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書迷正在閱讀:藏南晚星、穿成炮灰皇子后、夕陽在遲暮死去、這個女主實在太難攻略了[快穿]、穿越星際當國畫大師、胡同人家、離惡魔的錢遠一點、紅線給我牽了冥神做老公、[星際] 穿越后嫁給了怪物四皇子、人魚的漂亮寶貝
鐘翠山!在這里, 她與菱兒被劫,侍衛無一生還,菱兒遠嫁草原。兇徒雖已被那小王子打下山崖,可她一回想, 依然覺得涼風陣陣,血腥味也仿佛一點一點順著門窗蔓延進車里來。 綠鶯的手死死摳住身下座板, 胡亂搖著頭, 隱約夾著嗚咽沖口而出:“劉伯求你, 走,快走!離開這里!” 單婆婆被她面上的猙獰嚇了一跳,往后靠了靠,大張口舌地瞪著她。半晌才訥訥道:“小媳婦這是咋了,快緩緩,可別弄驚了胎氣啊?!?/br> 馬車飛馳,不久便將鐘翠山遠遠拋下,直到山尖都看不見了,綠鶯才慘白著臉放下心。 永平府轄內的薊州鎮離京城不遠,走快點三兩個時辰便能到。 劉伯回頭問詢了綠鶯一句身子可還行,便將鞭子揮得更狠了些,打算趕著到薊州城外。那里茶寮有人,在那里窩一夜也比在路上睡下強,趕路最忌在荒郊野外停留,只要人不困馬不乏,車子最好不要停,誰知你是不是已成了旁人眼中緊盯的rou呢,在這烏漆墨黑的夜晚,沒準就有好幾雙眼睛看著你呢。 隨著天越來越黑,風也越刮越硬,三人風塵仆仆趕到了緊閉著門的城下,要過幾樣吃食后歇在了茶寮中。 人在絕望的時候,往往能將生死置之度外,往日所追求所在意的,名利、享受、佳肴、陳酒、美人,都成了不稀罕再看一眼的浮云。而且,膽子也會變成一座山那樣大,心會變成石頭一樣硬。曾經,綠鶯整日被愧疚與夢魘折磨,這才冒死選了逃奔之路。 可此時,遠離汴京,望著馮府以外的深遠天際,即便是深秋,感覺風是那么輕柔,黑暗中昂藏的樹也比馮府的茂盛。 一片生機勃勃下,全是希望,綠鶯的心又回復到曾經的綿軟,她開始會怕、會怖、會胡思亂想。 黑暗總會將一切未知放大,她有些躺不住,不時會掀簾往來路瞅去,昨晚的兇手,是真的沒看見她,還是沒打算殺她?那會不會反悔,又追殺過來滅口?緊緊盯著那黑黢黢的一條官道,她偶爾會錯覺那里會突然殺出一人一馬提著大刀淋著血的身影。 所幸沖破黎明前的陰沉,天明后,這種懼怕便淡了,等一路輾轉到了大寧衛時,綠鶯便覺得徹底安全了。這里設置了都司,為邊防要塞,重兵把守,那兇手想必不敢來。 算算日子,今兒已是八月二十五了,離她出走時過去十日了,不禁惆悵想到:馮元還在找她么?他去了孟縣,撲空后,是認命折返地放棄,還是誓不罷休地尋覓到底?說到底她是有些愧疚的,他公事繁忙,還為了她苦費心力,想給他去封信勸說,又怕暴露來歷,也只能祈禱過些日子他能死心了。 綠鶯是打錯了算盤,馮元一點都沒死心,此時正在心里將她唾罵個不停。 出孟縣時,打發其他人走其余路線追,他與德冒領著十人到了濟南,穿過腳下這條黃河便能直達山西。 一行人默默候在身后,眼前河水湍急,被吹到臉上的泥水珠冰涼土腥,馮元仰首望向遠方,那里船只零星遍布,漸行漸遠,最后如墨滴的黑點,慢慢消失在水天一色的際線中。 因流經之地是黃土風蝕地貌,一年又一年,讓這泱泱河水從里到外都透著渾濁和稀釋,仿佛滾漿一般沸煮著艘艘舟船,左.傾右晃的搖擺間以為是貪心的吞沒,其實是助你一臂之力的遠航。大風將那些招展的白帆鼓吹地呼呼作響,讓人在這浩瀚間心悅誠服。 