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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伯恩的身份(諜影重重)在線閱讀 - 第七章

第七章

    他們在那一區繞了一圈,轉到法爾肯大道,然后向右轉,朝著利馬德河岸和“格羅斯大教堂”grossmuster,始建于加羅林王朝時期,以其獨特的雙塔樓成為蘇黎世的城市象征。的方向開過去。洛文大道在蘇黎世的西區,跨越利馬德河。要去洛文大道,最快的路線就是過明斯特爾橋,走努施勒大道。這兩條大道是交叉的。剛才他們從餐廳出來的時候,有一對夫婦正要進去,這條路線是那對夫婦告訴他們的。

    一路上,瑪莉圣雅各始終悶不吭聲,緊抓著方向盤,那副模樣,就像不久之前還在鐘樓大飯店,在逃避追殺的混亂過程中,始終緊緊抓住她的皮包,仿佛只有這樣,她才不會陷入瘋狂。杰森瞄了她一眼,心里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有個人被殺了,這件事成為各大報的頭條新聞。

    有人付錢叫杰森伯恩去殺人。各國警方把錢交給國際刑警組織,集資懸賞,引誘知道內情的人密報,提供線索,布下天羅地網逮捕他。這意味著,那些被他殺掉的人

    老兄,現在有多少人在找你?那些人是什么樣的人?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那些人什么都干得出來——殘殺老弱婦孺,他們根本不當一回事!

    他們不是警察,他們是另外一群人。

    格羅斯大教堂的雙子鐘樓高高地矗立在夜空中,在泛光燈的照耀下,陰影幢幢,飄散著一股詭異神秘的氣息。杰森凝視著那座古老的建筑,感覺似曾相識,卻又全然陌生。他曾經看過那兩座鐘樓,然而,此刻他卻又覺得這是他第一次見到。

    我知道的只有夏納克那個信封是由他經手轉交給我的洛文大道。三十七號。這個你應該比我還清楚。

    是這樣嗎?他清楚嗎?

    他們越過那座橋之后,匯入新城區的車流里。路上車水馬龍,無論到了哪一個路口,人車都互不相讓。紅綠燈很不規律變換著,忽長忽短,有時久得讓人等得不耐煩。杰森努力集中精神,放開自己的想像,并不刻意思索但隨時準備捕捉腦海中浮現出來的任何東西。事實的真相正逐漸在他腦海中拼湊成形,一個又一個謎團逐一解開,一次比一次更驚心動魄。他對自己完全沒把握——或者說,自己的腦袋——是否能吸收這么多東西。

    “喂!小姐,你的大燈為什么沒開?還有你的方向燈,方向打錯了!”

    杰森抬起頭一看,胃里突然一陣悶痛。一輛警車停在他們旁邊,那個警察降下車窗,朝他們大喊。那一剎那,杰森突然明白了明白了,而且火冒三丈。這位圣雅各小姐在后視鏡里看到了警車,于是就把大燈關掉,手慢慢往下移到了方向燈切換桿,輕拍一下,把方向燈切到了左邊。前面的路口標示得很清楚,那是一條單行道,箭頭指向右邊,表示汽車只能右轉,然而,他們的方向燈卻示意左轉!在警車面前公然左轉,他們可能涉及好幾條罪名:未開大燈,甚至意圖沖撞。他們會被警察攔下來,這時候,這個女郎就會大喊救命了。

    杰森立刻把大燈打開,彎身湊到女郎前面,一只手切掉方向燈,另一只手掐住她的手臂,正好掐在先前掐她的位置上。

    “圣雅各博士,我會殺了你?!彼淅涞卣f,然后隔著車窗朝那個警察大喊“抱歉!我們搞糊涂了!我們是觀光客!我們要去下一個路口!”

    警察和瑪莉圣雅各中間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警察看著瑪莉的臉,發現她沒什么反應,顯然有點困惑。

    這時候,前面路口的綠燈亮了?!奥伴_,別干傻事?!彼贿呎f,一邊隔著車窗朝那個警察揮手大喊“真抱歉!”那個警察聳聳肩,轉過頭去,看著他的伙伴,繼續聊天。

    “我有點糊涂了,”女郎說話的時候,聲音顫抖著“車子太多了噢!我的天,我的手斷了!你這個禽獸?!?/br>
    杰森放開她的手臂。她的反應令他很不安。她居然是憤怒。她應該會害怕才對?!澳悴⒉恢竿視嘈拍?,對不對?”

