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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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讓她更為驚奇的是,這位老姨娘面相卻與實際年齡不符。銀盤滿月臉,丹鳳眼,唇瓣紅潤,身形纖細,走路裊裊婷婷似無骨,極具風情??礃幼硬怀p十的年華,甚至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她看起來比綠鶯年輕,起碼綠鶯因著孕時乍胖,產后這一瘦下來,鼻翼兩旁就有了一道不明顯的法令紋,而這位姨娘,笑容綻放,就猶如一朵盛開的嬌艷牡丹,絢爛奪目,大概是因這世間少有的美貌,與綠鶯擺在一處,分不清誰是長誰是幼。 這位姬姨娘倒會察言觀色,望著一眾驚奇的臉,心下得意。她也有些奇怪,不急著道明來意,竟先說起了不相干的,女人間的共同話題永遠都是胭脂水粉穿衣打扮。 “一早就聽我們少爺說起過你,說是馮府有個風華絕代的如夫人,善解人意,極是受寵,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嘖嘖嘖,瞅瞅,瞅瞅,這相貌,這身條,萬里挑一的好人才,我家姑爺果然是頂頂有眼光的?!毙θ轃崆?,抓著身旁綠鶯的手,姬姨娘就滿頭滿腦地夸了起來,用詞遣句全都是極夸張的,但卻并不讓人感覺到是恭維,顯然是極會說話的人。零 沒想到這人還是個自來熟的,雖知是客套,可好聽話沒人不樂意聽,綠鶯臊著一張大紅臉,擺手搖頭,簡直是謬贊了。 姬姨娘笑了笑,認認真真地看了看她的臉,忽然臉一正,嚴肅道:“你擦的是胡粉對罷,我跟你說,那個可不行,白鉛做的,越擦越黑,不到四十就得跟包黑炭似的了?!?/br> 綠鶯是極少見外人的,尤其是面對比她尊貴的,更是心中忐忑尷尬,因著事情敏感,她還在琢磨這人來意,對于這人說的甚么脂粉甚么黑炭的,半點興趣都提不起來,還沒來得急接話,春巧便急急忙忙搶了過去:“不用胡粉用甚么呢?大家都用這個啊?!?/br> 只要是女子,甭管你是天庭仙女還是人間凡子,就沒有不愛美的。春巧話出了口才自覺失禮,紅著臉連忙要下蹲。姬姨娘卻忽地欠身,看樣子是要扶她起來,伸手之前不著痕跡地瞥了眼綠鶯,見她并未對自家丫鬟的冒失生出不悅,便毅然將手伸了出去,將還沒來得急蹲下去的春巧端端正正地扶了起來。 “春巧是罷?不用跟我見外,都是一家人。我用的珍珠粉,珍珠打磨成的,可擦可吃,肌膚透亮,延年益壽。說起來,也算是我命好。我家祖上曾有人供職太醫院,所以知道一些秘辛,曾有那駐顏有術的妃子,用的就是珍珠粉,聽說武則天皇帝六十七歲登基時,還是鶴發童顏呢?!奔б棠锖苁亲院赖負崃藫嶙约旱哪?,不藏私地告知了駐顏之術。 秋云也不免豎起耳朵尖兒,好奇聽著,更是將這位姨太太細細打量著,果然面上光澤如深海珍珠一般瑩潤通透。綠鶯心中卻沒在這上頭打轉,她剛才注意到了這姬姨娘竟一下子就叫出了春巧的名諱,若沒記錯的話,從姬姨娘她一進門來,自己也只叫過一次春巧,是讓春巧上茶點,沒想到她就記住了,心思果然細膩。 綠鶯忽然有些了然,果然萬事都不是無緣無故的,一個沒心機的,能在女人堆中脫穎而出?這樣的女子,能在佟府那個大染缸中走到今日,是磕磕絆絆后的鳳凰涅槃,還是步步為營后的必然,亦或是不顯山不漏水的游刃有余? 