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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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婆婆嘿嘿笑著, 仿佛要說出口的那人是自己兒子一般驕傲, 提一提便能滿嘴冒金光:“說了, 我聽人念那告示了,要來的是二皇子?!?/br> 聽聞不是馮元, 綠鶯說不上心里是甚么滋味。該是慶幸, 可慶幸之余,卻有著那么幾絲失落。人總是矛盾,既是躲了,又希望他能來找自己, 可若真找著了,她又得埋怨老天爺不開眼了。 走到這大寧衛,若無意外,她與馮元的緣分基本便是斷了。在這之前, 十日的奔波,五日的昏迷, 無暇他顧, 可今兒單婆婆這一出, 忽然讓綠鶯意識到,她是有不甘心的。為何會不甘心,還不是因為她心里有馮元么?他若是個對她非打即罵的兇惡之人,她肯定不會牽掛不舍。相反,他對她真的算是不錯了,她不是心盲。 若不是因為馮家是非多,而他又自負地根本顧及不到所有,她如今可能還在后宅中安樂地養胎。那日侯爺大壽被摔一事,之所以記到今日,不是她不依不饒,而是她深知,今兒能不知不覺給她下絆子,明兒便能做陷害一事,神不知鬼不覺地陷害,到時候馮元又能顧及她多少呢? 還有菱兒一事,表面上是馮元顧全大局,可這也是他最可怕之處,將來自己的女兒,是不是也可以這么做交換、這么地犧牲?王姨娘口中的喪子一事,是杜撰還是夸大其詞,真的沒一點根據? 無風不起浪,馮府后院至今子嗣蕭條,馮元在她之前,總共才一妻一妾,他都是年近四十的人了,別說官宦人家,便是稍微有些家底的商賈,也是妻妾成群、外宅林立的了。若說他是個冷情的,她可不信,與他不說夜夜笙歌了,便是孕時以來,自己也是常幫他紓解的,他可不是個寡欲之人。那么,這些年馮佟氏在其中,又扮演著甚么角色,直接間接,做了多少?將來有事,正面交鋒,自己與她,別說斗了,便是挨打也得主動遞棍棒的。 吃了半碗山藥粥,果然管用,沒吐。綠鶯這才反應過來,猛地抬起頭,急問道:“練兵,是要打仗了?” 單婆婆被她嚇了一跳,碗差點沒打了,忙安撫道:“不是,這里是邊防重地,每年都有cao演,得時刻防著嘛,真打了沒勁兒提刀,還不是個輸?我看就跟那些書生似的,去考科舉之前得溫書一樣的理兒?!?/br> 綠鶯松口氣,這要是打仗了,亂世何以安身,女子更會淪落得慘之又慘。她忍不住想著,若真是打仗了,估計自己心里也就只剩下一個念頭,便是保命了。東邊亂時,百姓一窩蜂逃到西邊,西邊打了,再往南邊跑,實在沒好地方了,就往山里鉆。甚么后宅,甚么寵愛,甚么委屈,誰還會在意。 哎,果然日子安逸才讓人生欲,欲壑難平。嫌這個怨那個,總覺得不滿意,總想換個活法,總覺得換了就會更好。綠鶯有些犯懨,提不起來勁兒。那日目睹兇案現場,她開始困惑人為何要活著,既然會死,又為何要堅持著苦日子,就像既然會餓,那為何還要吃。零 她也問玄妙了,玄妙說得不錯,哪有那么多可執迷的,太陽為何要東升西落,萬物又為何在天亮時有影子,一切不過是規律罷了,世間總有其存在和發生的道理,也可能是時機未到,你不明白,將來后世之人可能會堪破其玄機。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其實很簡單,順其自然、隨遇而安。 