站在岸邊,夜色深沉,德冒看不見馮元的面色,嘴上卻仍是盡職道:“爺,你是不能坐船的啊?!奔热辉诨噬厦媲罢f過的話,即便再假,這一輩子也得守住了。 馮元頓了半晌,身形穩如泰山,心內是真的起了煩躁。本以為胸有成竹的事兒,此時卻是一無頭緒,那賤人將他臉抽得呱呱響,是真恨不得捏死她。她坐車,他騎馬,這一路飛馳電掣的,好馬都不禁口吐白沫了,怎么就是追不上呢? 哼,他冷笑一聲,即便你狡兔三窟,我也知道你老巢在哪。 一揮手,馮元頂著眉宇間的死疙瘩,毅然道:“無妨,夜里沒人注意??熳?,今晚順風,一路西下,明兒晌午便能抵達大同府?!?/br> 那廂如無頭蒼蠅亂撞,這近北寒之地卻一切正朝好的方向發展,唯有一樣難熬。 自從頭幾日見過那具被剖腹的死尸后,綠鶯便開始了孕吐。七個多月的身子,從前攏共都沒吐過幾回,這兩日卻將她折磨得面色慘淡,處處無心顧及,舉止樣樣都是凌亂。鎮日渾渾噩噩,頭發沒力氣梳、行囊沒工夫理,撐著一臉憔悴再也沒多余心力趕路。 單婆婆讓劉伯去買了酸角杏脯甚么的,她吃了也是暫時壓住酸氣往喉頭上拱,飯菜上卻吃甚么都沒味。 “小媳婦啊,你不吃行,可孩子不能餓著啊。要不你挺挺,這雞絲你就把它當成龍rou,便是唐僧rou也行啊,咬咬牙囫圇著就吞下肚了?!?/br> 單婆婆端著一碗雞絲面正苦苦誘綠鶯張嘴。她們此時歇在一間客棧的客房內,打算在這大寧衛停留兩日緩緩勁兒再走。別說綠鶯一個孕婦了,便是劉伯他們兩個年紀上了些的,這一路奔走,也是咬著牙鼓著腮幫子堅持下來的,要不是拿人錢財替人出力,誰也不會這么趕路,跟后頭有狗攆似的。 甚么叫味同嚼蠟,將白蠟燭紅蠟燭搗碎了,一口一口吃進嘴里,干柴、粘牙、不甜不苦亦不咸,滯澀、油膩,咽肚后再搜腸刮肚地原封不動吐出來。綠鶯靠在床頭,渾身無力,手腳發虛,由單婆婆一筷一筷地喂著,眼前忽然模糊,滴答一聲,水珠落入碗間,沖散了一處浮在湯上的油花,四分五裂。 單婆婆好笑地搖搖頭,“生孩子就是這樣的,你以為像老母雞下蛋吶,屁股一拱噗一下就出來啦?再說了,人家雞生孩子沒準也難受著呢,只是咱們不知道罷了,就像咱們難受,老虎也是不知道一個樣。熬一熬,熬過去就好了。你這還不算啥呢,真正生的時候才是最要命的?!?/br> 之前的楊婆婆孤家寡人,性子颯爽頑皮,這單婆婆寡言且多疑,倒不像是一個四海為家之人,綠鶯猜她應該在孟縣或哪里有夫有子,直接問未免惹人傷心,萬一這婆婆也是個沒子的呢?!捌牌?,生孩子是不是很疼?” “那當然了,從你身上掉下一塊rou,你說疼不疼,薅根頭發還要皺下眉頭呢。疼也因人而異,有那孩子腦袋大的,或骨架長的,那就不好生。還有那胎位不正的,可遭老罪了。還有孩子耍賴不出來的,生了幾個大夜才算完。不過啊,記得我當年生完的時候,那叫一個舒爽,孩子被提溜出來的時候,仿佛自己便是那孫猴子,身上的五指山一下子就飛走了,那一瞬間輕飄飄地別提多自在了?!?/br> 綠鶯抿嘴笑笑,這婆婆一提到兒女,臉上便開始洋溢著春光,頓時一張冷漠寡淡的臉也如楊婆婆一般,鮮活了起來,讓她不自覺想去親近。 正是晌午近正午,日頭還足著,穿過窗欞打在地上幾束光柱,塵埃飛舞,她打了個哈欠,瞇著困乏的媚眼兒,糯聲糯氣道:“婆婆,我想睡睡,晚上的時候叫我啊?!?/br> 接著又輕拍了拍肚子,笑滋滋朝單婆婆嬌聲道:“不能睡過去了,我要喂這小東西吃飯呢?!?