二十年盛寵不衰,這是爺們的寵愛;代表闔府登門,這是爺們的信任;不老的容顏,這是所有女人羨慕的資本;優秀的子嗣,佟固是佟家未來的頂梁柱。這些都是她所不具備的,綠鶯心中艷羨不已。她不自知的是,此時的她,其實把姬姨娘想得有些過于萬能了,姬姨娘失去過甚么,外人哪能知道呢。 而春巧的注意力仍在另一處,她瞪大眼張大嘴,驚訝:“珍珠?那得多少錢啊,一顆能用幾天???”胭脂水粉也分個三六九等,就拿擦臉的胡粉來說,再是窮人家,也能買得起,不過品相差些??扇粢呛壅娌荒苡?,珍珠粉再是分三六九,也是極昂貴的,別說她們這些下人,就連姨娘也不是輕易就能用得起的,更別說連擦帶吃了,這可不是面粉或糯米糊糊。這佟府的姨娘既然能用得起,只能說明佟府是頂頂闊綽的人家,或是這姬姨娘手頭極是富裕,畢竟是活了半輩子的人,傍身的銀錢還能少了? 姬姨娘搖搖頭,慢悠悠笑了笑,她也沒提自己手頭是寬敞還是緊巴,而是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提點著:“這你就不懂了,女人嘛,錢重要還是爺們的心重要?”這話當然還是說給綠鶯的:“我言語句不好聽的,爺們都不在意你了,別說來財的路斷了,就是手里有錢,圈在巴掌大的院子里,下人都能擠兌死你。你們以為宅門跟外頭一樣呢?在街上你幾個文錢就能喝個不差的茶水,在里頭呢,一兩銀子有時都討不來一壺白開水,多少銀子都不夠打點的,全是沙子填井無底洞?!?/br> 這話很是沒錯,見綠鶯若有所思,似是聽進去了,姬姨娘又接著說下去,雖是心里打著小九九,可誰說這就不是她掏心窩子的大實話呢:“所以我說啊,女人吶,平日不能邋里邋遢,要時刻拾掇地光鮮美麗,更不能忽視對容貌氣色的保養。不論男女,誰不愛看美好的東西,歡喜一個人,愛慕一個人,你們敢說不在意對方相貌,誰還能愛個丑八怪?” “人跟人相處久了,自然缺點就都暴露出來了。相識之初,都端著裝著,可還能裝一輩子?大老婆,剛嫁過來,上對公婆孝順,下對偏房公正,可時日長了,不喜公婆,欺辱小妾。小老婆呢,在外頭時百般逢迎,恨不得管爺們叫爹,為的不就是登堂入室,等進來了,恃寵生嬌,憊懶輕狂。人啊,都這樣,鮮有例外的?!?/br> “日久見人心,人無完人,到時候甚么優點都沒了,若連容貌都不復,還指望爺們高看你一眼?他們又不是有病?!?/br> 姬姨娘頭頭是道,語速也極快,像跑馬車似的,將綠鶯她們說得一愣一愣。見春巧有些不服氣,秋云也有些皺眉,綠鶯雖沒表示不贊同,但也不像贊同的模樣,她便深深地笑了:“果然還是年輕,年輕是真的好,可也幼稚。嗯,你們要非說:要是光靠美貌,得爺們心,那也太悲哀了。那我就告訴你們,現實就是這么殘酷,你指望用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好性子,或是對爺們天般大的恩,就想拴住男人,讓他們從此再也不重美色,年年月月地守著個丑八怪,呸!哪有那樣的爺們,至少我是沒遇見?!?/br> 說到最后,她已然露出了兩分潑辣粗俗來,不僅不招人厭惡,反而有趣得緊,綠鶯倒是覺得,比之前的客套虛偽來得更真實了。 “聽我說完,你們知道保養是有多重要了罷??刹皇翘鏍攤僣ao持家務傳宗接代就夠的,一個勁兒地悶頭做牛做馬,磋磨地跟個老媽子似的,到時候就跟燒過的柴禾棒子,用完就把你丟了,轉頭就去寵更鮮艷的小妖精了。哎,其實說句實話,別人都以為我家老爺對我多癡情,可我也知道,若容顏早已凋零,我如今又是甚么呢?” 說到這里,一直明媚的姬姨娘才露出幾分風霜來。