綠鶯笑了,她也不明白為何忽然竟變了念頭,是不甘、不舍,還是灑脫??傊?,玄妙的話讓她對人生有了不一樣的看法,今兒再回首往昔,對過去自己的評價,總覺得更客觀了些:原來的她太過執著、太過倔強,像一只刺猬,傷人又傷己。 朝單婆婆促狹地噤噤鼻子,她拖著嗓子,出口的話雖懶洋洋的,可里頭的歡快與喜悅卻掩也掩不?。骸捌牌?,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走了這么久,我突然覺得好累啊,不想走也不想再奔波。你說,我就在這里定下來,好不好?” 單婆婆近來,也放下了防備心,真心為綠鶯考慮起來。將這雇主小媳婦送到荊州后,她也就離開了??晒铝懔阋粋€即將生子的產婦,又是個嬌滴滴嫩豆腐似的人物,她哪能放心將人扔在這往來人雜的大寧衛所。 與綠鶯嘀咕完后,她便厚著臉皮去街頭巷尾,跟大嘴的良善的熱乎的各式各樣的婦人漢子打探了一番,竟找到了個好去處。 單婆婆覺得滿意,趕緊回來跟綠鶯說著:“離這不遠,就十里地。名兒可好聽啦,叫桃花塢。是個小村子,人口不多,還淳樸干脆,挨著條河,地也好種,家家都是籬笆院兒。男的都很有本事,會算數寫字,樓下的幾個店面二掌柜,便是從村里雇的人。他們來衛所了,村里的房子就空出來了,我問過了,便宜著呢,你去那了,鄰里鄉親的,都會照顧你的,我也走得放心?!?/br> 用過午膳,綠鶯三人租了馬車得嘞得嘞地往郊外駛去。兵士遍布,肅立在街道兩旁,個個面無表情嚴肅生冷,綠鶯縮回頭,轉過街角時,五彩窗簾被太陽光一射,將璀璨劃進遠處某人的眼中,他霍地抬起頭,卻只來得急捕捉到簾內的一截白皙下顎,及嵌在上頭的一抹嬌艷紅唇。 “馮大人意下如何?” 一聲詢問拉回馮元飛升欲沖破天際的心神,提醒他此時所處之地。 他連忙回過神,垂下眼眸掩住內里精光,朝身旁之人彎腰恭敬道:“下官也覺此陣形甚好,殿下博文廣識,令人欽佩?!?/br> 祁云笑笑,借著馬紹收回滿是橫縱線手札的動作間,不著痕跡地掃了眼馮元方才緊盯的方向,只看到了一片樹影搖晃。 他收回目光,帶領眾人去往練兵場。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綠鶯站在車前,笑望著前方的村子,果然是個風水好地。 山腳下一條河,彎彎曲曲像一條小龍,圓石點綴其中,河水不深,讓人踮腳便能行走其中,似是哪里的源頭通著外頭的活水,水氣清新沁鼻,銀箭一般的小魚兒穿梭不停。山叫桃花山,放眼望去,粉艷艷得滿是桃花,一般桃花只是三四月盛開期,這里的桃花卻一年兩季,甚是神奇。 河前的村子幾十戶人家,籬笆圍繞得齊整,外頭各家一側辟出一塊地種著瓜果蔬菜,院子里的雞鴨咕咕嘎咕咕嘎悠閑散著步,一派靜好。綠鶯忽然有些感動,這才是她一直想要的日子,曾幾何時,她家,有爹和娘,也是這樣的煙火氣,簡單又純粹。 單婆婆與劉伯陪她去村長家拜訪后,相了處院子,由村長陪著一起去衛所衙門里落了戶,便徹底算塵埃落定,單劉二人也功成身退,離開了桃花村。 綠鶯初始有些忐忑,她是想留下單婆婆的,自己的身子需要有人照料,可也知道單婆婆有家,不可能一直待在這里。后來想去衛所雇個人來,想了想,還是作罷了。樸實的小村子,人家臨產前還下地干農活呢,她不合適跟個貴婦一樣,不僅不干活,還有個老媽子伺候。 