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暄妍/裊裊春腰 第73節
師遠道不同他廢話,上前來,一把攥住了江拯的衣領子,將人往跟前一扯,右手便抖落開信件,朗聲質問:“你信上說般般引誘于你,你據理不從,你敢發下毒誓,說你這些話沒一字謊言?” 江拯哪里敢對天起誓,聲氣不足地錯開視線道:“姊夫,我信上不都說得清清楚楚了么,你要是不信的話,盡可以去問,我家里上下都知道……” “呸!” 師遠道暴怒,一口唾沫吐在江拯的臉上。 “師暄妍乃我親女,她但凡有半點自尊,知曉自己乃是出身于侯府,都不會瞧上你這么個雜碎,你還不從實招來,到底這信上所言,是真是假!” 江拯被恐嚇得兩腿發軟,魚目凸出:“真……真……” 待要說一句“真”,結果被師遠道怒瞪一眼,嚇得他急忙縮起了脖子,淚流滿面地跪了下來:“姊夫,你原諒我吧,是我一時看迷糊了眼,行為有些失當了,那日我吃了一點酒,錯看了般般是家中侍女,我就,我就……” 師遠道終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到了今天,他才終于明白! 這個色膽包天的畜牲,不,簡直是禽獸不如,竟然對自己的外甥女,有如此下流齷齪之舉! 師遠道正愁沒個東西來撒氣,臂肘擦過鞶帶上的馬鞭,頓時大喝一聲,反手抽出了腰間的鞶帶,重重地抽打在江拯的背上。 “啪”地一聲,頓時便皮開rou綻。 “畜牲!我殺了你這畜牲!” 師遠道氣在頭上,揚起馬鞭,連抽打了十幾鞭。 打得江拯衣衫破爛,血跡斑斑,直呼“唉喲”地跌倒在地。 江拯一邊挨打一邊求饒,口角咬出了鮮血。 “姊夫,姊夫你饒命啊,我真不是有意,我哪里敢,唉喲……我是吃多了酒……” 師暄妍在江家十幾年,他要是有色心和色膽,早就干了呀。 師遠道一把子戳穿他的鬼話:“你如不是畏懼你那婆娘,你還不趁早下黑手!我今日打死你這傷風敗俗的禽獸!” 嘴里頭咒罵著,手里頭的動作更重。 一下一下,直打得江拯哭得鼻涕眼淚一把,巴巴地爬起來要磕頭求饒,邊求饒邊吐血。 江晚芙就在一旁看著,只是驚叫大哭,抱著石墩瑟瑟發顫。 君子小筑里頓時哭喊聲響作一團,驚動了巡城的北衙戍衛司。 北衙禁軍這幾日都在協從太子辦案,聽到巷子中有動靜,便立刻帶著人馬沖將進來,豈知看到的居然是這么一幅畫面。 只見太子殿下的老泰山,正手里卷著馬鞭,剛猛如虎地抽打著地上慘叫的男人。 雖說是開國侯,也是陛下的親家,太子的岳丈,可此舉到底是有濫用私刑的嫌疑,北衙軍立刻便上前制止。 “開國侯!請罷手休斗!若再打下去,恐出人命!” 師遠道停了馬鞭,在一旁居高臨下地瞪著躺在地上的江拯。 江拯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皮,渾身顫抖著,哭得有氣無力,一直在求饒。 師遠道這口惡氣還沒出夠,他對北衙軍回道:“勞您大駕了,這禽獸干犯律法,干下豬狗不如之事,我先出了這口惡氣,這便拿他上大理寺!” 能驚動大理寺,恐怕便不是什么小案件了。 北衙軍面面相覷,對視過后,紛紛側身為其開道。 師遠道憤怒之下,一把將胳膊腿都血rou模糊的江拯提溜起來。 師遠道畢竟是武將出身,身材魁梧彪悍,抓著江拯這么個廢物,便如拎著一只任人宰割的弱雞,大搖大擺地就將江拯押送上了馬,師遠道越上馬背,載著江拯如風卷狂云般疾行駛往大理寺。 本來這種家務丑事,不宜外揚,何況般般即將成為太子妃,此事傳出,對她聲名不好。 可師遠道咽不下這口氣,如若放縱江拯,他便再不敢腆著臉,稱自己一句配為人父。 到了堂上,師遠道先向大理寺卿通融,此案密審,不外宣揚。 大理寺卿好奇:“開國侯何以如此小心?” 師遠道赧然:“事涉小女清譽?!?/br> 大理寺卿忽然想到他的女兒不正是圣人欽定的太子妃么,立刻正色道:“原來關涉太子妃殿下,開國侯放心,我省得了?!?/br> 師遠道拱了拱手稱是,接著就被送回家中去等消息。 大理寺辦案是有個章程的,今日是不行了,須得耐心等上個三天,師遠道殺了江拯都不解恨,但依然得先回家等著,還得應付夫人。 俗話說,慈母多敗兒,沒想到長姊心慈,居然也縱容出如江拯這等豬狗敗類來。 大理寺卿是個圓融人物,開國侯一再強調“秘而不宣”,就是心憂外人知曉,也顧忌太子,可畢竟也是太子家事,現在師家攀附上了皇家,也算是不說兩家話了,打斷骨頭連著筋呢,大理寺卿哪敢讓太子殿下蒙在鼓里,前腳送走了師遠道,后腳便敲開了忠敬坊率府大門。 劉府率接見了大理寺卿薛表,請人入內飲茶相談。 茶湯氤氳間,薛表得見太子殿下從容而歸。 