綠鶯看進去她的眼睛,容貌依舊,身形也不見蒼老,唯有眼內流淌的漩渦,昭示著她曾經經歷過的雨雪艱難。是啊,這個世道,女人活得難,饒是心機深沉如姬姨娘,老天爺也未曾破例開恩。 看著她,綠鶯有些難受,姬姨娘溫柔地笑了笑,不想讓人可憐自己,她也并不覺得自己是可憐的。恰好也瞧著差不多了,她便忽然轉了話題:“我今日的來意,想必李姨娘你也清楚,畢竟都到了這步田地。那我就不兜圈子了,望你能幫著勸勸姑爺,夫妻一體,聚在一處不容易,可別說散就散啊?!?/br> 聽聞這話,綠鶯卻是一愣。姬姨娘來馮府的目的,明面上是佟大人指派,暗地里應該是有些自己的小心思罷,明阻暗推,讓馮佟氏順利合離?既然來了,場面話場面事還是要做的,可她為何不與馮元說,而是尋自己來? 不容多想,這等場面話,綠鶯便也禮貌應付:“就是的,妾身之前也曾攔過,可我家老爺那是說一不二的性子,連妾身這個勸和的都被數落了一通呢,不過再是難也得攔著,妾身......”說著話,她作勢要起身,“妾身這就去尋老爺說......” 姬姨娘兀自一笑,立馬摁住她的胳膊,攔道:“不急,不急,哪里急在這一時呢。我再跟你說說話?!?/br> 綠鶯如愿坐下了,不知她要說甚么,等了等,姬姨娘卻未再言語,反而一直沉默著。 正是尷尬的靜默中,那人忽然開口:“我為我家大姑奶奶說話,你以為只是場面話?所以你也敷衍著?呵呵,絕不是,那是我的真心話,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幫著勸勸姑爺。我這絕對是為你好,若他們真合離了,你將來絕對會后悔。你信不信?” 姬姨娘一改方才和煦,斜挑眉毛眼睛直視綠鶯,頗有些不善。 第135章 姬姨娘這么一變臉, 綠鶯有些發蒙。 雖說在自己的地盤上,可面對這么一個老油條,她仍是感到一絲手足無措。確實,剛才是敷衍, 可她以為兩人都是走過場似的彼此心明鏡地說些場面話罷了。剛才她也想明白了, 不管姬姨娘先前見沒見過馮元,可她既然來玲瓏院了, 就絕不是來遛彎串門的, 必定是之前得過佟家的叮囑:實在不行, 便將力氣使在那李姨娘身上??呻y道姬姨娘不應該陽奉陰違么?就這么盡心盡力為馮佟氏打算, 這與她的立場根本相左啊。 讓綠鶯更加無語的是, 姬姨娘望向她的目光, 簡直可以用嫌棄得不能再嫌棄來形容了?!拔壹疑贍斦f姑爺曾為了你跟右通政張大人杠上過,我以為你能讓石頭開花, 肯定是個七巧玲瓏心的聰明人, 沒想到卻是根木頭,難道這就是傻人有傻福?” 這最后幾句就有些諷刺了,顯然是極過分失禮的,見綠鶯沉默如軟柿子似的, 春巧氣鼓鼓地正要開口維護自家姨娘,可根本沒機會,姬姨娘冷冷掃了她一眼,跟剛才的親熱勁兒截然不同, 一個眼神就將春巧嚇地縮了脖子,埋起腦袋成了鵪鶉。 綠鶯看著姬姨娘, 啟唇一笑:“姨太太不妨直言?!?/br> 姬姨娘這才自負地點點頭, 目光深邃:“雖有老夫人的殷殷吩咐, 但我是不想也不愿顧及她的。我之所以會來,只因老爺托付。我也不否認,也有我自己的私心,但其實呢,佟素娘的存在,對于你李姨娘,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你細想想,可明白?” 說到這里,她就停下了,給綠鶯時間思考。自然而然,綠鶯也順著她的話陷入了沉思。往往就是這么奇怪,有些東西,你原本是想不到的,可若別人稍加提醒,你便能大徹大悟。姬姨娘還沒說甚么呢,綠鶯就感覺到了醍醐灌頂。 