買下的是個不大的院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間大屋,有床有柜有桌椅,鄰間是灶房,里頭灶臺案板鍋碗瓢盆都有,灶房另一頭堆著半屋的柴火,起碼能燒到過冬后?;h笆她也掃了一圈,倒是沒見過有洞,不怕山上有黃鼠狼跑進來。 這桃花村不排外,鄰居都熱乎得很,有個嫂子送給她兩只半大的雞,養個一月倆月便能下蛋了。至于外頭的菜地,綠鶯看了,種著茄子跟黃瓜,還有白菜。茄子黃瓜都過季了,白菜倒是能摘了。 可看見床上后,就有些犯難了。這家原來的屋主辦事極是妥帖,將被罩跟褥面都洗干凈了,可饒是如此,因著時日久未住人,難免有股霉味。綠鶯拿起剪子,將線都挑開,想著拆下來洗洗,再把被褥曬曬。 將換下來的罩子單子扔入木盆,想著深秋的河水太過寒涼,難免坐下病來,綠鶯端著盆去點火燒湯,準備在家里洗。七個半月的身子,肚子如頂了口鍋,腳尖都看不到了,還有避過門檻,再端著盆。木盆沉重,她咬牙挺著,習慣就好了,久不干活,都癢刁了,在劉家時,甚么干不了,哪至于這么嬌氣? 還沒勁灶房的門呢,不遠處傳來一道怯怯的聲音:“妹子在家吶?” 綠鶯扭頭看去,見是誰后,連忙笑著客客氣氣招呼道:“重八哥來啦,有事么?” 第107章 這人是村長家的兒子, 唐重八。綠鶯對他有些粗略的了解,村里人說得很多,適齡卻還不成親,村里倒是有兩個合適的姑娘, 他一個也沒瞧上。正是及冠的年紀, 微黑的臉,憨憨厚厚的模樣, 此時局促地立在籬笆下, 眼巴巴瞅著她。 灶房外, 綠鶯俏生生地跟他說著話, 笑瞇瞇的眼兒彎如月牙, 那里頭星星點點的璀璨, 耳下的青玉墜子隨著巧笑倩兮搖搖晃晃,仿佛能勾出他的魂兒來, 重八轟地一下臉上爆紅, 趕忙垂下頭,磕磕巴巴回道:“嗯......有事,不,沒......沒有, 也沒甚么事兒,就是跟你說聲,井離得遠,問問你用不用幫你打兩桶水?!?/br> 村頭其實也不算遠, 不過以綠鶯來說,算是不近了, 大著肚子呢, 這水還真得靠人幫著打打。唐重八寬肩扛著扁擔, 興高采烈地往井口那走,綠鶯望著他的背影,心存感激。她對這個村子的說辭是喪夫后被婆家趕出來,流落他鄉后便漸漸顯懷,著才知道亡夫給她留了個遺腹子。 如此,村中人對她頗為憐惜,今兒來送雞的,幫加固門窗的,鋪床的,都是熱心腸。不過要說心細,還是這村長家的兒子,要是沒他幫著提水,就沒法做飯,沒法洗漱。想到做飯,在劉家時做飯灑掃,這都難不倒她,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米沒菜可如何是好啊。地里倒是有大白菜,可油鹽醬醋啥也沒有,去鄰居家借? 綠鶯有些抹不開面子,還有一事,她犯難了,今兒的水解決了,往后的水可怎么辦啊。今兒借點東西,明兒讓幫著打水,后日再找點甚么事,她得有多惹人煩啊。 重八將水拎到灶房里,偷眼一掃,瞅見瓦罐盆碗的空蕩,米面油丁點沒有,菜rou更是不見一根絲。如此寒酸,一個十六七的孤兒寡母,吃不上喝不上的,孤苦伶仃,見到這,他哪能不心疼,自從見過綠鶯后,本就軟乎成一汪水的幾縷情腸,此時更是被攪和得一團亂。 “那啥,你才來,也開不了火,要不晚上飯去我家吃罷?!?/br> 想買的家什,這時候也沒有進城的人,綠鶯她自己去不了。她倒是想花點銀子在鄰家換些,可又怕人家不要錢,徒欠人情??墒?,若是她去村長家......