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家的好圣孫 第538節
王翦點了點頭,王離躬身行禮送客。 直至趙泗的身影消失不見,王翦眼中閃過一絲恍惚,枯槁的指節擦拭了幾下眼角,倒沒有什么眼屎,只是目光卻還是渾濁不堪。 “越來越像了啊……”王翦幽幽開口。 “什么越來越像了?”王離撓了撓頭開口問道。 “殿下和陛下,越來越像了……”王翦笑了一下,眼中閃過幾分追憶。 這對爺孫,相處的時間其實并不是很多。 同樣,在許多人看來,這對爺孫性格有著明顯的區別。 然而在王翦眼中,某些時候,這對爺孫的舉止,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骨子里,這對爺孫,是一模一樣的。 那是……源自于血脈的本能。 就像他理所當然的認為召開朝會是為了通知群臣,而非和群臣商討。 就像,他認準的事情,就會想盡一切辦法落實。 這對爺孫的手段從來都談不上酷烈,但是要做的事情,從來都會不折不扣的去行動。 不論對錯,從不瞻前顧后。 “殿下和陛下?”王離愣了一下,腦海里浮現出來始皇帝充滿威嚴的身影。 那是如此的不可直視,威勢甚重。 對于王離這種后輩而言,剛一出世面對的就是巔峰狀態的始皇帝,自覺得亞歷山大,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逾越之處。 相比較之下,趙泗? 王離腦海里浮現出來的畫面就顯得溫和許多。 哪怕自己的小伙伴已經今非昔比,搖身一變成為了大秦的儲君,但終究有交情在,頗為親近。 況且,自家小伙伴再怎么說,也從沒有在自己面前板著臉過。 對比始皇帝帶來的壓力,和趙泗相處王離明顯自如許多。 “這……差別也太大了吧……”王離囁嚅著嘴唇嘟囔道。 “你能看出來個甚么?”王翦搖頭失笑。 “有這功夫,倒不如好好考慮一下去了海外該如何做好殿下交給你的差事,想一想應該如何對孔雀國用兵……”王翦開口笑罵道。 “孫兒不是去督軍么?領兵打仗那不是槐里侯的事情?”王離開口問道。 “總得以防萬一不是?出了什么差池,不求你建功,最起碼得把船帶回來?!蓖豸鍑@了一口氣。 “罷了,隨大父去書房……” 王離點了點頭,攙扶著王翦的身子朝著書房走去。 …… 時間……悄然飛逝。 轉眼時間,幾天時間過去。 治栗內史那邊已經開始進行糧草調集,趙泗也在為出兵孔雀國做預熱準備。 何為預熱,無非就是輿論攻勢罷了。 時值趙泗頒布招賢令,開放學室,天下士子紛紛朝著咸陽匯集,可以說整個天下的知識人才都朝著關內匯聚。 讀書人多了……消息的流通和討論熱度自然也會相應變高,天然具備了輿論發酵的土壤。 在沒有干涉的情況下,輿論集中在聲討舊吏以及法家和各家學術彰顯之上。 畢竟這才頂尖學術大佬最看重的問題,上層往往是引領風向的,學術大佬在乎這些,下層的士子相應的也會爭相討論,為接下來和舊吏以及法家的斗爭躍躍欲試。 然而趙泗先是安撫舊吏群體,爾后公開表示不會舍棄關內法吏,釋簡以安人心的同時,舊吏群體得以安頓。 同時,趙泗作為最高領導,主動將輿論轉到孔雀國扣押大秦使者之事。 這對趙泗來說并不難…… 只需要將招賢令原本隨心所欲自由發揮的考核變成命題作文即可。 以討論孔雀國扣押大秦使者以及如何應對展開策論,并且詳細敘述對方的失德之處…… 招賢令的考核放在這個時代,說一句堪比高考都不為過。 開卷考試,命題作文,在趙泗的引導之下,輿論的主要內容瞬間變成了聲討孔雀國。 這也是轉移矛盾的一種手段。 隨著諸子百家匯聚咸陽,百家弟子和舊吏群體,如果不加以干涉,勢必會形成水火不相容之勢。 舊吏群體的忠心無需多言,被趙泗安撫以后可以不主動挑事,但不代表諸子百家會安分下來。 趙泗不想激化矛盾,他在等,等諸子百家真正夠分量的人來到咸陽。 在此之前,他并不希望舊吏群體和諸子百家的矛盾激化下去。 說來可笑……舊吏群體現在手中握有實權,把控關內,手里是拿著刀的,這個群體反而被趙泗輕而易舉地安撫下來,甚至于忍氣吞聲。 叫囂的最厲害恨不得立刻火并的諸子百家,反倒是手無寸鐵。 從時代的發展上來看,趙泗要保留百家道統,要給予他們晉升的階梯,將他們納入大秦的統治。 “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可以左右著孤,讓孤對關內舊吏動刀,做出親者痛仇者快之事?!壁w泗披著大衣,看著漫天飄零的大雪目光幽幽。 “舊吏之中,確實有很多冥頑不靈之人,但不教而誅的事情孤不會做,孤亦不會拿著誰來開刀,更不會做殺雞儆猴這樣無聊的事情,在孤的眼中,舊吏也好,新吏也罷,乃至于諸子百家,都沒什么區別。 誰能夠照著孤的旨意辦事,誰能夠順應孤的意志,誰就能得以求活?!壁w泗回頭看向滿臉不解的稽粥開口說道。 “就像孤開放學室……潑糞也好,辱罵也罷,出于義憤,孤能容忍,也無傷大雅。 可要是以死相逼,倒行逆施,行逼宮之事,行刺之舉,那結局就大不相同?!?/br> “可這樣一來……天下人心中難免會有怨懟吧……”稽粥開口。 “天下人?他們誰能夠代表天下人?舊吏,新吏,法家,儒家?還是誰?”趙泗嗤笑了一聲。 “他們誰都代表不了天下人!”趙泗語氣重了幾分。 “真正的天下人,是在土里刨食的,他們可沒那么多功夫著書立說,妄議朝政……”趙泗幽幽開口。 舊吏也好,新吏也罷,乃至于諸子百家,誰都代表不了天下人。 因為這個時代,真正的天下人,是連字都不認識的。 “所以稽粥,孤并不在乎他們是如何想的,孤會改制,愿意在孤的治下順應孤的,就得以存,不愿意的,就會被拋棄,敢于反抗的,才會被孤殺死?!壁w泗開口說道。 “怎么想的并不重要,怎么做的才重要,拗得過孤,孤便要照著他們說的行事,拗不過孤,便自有大儒為孤釋經…… 有時候,為了生存,他們遠比你想的更加靈活?!壁w泗笑了一下。 “可是他們畢竟……”稽粥撓了撓頭。 “天下書籍,莫不出于諸子百家,天下黔首雖廣……可是他們是天下人的表率……臣最近讀書,墨家是為匠閑之表,而農家為農人之表……”稽粥開口說道。 “你想說的是天下黔首雖多,但是真正能夠左右天下的是那一部分人對吧?!壁w泗笑著轉身看向稽粥。 稽粥點了點頭…… 稽粥是匈奴的王子…… 像他這樣出身尊貴的人,從來不需要在意底層人的想法。 草原上的貴族從來都是如此,真正的勇士只會誕生在貴族之中。 他需要團結的也從來只是部落的首領。 嚴格意義上來說,匈奴的階級固化比大秦還要嚴重。 是,匈奴人看重勇士,但勇士,什么時候才會誕生在那群飯都吃不飽的下層人身上? “稽粥,你真的認為匈奴人的命運從來都在你們的掌握之中么?”趙泗笑了一下看向稽粥。 “難道不是如此么?我們帶領著他們放牧,挑選草場,打獵,戰爭,祭祀……每年都是如此,世世代代都是如此?!被嚅_口說道。 “那稽粥你有沒有想過,匈奴人為什么每年都在打仗,一直都在打仗,永遠都不能停止打仗?”趙泗開口問道。 稽粥聞聲愣住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因為貧瘠的草原是養活不了那么多匈奴人的,哪怕這群底層人吃的并不多…… 你們越是奢靡,戰爭就勢力愈發頻繁。 大漠的冬天很冷吧?”趙泗開口問道。 稽粥默然的點了點頭。 “是啊,連你都覺得冷,這群匈奴人又怎么度過呢?所以在一年最后的溫暖,水草最豐滿,牛羊最強壯的時候,匈奴人就要提前思考怎么活著度過寒冷的冬天。 人太多了……太多了……吃的太少,御寒的東西也太少,如果平均分給每一個人,那么每一個人都要死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所以得有一部分人去死,只有這樣,剩下的人才能活下來。 你自詡掌握了他們的命運,可是你敢在冬天到來之前,親手處死多余的人么?親手把他們處死,或者把他們趕出去,只要算的夠精確,理論上來說,比發動勝負未知的戰爭更加劃算,你能夠做到么,稽粥?”趙泗開口問道。 稽粥聞聲,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他好像,意識到了什么。 匈奴人的宿命就是在戰爭中榮耀的死去。 這是一句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流傳的話。 在秋高氣爽的時候,在水草最豐盛的時節,在牛羊最肥美的時候,匈奴人將會帶著榮耀死去。 下至奴隸,上至貴族,匈奴人,少有善終。 因為要頻繁的作戰,要么被吞并,要么吞并他人,他們需要一個最強大的頭領。 所以冒頓殺死了他的爺爺頭曼,沒有人覺得有什么不妥。 在草原上這樣的事情并不少見…… 這里容不下禮義廉恥,或者說,一句唾罵,已經是極限了。 匈奴人的部落,唯有一直強盛,才能夠得以求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