之前眼前是座擋著風景的墻,往左走是放過馮佟氏后繼續忍耐,往右走是馮元休妻后她的平坦未來,可姬姨娘的話,就仿佛一記大石錘,將遮擋視線的這面墻體鑿穿,綠鶯的眼前豁然開朗起來。一切都想明白后,不免讓她開始患得患失,馮元真的會再娶么?可這又有甚么可質疑的呢,他不是七老八十,府中沒有主婦說不過去。 雖知不可能,但不可否認,她曾在心中最隱秘的角落幻想過。話沒臉對任何人說,只能在心中給自己潑著涼水——綠鶯啊綠鶯,你還希冀甚么呢,你以為馮元愛你愛到愿冒天下之大不韙,去把你扶正?那你就是癡心妄想了。就如同驢子當皇帝,絕不可能的事兒! 本是心照不宣的事,綠鶯既然想明白了,自然就不希望姬姨娘說出來,有些話難免讓她臉紅羞憤無地自容,可人家姬姨娘就愛捏人七寸,非要將人打得落花流水不可:“馮姑爺若合離了,以他的家世才貌,能娶個二婚再嫁的?到時候,來了個十五六的官家女子,風華正茂家世好,生子生女節節高,還有你的好日子么?若比你美,你就哪涼快哪待著去罷。若沒你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衣不如舊人不如新,爺們可都是貪鮮的?!?/br> 原本不高興的春巧,與秋云對視一眼,兩人皆是深以為然,似乎有些后悔揪出馮佟氏一事了。最沒面子的綠鶯,在羞臊之余,也糾結得不行,不想放過馮佟氏,卻也不想馮元再有別人。 綠鶯的想法都寫在了臉上,姬姨娘當然能讀懂,她心下滿意,再接再厲:“而現在呢,你家太太已經這樣了,大少爺十六了,也長大了......”未盡之意是大少爺雖未及冠成年,可也已經歪成這個奶奶樣了,除非換個芯子,否則就是硬掰,他還能好到哪里去,讓個吃喝嫖賭已定型的紈绔少年郎漸漸長成愛讀書好守禮力爭向上的好青年,做夢去罷。 “你年華正早,努把力生下個小子,將來的日子,不用我說,你也能想象得到罷?當然,嫡大于庶,可若嫡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庶也未必永遠屈于人下?!奔б棠锖鋈晃兆【G鶯身前茶杯,胳膊肘一歪,茶水連帶著茶葉渣子便被她一把揚到了地上,接著推開秋云的手,親自拿起茶壺替綠鶯斟了一杯新茶,諱莫如深地盯著她,輕聲道:“舊茶涼了,入不了口,自然扔了換成好的。優勝劣汰,取而代之,乃真理也?!?/br> 接下來,姬姨娘沒再提馮佟氏,剛才說的那些,已然直達人心,若這些話都不管用,那她也沒別的法子了,合離就合離罷。 最后告辭時,都跨出門檻了,她不忘回頭一臉殷切地叮囑,仿佛又回到了最開始的熱心腸:“我跟你們說啊,胡粉真的不能再用,珍珠粉絕對是好東西,今日不便拿,我改日派人來送些給你,你用用就知道了?!?/br> 目送著姬姨娘的背影,綠鶯簡直哭笑不得,原以為珍珠粉不過是應酬的聊資罷了,沒想到這人竟這么在意,臨走又說起這個。 春巧歪著頭眨眨眼:“姨娘啊,那位姬姨娘是不是賣珍珠粉的販子???還是手里有鋪子?怎么這么賣力往外張羅,是想賺咱們的銀子?可還別說,她說得那些倒是很有道理,還教姨娘怎么拴住老爺心,人真是極熱心呢。咱們怎么辦呢,真去幫著太太求情么?不過奴婢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跟佟府夫人不和,為何要幫著太太呢?”零 熱心?當然不是,綠鶯默默琢磨著。姬姨娘是把自己當盟友了罷?其實說白了,自己順,就代表馮佟氏不順,她當然向著自己這頭了。且知道自己受寵,對自己施恩親近,也算是有心結交了。怪不得呢,一個女人,寵愛不衰幾十年,光有美貌就夠?這樣細的心思,且佟固一個庶子,還能得佟大人如此重視,這個姬姨娘,果然不簡單。 