去村長家本沒啥,可這重八這么殷勤的,她總覺得別扭,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感覺他似乎是有些不對勁。 今兒在村長家談房子的事,乍一進門,便與這唐重八打了個照面,那時只覺他呆頭呆腦,不時瞄她幾眼,以為他是對外人好奇,便沒太放在心上。后來聽那給她送雞來的嫂子說,這小伙子看不進去這村里的閨女,老大不小了,還不成家。再加上此時這股羞澀勁兒,她才后知后覺過來。 綠鶯也不是無知的黃花閨女了,男人對她有沒有想法,她還是能看得出來的。只是,她深感受寵若驚,自己已不是大姑娘了,還是個帶著孩子的,他一個家世清白的,怎么會瞧上她呢? 想了想,她還是找了個借口:“不用了,隔壁的胖嬸子讓我今晚去她家對付一口?!?/br> 將唐重八打發走,綠鶯見天兒已不早,將要洗的泡好,打算明兒再洗了晾,晚上飯也沒去旁人家吃。她走到菜地里,慢騰騰伸腿坐到地上,望著一片綠油油的大白菜,個個都跟胖娃娃似的招人稀罕,仿佛都在咧著嘴朝她笑,嘰嘰喳喳搶著說吃我啊來吃我啊。她犯起嘴饞,掰了幾瓣肥嘟嘟的葉兒。 夕陽無限好,綠鶯捧著白菜幫子吭哧吭哧啃著,真水靈真甜啊,她瞇起眼睛,品味著滿齒生香的滋味,愜意地身處桃源中,無憂無煩惱。 夜里,她念著玄妙教給她的箴言:不怨懟、不過度、不悲觀、不慌亂。果然神奇,真的不曾再做惡夢,一覺到天明。自從菱兒的事以來,她從未睡過這樣的好覺,醒來后渾身舒爽,眼內清明。 桃花村規模小,人少,所以耕地不多,村民的進項倒不是靠往衛所送菜賣,而是靠釀酒。山上桃樹一年兩季地開花,桃花酒便能源源不斷,整個村子家家會那釀造的本事,往衛所輸完,衛所的酒家大戶,靠著能力手段再運往全國各地。 晨起,綠鶯特意趕了個大早,洗漱完便守在家門口。 不多時,鄰家的屋門便吱嘎開啟。村里人都是唐姓,她便管鄰家這戶夫妻倆叫胖嬸跟唐大叔。胖嬸對她極是喜歡,總愛夸她長得俊,昨兒還送給她兩只雞。此時聽了她的話后,笑得慈善,響當當拍著胸脯答應:“行,放心罷,你讓我買的我記好了,一樣不能給你差?!?/br> 越看這小媳婦越好看,胖嬸手癢,熱乎乎地掐了掐綠鶯的臉:“瞧這俊的,跟嫦娥似的,不是嫦娥也是她身邊兒的玉兔,就是好看?!闭f著話,將她往里頭趕,憐惜道:“快進屋罷,可別累著了?!?/br> 收好銀子,兩口子便趕著驢車往衛所去。 日子便這么如水劃過,點點漣漪都是歲月靜好的痕跡,綠鶯每日早起做飯,晌午在菜地里啃兩口大白菜曬曬太陽,傍晚再升起炊煙,翻著花兒地鼓搗各種菜什,給孩子貼補養分,飯粥湯羹,五顏六色,想著將來孩子能好生些。 本以為從此一生安好順遂,誰知平地一聲雷,差點沒將綠鶯炸得粉身碎骨。 九月初九重陽節,夜里,一聲凄厲的哭嚎響起,驚醒了整個桃花村。家家開始亮起油燈,搭上衣服趿拉著鞋聚向唐冒家。他家兒媳八月早產,一番忙亂下最終母子均安。折騰了一夜,眾人回家補覺。 隔了三日,東首邊的唐大力家,三十五的媳婦,第三胎了,難產。丈夫深更半夜死抽著鞭子,將驢子趕得要斷氣,去衛所敲開大夫門,診后催產,生下個氣息奄奄的小子,傷了身子,再也不能生了。這一次綠鶯在跟前,血水兩大盆,熏得人欲嘔,她難受之余,忽然生出懼怕。 勤快務實,一絲懶惰氣都沒有,所以村里的漢子生得憨壯,婦人身子骨結實。這兩回早產跟難產,被村里人稱為異象。 緊接著,又發生了幾件事。