/br> 更漏嗒嗒聲中,地上的光影越來越淡,外頭高掛的太陽也漸漸下山,夕陽紅遍華夏。單婆婆見時辰差不多了,輕輕走到床前,彎腰往綠鶯那一瞅,忍不住嘿嘿一笑,心說聽自己的就對了,歇一歇好罷?看著臉蛋紅撲撲的,跟蘋果似的,小媳婦氣色還從未這么好過呢。 坐在床沿,她怕嚇著綠鶯,不敢大力,只在肩頭輕輕推了一下。 可就這么一下,便仿佛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綠鶯本是側身而臥、一腿伸直一腿蜷曲,被這么一施力后,咚地一聲身子如無主一般,往墻那側一壓,瞬間變作平躺,雙腿也繃直在床榻間。 怎么睡這么死呢,小媳婦這些日子不是驚醒便是難眠,今兒睡這么深本是好事,可單婆婆卻覺得不大對勁。低頭湊過去,幾乎要臉貼臉了,她才反應過來,這臉蛋哪是氣色好啊,分明是跟煮熟了的紅雞蛋一般,直往上冒熱氣。還有那鼻翼翕動,呼哧呼哧的喘息聲跟馬響鼻似的,這是病了? 單婆婆伸手探了探綠鶯額頭,奇怪,沒燒啊。她抓出綠鶯的胳膊,想去碰手心,這一瞧,頓時嚇了一跳。這小媳婦那手成拳攥得死緊,骨節都青白了。 這到底是怎么了??? 她握住綠鶯的肩膀,輕輕搖晃,急著喊她醒醒。沒想到綠鶯忽然微微張開嘴,一張一闔地胡亂囈語起來。 臉漸漸泛起青氣,被上下眼皮緊包的眼珠滾動不停,單婆婆看得有些怕了,朝門口大喊道:“劉哥,去請大夫來——” 劉伯踢踏進門,問道:“怎么了?” 單婆婆指了指綠鶯,氣急道:“人命關天了,你還磨蹭,趕緊去??!” 劉伯一臉為難:“這......這可如何是好啊,街上都戒嚴了,官府貼了告示,老百姓不能走動啊。此時這五步一兵十步一士的,便是我長了翅膀飛出去,人家大夫也不敢來啊?!?/br> 單婆婆無奈了,看著臉色越來越淡、嘴唇越來越烏的綠鶯,她忍不住濕了眼眶,唏噓搖頭,這小媳婦的命也太短了啊。 第103章 李家已從泥糊的破房子換成了磚瓦四合院, 剛粉刷過的門漆有股刺鼻氣,幾丈外便能聞到。 “自從將李姨娘賣給劉家后,這李安為了繼續給兒子籌錢治病,又去賭坊轉悠。還別說, 這回手氣翻過來了, 贏了不少銀子,兒子的病治好了, 房子也扒了重蓋, 日子如今過得頗為順遂?!?/br> 到了大同府后, 一大早德冒便去四鄰打聽, 此時一一報給身旁之人。 幾人立在巷口處, 望著前方那緊閉的李家大門, 馮元抑制著心內的波瀾起伏,成敗在此一舉。雖感應不到那賤人在這所房子里, 可他不信找不到蛛絲馬跡, 他可是在都察院待過的,深牢大獄也下去見識過,審人的手段有的是,任她是孫猴子, 也翻不出爺的五指山。 這時,傳來一陣歡快的逗弄聲,對處巷口走進來一人,脖上騎著個手舉風車身板高壯厚實的孩童, 搖著歪七扭八的步子在逗著頭頂那孩子,咯咯咯的笑聲響徹整條小巷。馮元身子一定, 瞇著眼睛細細望去, 只覺得這漢子有些眼熟。 而立往上的年歲, 雖顯老邁了一些,卻仍能瞧出是個相貌極佳的俊人,想必這就是綠鶯的那個爹了。果然,那漢子一步三顛兒,在那新漆院子外落定,敲開門后,便笑呵呵地轉身進了去。 想起綠鶯說過那小兒不像是她親弟的說法,馮元原來還不以為然,如今可算見識過了。那漢子瞧起來當年怎么說也是個俏書生,要不然也不會迷住出身書香世家的綠鶯娘。再看綠鶯的長相,也是隨了父母的??赡前氪蠛⒆?,國字臉馕餅似的凹樣五官,丑得不能再丑,分明是個出了岔子的。 馮元沉默半晌,冷冷一笑:“哼,日子過得好了,也沒說將親閨女贖回來,倒是對著個無關之人呵護寵溺,這小子如今也是八.