這時候她才琢磨過味兒來,若沒有利益牽絆,姬姨娘當然愿意看著馮佟氏被休了??神T佟氏被休,馮元再娶,馮家與佟家就不是姻親了,損了一門顯貴親眷,在官場就猶如斷了一條臂膀,對她兒子佟固來說可是極大的損失,畢竟親爹佟老尚書的官途可是沒剩幾年了。 要去尋馮元說和么?他既然做了決定,自然很難更改,這就需要她能有舌燦如花、能把白的說成黑的本事??伤€真沒這能耐,嘴笨心急,自己有多少斤兩這個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刹辉囋趺粗啦恍心?,還是要去勸,拼了死地勸,絕不能讓馮元再娶。 他在外書房?正要穿衣,秋云進來攔道:“剛才下人來請,老爺去侯府了?!?/br> 綠鶯停住動作,那就等馮元回來再說罷。她有些小期盼,沒準都不用她再說了,侯府兩位主子此時肯定正勸著呢。 沒錯,當然得勸,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況且老一輩的人,也嫌丟人,丟死人了。 合離之事,馮元本未打算先行告知雙親,可親家來人的消息,兩府毗鄰,早就傳到侯府那頭,下人間也是沾親帶故的,這么一聯絡,合離之事就傳開了。此時馮元正與老侯爺夫妻二人同處一室,侯爺沉默著若有所思,老夫人倒是活潑的性子,老小孩似的差點沒從羅漢床上直接彈起。 “我的乖乖噯,怎么突然就休妻了,你媳婦怎么惹你了?”老夫人叮咣地杵著龍頭杖,好幾下,地磚被頓地當當響。 這要是換成一般人家,婦人再粗俗點的,沒準就將拄著的棍子照后背敲上了,這么好的媳婦,哪能說不要就不要,簡直是混蛋玩意兒子。沒錯,即便一提起馮佟氏,老夫人難免皺眉不悅,可她仍是覺得馮佟氏算個好媳婦了。全因她不是刻薄的性子,所以只要媳婦不通jian不毒殺親夫,就算是個不錯的了,盡管馮佟氏算不上有多好,愛使性兒、口沒遮攔、拈酸吃醋,可這都無傷大雅,遠不到合離的程度。 下毒一事無人敢外傳。故而在老夫人心中,馮元說要合離,自以為又是馮佟氏去欺負后院那幾個小妾了??蛇@又有甚么大不了的呢,就算媳婦去欺負兒子最寵的李氏,她同樣也喜歡那個李姨娘,可還是要站在媳婦馮佟氏一邊的,因為老夫人的出身,所受的教養,還有自己同樣正室的位置,當然支持正統,看不上偏房一流了。 這個年紀,又是分家后獨立開府的,按理說不用事事請示雙親,合離一事,不告知是禮,告知是孝,都沒錯。馮元當時考慮過,覺得侯爺老夫人是絕不會同意的,故而才決定先斬后奏。兩個間的事兒,根本就和外人說不清楚,他們總覺得沒甚么大不了,一些小事而已,可日子不就是一些小事堆積而成的么,二十多年,讓他一一說與別人聽,他也說不清楚,可就是這么經歷在身上了,就像個烙印,誰疼誰知道。 也不知是一場多硬的仗要打,馮元無奈地糾正母親:“不是休妻,是合離?!?/br> 龍頭杖又開始杵了,當當當:“沒多大區別,放妻書和休妻書不過是有些字眼不同罷了,還不是女子被拋棄?” “她善妒,就知道磋磨姨娘,這些年兒子對她實在是忍無可忍了?!瘪T元忍了忍,到底忍著沒將死人一事說出來。 他這話一出,老夫人就覺得自己想對了,果然是因為這些小事。同時這也讓她暗自琢磨起來,心道兒子此舉耐人尋味啊。馮佟氏一直是這樣,那兒子為何安靜了半輩子,這一把年紀卻突然鬧合離了?難不成是......他翻起了花花腸子,哪個沒臉沒皮的大家小姐貼上他,繼而讓他生起了合離再娶的心思? 若真如此,那家姑娘也定是個家世門檻不低的,辱沒不了馮家??