寧煙嶼一身絳紅縐紗圓領袍,墜著銀葉穿花紋樣,足蹬海水江崖銀線靴,腰纏青玉比目佩,蹀躞帶上,更懸有一柄削鐵如泥的玄鐵寶劍。 殿下巡城而歸,緝拿匪首,神光奕奕。 薛表急忙起身,向前來的太子殿下見禮。 “何事?” 寧煙嶼已口渴了,上茶幾邊上,拎起茶壺就著壺嘴便吃起涼茶來,咕嘟咕嘟幾口。 濃綠的茶湯沿著嘴唇滿溢出來,就著喉結微凸的頸部往下直滾。 湯水沒入衣領間,尋不見蹤跡。 薛表再一次感慨了殿下的天人之姿,頓生膜拜之心,便將適才師遠道拉了家中妻弟來大理寺要秘密刑訊的事情都同殿下一五一十講來。 寧煙嶼聽得蹙眉:“師遠道要告江拯什么?!?/br> 薛表語焉不詳,觀摩著太子殿下臉色,這話說出來,只怕要做好一些準備。 踟躕片刻,見殿下眉間戾色深了幾許,薛表急忙拱手道:“那開國侯好像是說,去年府上娘子還在洛陽之時,那江拯對娘子,也便是太子妃,生了禽獸之心,意圖玷染外甥女?!?/br> 薛表說得額汗滾滾,不敢覷太子殿下臉色。 只聽見“哐嚓”一聲,太子殿下手中捏著的那只提壺,被生生地捏爆了。 爆開的水壺,碎片四分五裂,茶湯沿著太子殿的指骨與手腕,滴滴墜落。 “殿下……” 薛表呆住了。 恰逢此時,崔靜訓從外頭進來了,怕這大理寺卿正好撞在太子逆鱗上,從身后一把摟住了薛表的腰,順口就笑道:“原來是老薛啊,許久沒見了,走,咱們切磋切磋,不來真的,玩玩而已?!?/br> 率府諸位同僚,分明瞧見了太子殿下驀然變得沉郁如山雨欲來的瞳色,心里又驚又怕。 寧煙嶼想起,師般般曾對自己提起過韓氏與江晚芙對她的種種,但唯獨沒有提及江拯。 她的舅舅,也是人面獸心。 看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崔白!” 崔靜訓正摟著薛表往外走,被太子殿下一聲厲喝,兩人齊齊止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誰也沒先挪步子。 寧煙嶼沉聲道:“讓他說完?!?/br> 薛表于是重新踱了進來,這回是感受到太子的怒氣了,嚇得哆哆嗦嗦地拱起了手:“殿下,是開國侯,這樣說的。開國侯欲將此案隱秘不宣,但畢竟關涉太子妃,臣哪里敢擅作主張隱瞞于殿下,便來告知……” 寧煙嶼眉峰冷冽:“這么說,人已經在你大理寺里扣下了?” 薛表連連把腦袋往下點:“扣下了!扣下了!” 太子頷首:“好。把江拯押到孤的率府來吧?!?/br> 薛表正要繼續點頭,唰地一停,下巴凝固在了半空中,為難起來:“殿下,這是大理寺辦案,您說要交托刑部也可,可直接送到率府,這——” 被太子橫了一眼,薛表立刻恨不得豎起三根手指頭:“可,可的。臣這就去,把那將江拯提審,拎上率府來,殿下少待?!?/br> 人一走,崔靜訓看了眼堂上還滯留的幾名府率,忙用表情示意:都走。 堂上退了一空之后,崔靜訓看著太子殿下,也不知怎樣安撫好友的怒意,這個好友身份不一般,他自幼驕傲慣了,旁人沒有敢打他的主意的,這回那老癟三惦記的卻是他的女人,還是舅父惦記外甥女,就是池子里的王八也忍不了此等奇恥大辱。 崔靜訓試圖寬撫太子殿下兩句,手掌搭在了寧煙嶼的肩,噯出一口濁氣:“殿下,這事兒我懂的。忍不了,干脆一點,直接殺了?!?/br> 寧煙嶼嗤笑:“殺。豈不便宜?!?/br> 韓氏與江晚芙只是女眷,他素來不喜與女人為難,先前他有意放她們一條生路走。 但江拯,畜生不如。 去歲寒涼的暮秋初冬,師般般冒著雨敲開了他折葵別院的大門。 如不是那一線淺淺的機緣,于冥冥之中指引著,今日的師般般,又在何處? 恐怕她已經凍死街頭,紅顏化作了枯骨。 他有多珍惜現在,便有多后怕從前。 崔靜訓被太子殿下眸底的寒霜凍著了,骨頭涼颼颼地一冷,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第59章 率府最底層, 已經沒有任何陽光能落入,唯有石壁上擎著的朵朵幽深燭火, 照著周圍光景。 江拯被潑了一桶水,人從如豬般深沉的睡眠里醒來,睜開朦朦朧朧的腫眼,環顧四周。 他已經深處率府的刑訊室。 太子率府協從金吾衛掌京畿巡查警戒事,麾下悍將無數,常捕獲刺客jian佞,便押在這率府地牢里。 此際,江拯的手腳均被鐵索扣著綁在十字形狀的木架上, 甫一睜開眼,便看見面前立著一只高高的火盆,盆中燒紅了的火炭,正往外邊一口口吞吐著火星。 “醒了?” 江拯瞥見, 一個樣貌俊秀、春松玉立的少年男子,把玩著掌中的佩劍。 劍刃從那裝飾華美的鞘中一聲聲地鏗鏘出鞘,刀劍龍吟聲磨戛, 那聲音刺激著江拯的鼓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