九歲了,還讓他騎在脖子上呢,簡直是聞所未聞?!?/br> 他是越說越氣,牙齒咬得咯吱響:“對親女棄如敝履,卻硬把頑石當珠玉,世上哪有這樣的爹,簡直畜生草包一個!” 德冒低下頭,不敢接話,心道爺你到底是揪人來了還是打抱不平來了啊,告假可是有期限的啊。還有啊,他是真希望那李姨娘的爹能將她藏好,最好送去山洞里,可千萬別被老爺找到。 哎,老爺從前多灑脫的一個人啊,自從有了那李氏后,氣也多了,嗓門也大了,這些日子更是黑了也瘦了。好不容易升到從三品了,還沒等上任呢就開始告長假了,皇上該怎么想?仗著才立功,就開始抖起來了?千里迢迢跑到這里玩貓追耗子的把戲,鬧得人仰馬翻的不消停。 老天保佑,希望那根禍頭子再也不要出現,還老爺和馮府一個安寧罷...... 叩叩叩—— “誰???” 大門從里頭被拉開,一個二十如許的婦人出現在眼前。馮元負著手,垂下眼皮皺眉打量她——臉上敷著厚粉,眉眼倒是尚可,鬢角卻別了一朵不倫不類的鮮艷大紅花,艷粉的夾襖蓋過膝處,腰身繃得極緊,將上圍胸乳擠得如兩座駝峰,胯骨猶如澡盆一般寬大,膝下露出一截淺綠綢褲,繡花鞋尖尖的頭,這腳估么還不到三寸呢。 艷俗的可以,哪里像良家,跟花樓鴇兒有地一拼。 在他打量的同時,李穆氏也將眼珠子咕嚕嚕轉個不停,將馮元的底探了探。大同府不算小地方了,她也是有些見識的,這眾人簇擁著的貴氣爺們,哪是普通百姓,她一眼便掃到他腰上掛的牙牌。 好家伙,這還是個官兒呢。她不識字,上頭的職位名姓看不懂,可那質地,不是烏木不是獸骨,是象牙啊乖乖,怎么說也是個知府老爺往上的身份。 莫非是有人在無意間將她的美名傳揚出去,引了這貴氣老爺登門相看?李穆氏心里樂開了花,暗地想了想,是哪個相好這么開眼,替她鋪了這么一條好路子?不管怎樣,她可要好生周旋著,得了這大人的歡心,抬回家當個偏房這一輩子可就妥了。 德冒愣愣地望著她,不明白這婦人一臉臊紅忍笑,跟撿了錢袋兒似的,高興個甚么勁呢。 “民婦見過大人?!崩钅率贤α送π?,擰著腰胯滿是風情地福身下拜,羞澀地垂著頭,偏了偏脖頸,將那多大紅花沖著馮元,出口的聲音轉了十八道彎兒,又浸了十八罐糖,德冒一個激靈,有些了然。他臉色古怪,垂頭憋著笑。 李穆氏半身下蹲,還等著被人扶起呢,誰知馮元只冷冷瞥了德冒一眼,也未理會她,自行饒過后,大步往里走去。 泄恨地暗甩了下帕子,李穆氏別別扭扭地起身,跟在一行人后頭,趁人不備偷偷解開頸間一顆盤扣,又拈著領口往下拽了拽,才進屋殷勤地備茶。 馮元左右打量了下,這是個一進的院子,沒后院,只有一廳一正屋一灶房一柴房,跟左右各兩間廂房。一掀后擺坐下后,朝德冒使了個眼色,幾個家丁便四散而去,門扉聲不時傳來。 怎么不對勁呢,跟賊似的找甚么呢?李穆氏有些迷茫,不是來瞧她的么?怎么也不瞅她呢,還有搜屋子到底干甚么? “大人,這是......” 馮元甩開她攀上胳膊的手,嫌棄地彈了彈被摸到的袖處,眉眼不抬,問道:“綠鶯呢?” 李穆氏眨了眨眼,一時沒想起來,這個名字太久遠了,想了一圈綠鶯是人還是鳥、是男還是女后,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自己那便宜繼女。 也沒多想,她下意識回道:“她不是在汴京么?” 相公當年賣她時,那姓劉的太太說她是汴京人啊。 