蛇@也太掉份了,簡直跟陳世美沒兩樣了。反正老夫人是絕對不允許的,到時候兒子的名聲都臭了。也不知怎么的,她竟忽然想起一個人來,登時一陣反胃。幼子是個不喜應酬友人稀少的,平日除了家宴年節間的親眷往來,基本極少出門。況且高門家的女子,誰又能有機會在外頭走動呢,故而他瞧上的極有可能就是這些彼此走動勤的親眷人家里的,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表妹家的于云。一個徐娘半老的寡婦,不趁著還有些年華再嫁,肖想著她家馮元,簡直惡心死人了。 一想到她與兒子少年青梅,兒子一直對她也是和顏悅色,一個有心勾搭,一個來者不拒,老夫人越想越心驚,屁股起了刺,再也坐不住了。 她扯動臉頰,咧了個干巴巴的笑來:“那......你想再娶個甚么樣的?漂亮的,有才的,還是......經歷多知道疼人的?” 馮元登時睜大眼,心下好笑,連忙擺擺手,扶額道:“老夫人,說這個還早呢,這還沒合離就想著再娶新婦了,也說不過去?!?/br> 老夫人只當他是羞于在這時候說,便接著催促試探:“誒,早甚么,不早了。你說說,為娘的得給你參謀參謀,這一個當初那么細看都還是不好,這二婚怎么的也得再細中有細慎重猶慎重才是。這回得給你相個模樣好的,你媳婦那中庸的容貌都沒拴住你,否則等你七老八十又鬧合離,我跟侯爺都入土了都得被你氣詐尸!” 說到最后,老夫人嘟嘟著臉都有些激越了,她是真有些生氣,笑也掛不住,她可是個大公無私的人呢,即便負心郎是她兒子,她該教育也得教育。 “兒子倒不在意模樣好賴,也不在意是不是才女,關鍵是要賢惠包容識大體,能執掌中饋,讓眾人心服誠悅,而不是去憑著掌中權利嫉妒迫害。如此,便足夠了?!?/br> 馮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經過馮佟氏,他深知賢惠良善的重要,可老夫人不滿意,堅持道:“不行,這樣的人京城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你得給我指個具體的人頭來,否則合離一事我可是要攔一攔的?!?/br> 老夫人打算好了,逼他說出實話,她好一股腦讓他死心,挽回合離一事。若是這時候不重視,讓他輕松混過去,將來合離完了,左右她也不可能讓于云進門,到時候他丟了西瓜也丟了芝麻,再念起馮佟氏的好來,就甚么都晚了。 馮元也不是虛偽之人,不會死活守著“剛剛合離,不能不顧及馮佟氏顏面,這么快就有新婦”的迂腐念頭,老夫人一催,他果然如她所愿認真想了起來,反正議親、擇良日等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張羅完的。 未幾,他開口:“光祿寺少卿文大人,我與他同一衙署,頗為了解,倒是覺得他家的二姑娘不錯?!?/br> 一直沉思的老侯爺突然抬起眼,老夫人更是一驚:“你見過了?” 揮退余下丫鬟,以免毀了人家姑娘的閨譽,馮元點點頭,從前當然沒機會多想,可此時一琢磨,若能娶到那人,可是天大的福氣。想到這里,他面上帶笑:“之前只聽說過她的美名,后來有幸在文府見過一面,確實名副其實。老夫人倒不用急在一時,待我與馮佟氏的事了了,你再去與他家細說罷,文大人在我之下,咱們也不算高攀,依我看,這樁婚事十有八.九是能成的?!?/br> 第136章 馮元煞有介事的一席話, 徹底讓老夫人瞠目結舌。她一直想著表姑太太于云,甚么時候又殺出個程咬金來?