江州的弱女子……可比什么高官的千金要劃算太多了。 且不說他能不能名列前茅,就算是真的正常發揮上了榜,只怕也是拿不到前三甲的名次的,既如此,那些有權勢的朝臣們恐怕也很難瞧見他這么一個小嘍嘍,更不必談什么把女兒許配于他的事情了。 就算有,那份回報定也是要叫他脫層皮的。 這筆賬,王旭朝如今算的很清楚,正是因為清楚,所以一直以來對舒妘就更為熱絡。 若是兩人結了親,光是這名聲,他便能猛一下地收割許多,于他往后科考做官都有利處。 再不濟,另娶或是納幾房妾室便是了。 屋內。 因著懷孕,柳殊的胃口一直不算好,如今又碰上聞初堯這檔子事兒,吃的就更少了。 但王旭朝這個外人在,他到底還是端著幾分,勉強著喝了大半碗。 瞥見對方隱帶欣喜的神情,才堪堪放下碗,扯了幾嘴別的事情,便借口說想要出去透透氣。 屋內唯有他們兩人,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柳殊總覺得,對方每每瞧自己的神情,有些過于狂熱了。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王旭朝有時瞧她,真的……就像是落水后瀕臨死亡的人,盯著水上的浮木一般。 太過于…狂熱,甚至是有幾分悚然了。 她招受不住,加之心里那股久久不散的尷尬,索性準備躲著些。 腦中是打定主意想要利用這人來暫時躲躲清閑,可…有時候,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她也實在沒轍。 誰知下一刻,待她提出想要看看風景時,王旭朝竟像是沒聽懂她的言外之意一般,說要陪她。 柳殊:“……”那也行吧,好歹外頭地方大,能稍稍隔些距離。 …… 深秋的太陽在波紋般的云后半躲著,不一會兒,又全部顯現出來。地上清爽明凈,氣溫也是不冷不熱,跟前些日子驟降的溫度和斷斷續續的陰雨相比,今日算是最近難得的好天氣。 十一月初,微風輕拂,拂動天上的云片,樹枝上枯黃的葉子簌簌地飄落下來。 雖還沒徹底入冬,柳殊卻已經早早地披上了薄氅,她骨架生的小巧,肩背也是薄薄的一片,哪怕是懷著孕,因著月份尚淺,倒也并不怎么顯懷,故而這厚厚的衣衫層層疊疊地照在身上,竟也半分不顯得臃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