馮元一聲嗤笑,忽然抬起頭與她視線相對,緊盯著她的眼高聲質問:“綠鶯是我家逃奴,這月十五出走,本家在這大同府,你跟我說她沒往這里來?” 孩子的哭鬧聲在東廂房響起,被人安撫了幾句漸漸安靜下來。 一人突然奔進來,呼哧喘著插嘴道:“這位大爺明察啊,咱們可跟她沒一文錢的關系,早就不是父女了。冤有頭債有主,她要是哪里得罪你了,你可別來找我們啊?!?/br> “放肆!甚么大爺大爺的,這位可是大人?!?/br> 李穆氏一氣,呵斥他道。真是窮漢子,上不得臺面,盡給她丟臉。瞧瞧,不怪她看不上他,這兩個一比,一個天一個地,一條挺胸抬頭的龍,一條哼哧個沒完的蟲,丟人! 李安訥訥地瞅了眼馮元,倒是恭敬懼怕了許多:“草民真的沒對大人說謊,全是實話?!?/br> 頓了頓,怕人不信,他又舉高手支愣著四根手指頭:“小人發誓,要是撒謊,天打五雷轟!” 李安心里可真是死的想法都有了,一輩子沒見過官的小老百姓,這大官竟來自己家了,還是興師問罪的,這鬧的甚么事兒啊,倒霉透了。本在屋里哄兒子玩,聽到大門被敲響,還以為是鄰居呢,誰知不多時便有一些人高馬大之人不客氣地踹門闖進來,又是翻床底又是拉柜門的,將屋子扯弄得跟狼掏了似的,這是來白日行搶的大盜么? 待聽了廳內說話聲后,他才徹底明白過來。真是氣煞人了,綠鶯那小娘皮還敢做逃奴,向天借的膽子,他要知道她這么不省心,當初生下來就該摁缸里溺死。 馮元仔細觀察他面色,不放過一絲一毫,猶是試探道:“你以為你這么說我就信了?據我所知,你是她爹,她親娘早已不在,世上只有你這么一個親人,不投奔你還能去哪?” 李安都想哭了,啪啪拍著大腿,真是天大的冤枉,他可恨死綠鶯了。 咽了口唾沫,他望著面前這大人,一臉真誠,還真是不似作假:“哎呦,大人不知,其實小的對她不好,她在我這沒享過福。當年將她賣了,她肯定長心眼了,怕回來再被賣,哪還能回來呢,大人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對于李安說的話,馮元是信了,信綠鶯不在這里??陕犞脑?,卻反而更氣了。無理攪三分,若心神被蒙蔽,一時荒唐還有情可原,可這人分明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無恥,卻還如此大言不慚,狗都比他有良心。 馮元抖了抖衣襟,立起身,一臉譏誚地看著他,如看一堆腐rou:“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此一說她被你賣還是幸事呢,我倒要替她多謝你了。不過你李安,不及犬也?!?/br> 大門叮咣聲后,屋里回復到之前的寧靜。夫妻二人奔到門首,悄悄地往外探出頭。 李安翹起腳背,往街口張望,見那幫人是真的走了,流入人群中,連背影都看不見了,才氣沖沖不忿:“噯你說,他怎么還罵人呢,綠鶯作死來找我干嘛,還罵我不如畜生,我這招誰惹誰了!” 不理他的絮絮叨叨,李穆氏一臉向往地望著那道背影——一身貴胄之氣,上好亮線繡的湛藍直綴,被日頭照得一晃一晃,如海魚鱗片般華貴醒目。大腿粗壯有力,走在人群中個頭比大同府的男子高了大半個腦袋,大步鏗鏘,虎虎生威,鶴立雞群。 她眼里泛著春水兒,軟塌著倚在門框旁,悵然地咬著唇,滿身的不舍與思慕。 第10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