一直沉默的老侯爺這時忽然開口,若有所思地問道:“文大人的岳家,可是倭國皇室?” 文家的事, 在京城也算個傳奇了, 美名傳揚,侯爺不可能沒聽過, 馮元只當他會極贊成, 便道:“正是的。那二姑娘也是嫡嫡出的, 將母親的品格繼承了十分?!?/br> 老夫人蠕了蠕嘴, 面上一片古怪之色。文家的名聲, 她當然也聽過。說起來, 文家的美名傳了幾十年了,經久不衰。 這還要從文家主母說起。文家太太出自倭國, 乃是文大人少年時游歷時所娶, 她溫柔賢惠,那可不是一般的溫柔和賢惠,說話時嗓子眼像插了根雞毛,聲音九轉十八彎, 行為動作上也是慢慢悠悠似溫水一般。丈夫家來,必要親自到大門口下跪相迎,不論冬夏,從不疏漏。且還年年為丈夫納新妾, 一年不落。若這些還不夠大家競相稱贊的話,那還有一樣, 卻是所有女子都做不來的, 那就是:她對庶子女與親子女一視同仁, 甚至是比親生的還好。這樣高尚無私的品格,自然教不出來差的,其中尤屬二姑娘突出。 大姑娘多年前出嫁,三姑娘往下,及笄的也嫁了幾個,沒出閣的就數年歲小的了,可唯有這二姑娘,閨齡二十了,還沒嫁出去呢。也不是沒人要,是人家想過兩年再出門子,說要在家侍奉雙親。因著她在前頭擋著,底下適齡待嫁的meimei們便沒法出閣,她呢,不僅不嫉妒她們,反而一個個勸嫁起了那些不好意思跑她前頭嫁的meimei們。如此,便一個個都送走了,自己也蹉跎到了這個不尷不尬的年紀。 可這時,卻不太好嫁了。按理說傳有美名,年紀虛長了幾歲也能抵消些,可大家伙不愿與她接親的原因,最主要還是因著她那長相。俗話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多夫妻成親前是連見過都沒見過的,講究的人家能討個畫像看看,娶妻娶賢,只要五官端正,美不美倒在其次。即便畫像被美化了,娶進門的媳婦有那么點小丑,那也無傷大雅,左右外人不知道,所以也并不丟人??扇裟阍谌⒅?,媳婦的畫像被所有人傳爛了,要是絕世美人,締結姻緣也算讓其他男人艷羨的佳話??扇羰莻€丑媳婦,個天老爺誒,吃喜酒都得有那碎嘴的背后嘲笑一句:新媳婦可丑可丑了,丑得天怒人怨,丑得人神共憤,丑得夜里能嚇死活人。所以說,誰還敢要這樣的媳婦,再賢惠再溫柔再會下跪,就是能生生跪出朵鮮花來也不要,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文家二姑娘丑到甚么程度呢?其實也不算很丑,只是怪——臉像被面案給拍了一下子,極大極扁,鼻子還好,只是那細條蝌蚪眼兒和八字眉,簡直太奇怪了。再有就是超乎尋常的個頭,一般女子身長四尺半,二姑娘不及四尺,不過倭人就這樣,無論男女,個頭都矮。 這種形態外貌在倭國常見,可中原人瞧著卻極是怪異,老夫人可欣賞不來。況曾經近海上倭寇橫行,殺了多少漢人劫了多少船,即便局勢變化,此時中倭兩國握手言和,倭人在中原的名譽地位也是水漲船高,老夫人還是看不上那些個陰險之人。且一想到馮元與那倭女見過了,她此時就有些惱怒,果然還是傳言不實,那文家家風敗壞,未出閣的大姑娘,即便在自家府邸,外男來了,也得避著啊,哪能就相見呢? “聽說倭人都愛鉆地洞的,我可不希望媳婦是個這樣的?!崩戏蛉讼訔壍嘏?,告誡兒子。 馮元先是一愣,旋即笑了:“那是倭國忍者,身懷奇術,一般人哪有這本事?!?/br> 老夫人哪管甚么忍不忍的,她想起一件舊聞,很是氣憤:“我少年時曾出門看花燈,在街上就遇到過倭人,是兩個穿著木頭板子鞋的矮壯漢子,大白天就朝著一個賣扇子的小娘子動手動腳,還喊著‘扒個’‘sao個’的,當街調戲良家婦女,簡直不成體統!” 