    “不指望你相信我的手斷了嗎?”

    “不指望我相信你是糊涂了?!?/br>
    “你剛才說我們很快就要左轉了,我想的就是這個而已?!?/br>
    “下次你最好看清楚車子該往哪個方向開?!闭f著,他身體往后仰,坐回自己的座位,但眼睛還是盯著她的臉。

    “你真是個冷血動物?!彼吐曕止玖艘痪?,閉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睜開,流露出恐懼的神色。那種恐懼的感覺又回來了。

    他們已經來到洛文大道。這是一條寬闊的大道,兩邊的建筑交織著傳統與現代兩種風格,鋼筋水泥玻璃門窗的現代化公寓大樓,中間夾雜著低矮的、紅磚巨木搭成的房屋,仿佛那些公寓大樓象征著冷漠無表情的現代功利主義,而那些十九世紀的平房毅然與現代化的洪流相抗衡,至今屹立不搖。杰森逐一看著門牌號碼。數字從八十幾號開始遞減,每過一個路口,明顯老房子越來越多,公寓大樓越來越少,到最后,走在大道上,仿佛回到了十九世紀。這里有一排三層樓的平房,外觀看起來干凈整齊,木質的屋頂和窗框,門口吊著老式的防風燈,昏黃的燈火映照著嵌壁式大門,門前有石階步道,兩邊圍著鐵欄桿。

    杰森雖然不記得自己來過這里,但這些房子卻似曾相識。這種矛盾感已經不再令他驚訝了,但有一件事卻令他大吃一驚??吹竭@排房子,他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另外一個影像,一個很清晰的影像。那是另外一排房子,輪廓類似,但外觀卻截然不同。那些房子仿佛歷經了風吹日曬,外表斑駁老舊,看起來不如眼前的房子那么干凈整齊、那么一塵不染窗戶的玻璃有破裂的痕跡,門前的石階殘缺不全,欄桿破破爛爛——銹痕累累的鐵欄桿尖角還有缺口。那個地方更遠,在另外一區蘇黎世的另外一區。那是一個偏僻的小地方,很少會有外地人去,甚至根本沒有人去過。那個小地方保留了蘇黎世的原始風貌,但那種風貌實在談不上優美。

    “施特普代街?!彼褙炞⒌夭蹲侥X海中的影像,不覺地喃喃自語起來。他看到一扇門,門上的紅油漆斑駁脫落,深暗的色澤看起來就像他旁邊女郎身上的紅色絲質上衣?!澳鞘且婚g供應膳食的福利宿舍在施特普代街?!?/br>
    “你說什么?”瑪莉圣雅各被他嚇了一跳。聽到他嘴里嘀咕的路名,她很緊張。顯然她以為他叫她開到那條路去,嚇壞了。

    “沒事,”他撇開視線,不再看她身上的衣服,轉頭望向窗外“那里就是三十七號,”他一邊說,一邊指向那排房子的第五間“停車吧?!?/br>
    他先下了車,然后叫她移到駕駛座旁邊的座位,從同一邊的車門下車。他試著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腿,然后拿走她手上的鑰匙。

    “你已經可以走路了,”她說“既然能走路,就能開車了?!?/br>
    “應該可以?!?/br>
    “那就放我走吧!你要求的事情,我都幫你做到了?!?/br>
    “那是最起碼的?!?/br>
    “你還不明白嗎?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和你有關的任何事情。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我最不想再見到的人我不想跟你沾上任何關系。我不要去當什么目擊證人,也不要跟警察扯上關系,不要做筆錄,我什么都不要!不管你牽扯到什么,我可不想和你一起被扯進去!我怕得要死我的意思是,我絕對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威脅,你懂嗎?放我走吧,求求你?!?/br>
    “不行?!?/br>
    “你不相信我嗎?”

    “跟這個沒關系。我需要你?!?/br>
    “需要我做什么?”