村里河口處突然出現成群的青蛙,且不怕人,咕呱咕呱地密密麻麻出現在河邊洗衣婦人的身旁,甚是嚇人。幾戶人家的籬笆被啃爛,院子里的雞都失蹤,大家以為是狼下山了,后來有人看見,是黃鼠狼,這就有些奇怪了,在以前,黃鼠狼是專鉆空子的,哪會去咬籬笆。 最后一件,就比較重要了,關乎整個村子的生計。五日前,衛所酒家陸續開始抱怨桃花酒苦澀,開始只是口舌,后來愈演愈烈,最后差點與桃花村反目。 桃花村往衛所進酒,分兩種規格。一種比重小,是窖藏好的,分一年到幾年不等,此種價略高些。另一種是現釀,釀好送到酒家,酒家自己保存,將來再售賣,此種價低些。各處酒家從村中買酒,是參差著,一小部分是窖藏好即進即賣的,大部分是暫時進好封存待售的。 開始苦澀,還以為是一家失誤,可后來整個村子送的都是苦酒,這就不由不讓人多想了。酒家聯合商量后,做了總結:這桃花村不地道,把他們當冤大頭宰,這是要逼著大家買價高的成品啊。鬧到最后,跟村長下最后通牒,再敢送苦酒,他們就去報官。 世人輕商,jian商更是人人喊打,整個桃花村陷入了苦悶的境地,怨聲載道。 綠鶯在這里落戶半月,早將自己當成村里一員,憂大家之所憂。黃鼠狼轉性了,青蛙大搬家,幾個嫂子為何驚了胎氣,這些她不懂,可那桃花酒...... 紅的像火,粉的似霞,白的如玉,花瓣沒異常,顏色沒暗淡,香氣依然濃郁,花蕊嘛......她若有所思。 綠鶯心里隱約猜到了些,掐著兩根桃花枝走到旁邊胖嬸家,見籬笆門大開著,屋里有寒暄聲,便笑著往門簾走去。 站在門檻處,正要抬腳,冷不丁從里頭傳來一句話,清晰地打在耳畔,讓她突然一滯,如遭雷擊。 ——“看長得,就是妖精轉世。呸,晦氣!” 胖嬸從前見到她,總是善意地夸著俊,如今一改從前,刻薄著臉道:“長得就不祥,待哪哪有事?!?/br> 一旁的桂香嫂子也一臉憤懣,氣道:“可不唄,當初村長做甚么非要留個外人,這不把禍患招來了?” 說完,臉一白,瑟縮著小聲跟胖嬸道:“請神容易送神難,你說,要是趕她走,她不會一生氣施妖法罷,能不能吃了咱???” 綠鶯沒再聽下去,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呆呆地坐到床榻上,有些暈眩,不知怎么會變成這樣。不是一切都好好的么,日子安逸,鄰里熱腸,怎么突然就這樣了? 三人成虎,流言四起,從這以后,出門指指點點,在家也能聽見院子外的諷刺聲,千夫所指的日子讓綠鶯惶恐茫然,不知所措。原本一切異狀以為跟自己無關,可聽眾人說著說著,她也不由恍惚起來,真的是她帶來的霉運,自己其實是個掃把星? 九月二十這日,是個陰天,綠鶯從早起,心內便砰砰跳個不停。用過早上飯,村長便召集所有人去他家里議事。綠鶯直覺,與她有關。將被子疊好,水盆收妥,她力求鎮定,可仍是忍不住顫抖著手,摔了木梳,打翻了茶盞。 第108章 村長家是個四四方方的高梁瓦房, 院子擺滿小凳子,村民密密麻麻挨著坐下,唯有一處立著一把方凳,周圍空蕩。眾人眼光朝綠鶯集中, 她忐忑地走過去。被眾人孤立出來, 淹沒在一雙雙恨毒的眼光中,綠鶯有些暈眩, 不知是不是要下雨, 起了幾片涼風, 砂石刮得她睜不開眼。 村長穩當當坐在當先的圈椅上, 面對眾人, 威嚴重重。靜了半晌, 等人都停下了竊竊私語,他先是輕慢地掃了眼被辟在一處的綠鶯后, 才朝大家伙高聲道:“那么就都來說道說道罷, 關于李香芹一事,怎么個解決法?” 