對人家小婦人又是要扒衣服,又是讓人sao個的,簡直無恥,這都過去這些年了,那些不雅之詞一想想,還是讓人臊得沒臉。老夫人心道,反正我不管,你就是不能娶個奇奇怪怪的異國老姑娘回來。 “穿的鞋不倫不類的,哎呦呦,腳趾頭還露在外頭呢,丟人不丟人?還有倭女,穿的衣裳也奇怪,后腰上還非得背個包袱,四四方方也不知裝的啥,走哪背哪,輕飄飄的倒不似銀兩,難道是被子卷?若是逐水草而居常遷徙的,那隨身帶著包袱卷倒有情可原,可都來咱們這了,習性怎么還改不掉呢?果然是彈丸小國,就是沒見過世面,都來咱們幾千年的中華大國了,眼皮子還是這么淺。還有,他們是吃生東西的,這么生性,忒嚇人了,她要是在我面前張著血盆大口吃生rou喝生血,我估計得提前去見祖宗,你要是還記得是誰生的你,就不能娶她!” 老夫人氣嘟嘟地下狠話:“不,不僅不能娶她,媳婦也不能休,這么好的媳婦,世間少有,你可不能不知珍惜?!彼牧斯娜鶐妥?,又噘了噘嘴,為了不讓兒子合離,理直氣壯地睜眼說起了瞎話。 既然母親不喜文家姑娘,馮元也沒再堅持。他也不是非文家不娶,不過是老夫人讓說個人選,他恰好在文家見過那二小姐,覺得合適就脫口而出罷了。 說起那番見面,也是巧了。之前因去尋綠鶯,便告了個長假,衙署里全靠那少卿文大人忙里忙外,便攜禮登門感謝了一番。那日在文府中被留飯,文家太太席面上下cao持卻不上桌,任憑他百般謙讓皆無用,老實安靜地佇立在丈夫身后,從不在男人間插口言語。那文大人當時還捋著長須,面上謙虛眼中卻不掩驕傲地解釋道:“大人莫要顧及,下官家中女眷自來如此?!辈簧献?,不忤逆,不多言,行溫馴。 望著那弓著身子,垂著頭兩手搭在腹前如人偶的佟太太,馮元面上不表,心里卻覺得這與丫鬟有何分別。之后他小酌兩杯后,中途小解歸來,無意間推錯了隔間的門,領路的下人提醒得晚了些。隔間是個不大的耳房,門口不遠處立著一座紅泥爐,上頭擺著瓷壺,一人正在燙酒。是個相貌普通的姑娘,與文太太八成相似,身旁下人提醒,這就是文府二姑娘了。既然親自為父親燙酒,想必也知道他的來歷,她便也沒怯著躲閃,極是大方地見了禮。弓腰垂頭的人偶模樣,如鴨子被掐了脖子的尖細小聲,與母親如出一轍,謙遜溫順。 當時馮元也不曾多想,只道傳言非虛,畢竟裝可是裝不了一輩子的。且這文家人的行事做派,比之傳聞有過之而無不及。故而剛才老夫人言道再娶,細細一思考,這樣人家的女兒,不是假溫順,不正是他該選的么?綠鶯的心越來越大,他本想選個強勢公正的主母,好方便制衡綠鶯??删o接著又一想,過猶不及,萬一激起綠鶯更強的好勝之心,不就是搬石頭砸腳了。一想到那個大膽不老實的,馮元仍是余怒未消。 左右選妻一事不急,等跟馮佟氏了斷后再選也行,他就不信汴京城這么大,就找不到個表里如一的賢惠人兒。因著馮佟氏是生生從一個和軟溫婉的二八婦人,成了如今的癲狂狀。故而他其實有個念頭,要不然就干脆娶個與自己年歲相當的,雖說那樣的只能是結過婚的婦人,面子上委實有些不好看,可這樣的人,性子已經定下來了,不容易再生變。二十年,能將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 可這樣的想頭,也僅僅是想想罷了,他要真敢娶個年近四十二婚再嫁的,那就純屬作踐自己了。 老夫人緩了口氣,語重心長規勸道:“我知道她平時不著調,心眼小眼皮子淺,任性駑鈍,那也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