提起這個陌生的名字,綠鶯先頭還是一愣,馬上反應過來, 這是她路引上的假名。沒錯,她隱瞞身份、造假身世,可礙著誰了,又害著誰了, 即便做錯也只是這一點,其他的一概與她無干, 至于這么大個陣仗對付她一個弱女子? 村長這話一落, 如泄水閘。眾人你說一句我言一嘴, 提的建議不外乎有三:將這妖女燒死了事;趕走,趕到山里喂狼;送官。 綠鶯覺得自己仿佛是身在祭臺的牛馬,看著眾人七嘴八舌,唇口翕動間,便將一條人命如此草率地擺布,深覺匪夷所思。她如身處夢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們是憑著甚么以為她是罪魁禍首,又在哪里見過她施妖法了? 村長抬起手,眾人立馬安靜下來,他閉上眼陷入思索。 半晌,睜開眼,他神色復雜,開口道:“還是要遵紀守法的,草菅人命不可取?!?/br> 眾人接過他的眼色,瞬時了然過來,大寧衛離得近,哪能跟荒山僻壤似的,把人說弄沒就弄沒了。 村長指了幾個壯丁,負責押人。 其中一個中年漢子瞅了眼綠鶯,朝村長輕咳了一聲,欲要說話。 綠鶯好笑地望著他,這是那日替她釘窗子的唐蒙,樸實羞澀,說兩句話就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撓頭。唐蒙與她視線相對,連忙不自在地錯開眼,仍是堅持問道,聲卻小了些:“用不用繩子捆上???” “當然得捆著了,萬一是個黃鼠狼精轉世的,逮著個洞不就跑沒影了?”眾人搶白,不錯眼地盯著綠鶯,仿佛不經意個疏忽,她便能遁地而走。呵,真是抬舉她了。 其中有送她雞的胖嬸,還有初來那日,幫她鋪床的慧婆婆。一個個都換了面目,是之前他們太過偽善,還是自己真的帶來災禍,讓他們突然地嫉惡如仇起來? 綠鶯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嘴角漸扯漸大,冷不丁竟然笑出了聲,一片嗚嗚嗡嗡中,這道清脆的笑聲,如針一般尖銳,像嘲諷,也像自憐,更像是一種不解。她也搞不懂自己,為何要笑,笑的又是誰,該笑自己蠢,還是別人蠢,反正就是覺得好笑,太好笑了。 眾人面面相覷,瞥向她的目光有懼怕的,有防備的,有鄙視的。 這時,一道聲音隨著腳步聲一起出現,口舌清晰,讓每個人都聽了個真亮:“弄清楚了,爹,可別再冤枉好人了?!?/br> 唐重八呼哧帶喘地趕回來,朝眾人喊著:“我打聽了,衛所的官兵今年改在對頭山底cao練?!?/br> “可這跟咱們有甚么關系?”村長奇怪。 重八喘了幾口氣,慢慢道:“爹,各位叔伯嬸娘,一切都是cao練惹的禍,與香芹meimei無關。cao練得可是震天響,不過咱們這頭聽不見,可那些□□黃鼠狼的,機靈著呢。你們想想,往年地動時,是不是那些小畜生最先搬家?那些搬來的青蛙,原本是山上水里生著的,這不,感覺地動山搖,可不就下山安窩來了?還有黃鼠狼,最jian了,受驚后性情大變,咬得滿嘴血也要咬破那籬笆,非得將雞吃到嘴不可。這些小畜生咋想的咱也猜不透,沒準誤以為要死了,想做個飽死鬼罷?!?/br> “還有那桃花。我去山那頭看了,人家練兵肯定不能隨便讓人遇著,但我也不算白忙活,發現那頭山上的白蟻窩,全空了。我回來一瞅,扒開桃樹下,根都讓螞蟻啃了,你們看看,那桃花芯里的蕊,是不是又黃又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