    “理由很可笑,因為我沒有駕駛執照。我必須租一輛車,可是沒有駕駛執照,我沒辦法租車?!?/br>
    “你不是已經有這輛車了嗎?”

    “這輛車頂多只能再用一個小時。等鐘樓大飯店那個客人出來,他就會開始找這輛車的。到時候,全蘇黎世的警察都會得到通報,知道這輛車長什么樣子?!?/br>
    她看著他,眼神中流露出無比的恐懼。她說:“我不想跟你上去。剛才餐廳里那個男人的話我都聽到了。要是我知道更多,你一定會殺了我?!?/br>
    “其實,你根本不知道那個人說了什么,對不對?我跟你一樣什么都聽不懂,也許比你更不懂。來吧?!闭f著,他拉住她的手臂,另一手扶著石階旁的欄桿。他必須扶著欄桿才能爬上去,腿還是有點痛。

    她瞪大眼睛看著他,滿臉困惑的表情,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第二個信箱上面印了一個名字,m畢哪煽耍姓名底下有一個門鈴按鈕。他并沒有按那個按鈕,而是按了旁邊另外四戶人家的按鈕。對講機的喇叭小小的,布滿了小圓孔。沒多久,喇叭里傳出好幾個人同時的說話聲。有人用瑞士德語問他是誰,但也有人連問都沒問,直接按下按鍵,嗶的一聲打開了門鎖。杰森打開門,推著瑪莉圣雅各,讓她走在前面。

    他把她推到旁邊,讓她靠著墻壁,然后等著。上面有開門的聲音,有人走到樓梯間。

    “是誰?”

    “約翰嗎?”

    “有什么事嗎?”

    樓梯間突然安靜下來,接著,有人不太高興地嘀咕了幾句,然后又是一陣腳步聲,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m畢哪煽俗≡詼樓,二c。杰森又抓住那女郎的手臂,一跛一跛地走向樓梯,開始往上爬。其實她說對了,要是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事情會更好辦。然而,他沒有別的選擇。他需要她。

    當初還在黑港島的時候,那幾個星期他一直在研究地圖。從蘇黎世到盧賽恩lue,瑞士中部高原盧賽恩州的首府。不用一個小時,去伯爾尼bern,瑞士首都。大概需要兩個半到三個小時。他可以去盧塞恩,也可以去伯爾尼,然后在半路上找個偏僻的地方讓她下車,然后他再徹底消失。對他來說,這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他手上有的是錢,輕而易舉就可以找一伙人幫他?,F在,他只需要找個通道離開蘇黎世,而她就是這個通道。

    只不過,在離開蘇黎世之前,他必須先把一些事情弄清楚。他必須先跟這個人聊一聊。這個人叫做

    m畢哪煽?。门铃右眹撝@個姓名的牌子。他拖著那個女郎橫跨了一步,站到門旁。

    “你會說德語嗎?”杰森問她。

    “不會?!?/br>
    “別想騙我?!?/br>
    “我真的不會?!?/br>
    杰森想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那扇矮門?!澳惆匆幌麻T鈴。要是有人開門,你就站著。如果他沒開門,在里面問你是誰,你就說有人托你給他帶信——事情很緊急。托你帶信的人是德賴艾本豪森餐廳的朋友?!?/br>
    “萬一他——或是她——叫我把信從底下的門縫里塞進去,怎么辦?”

    杰森看了她一眼?!翱床怀鰜?,你還真不簡單?!?/br>
    “我只是不想再扯上什么暴力沖突了。我不想再知道任何事情,不想再看到任何東西。我只想”

    “我知道,”他打斷她的話“你只想回去研究什么愷撒征稅的問題,研究什么布匿戰爭要是他——或者她——叫你把信從底下的門縫里塞進去,你就告訴他,你帶的是口信,而且,你必須確認收信人是不是本人,看看他的長相跟餐廳那個朋友描述的是否一樣?!?/br>
    “要是他讓我描述給他聽呢?”瑪莉圣雅各冷冷地說。邏輯分析讓她暫時忘卻了恐懼。

    “圣雅各博士,你真的很聰明?!彼f。

    “我這個人很死板,而且我很害怕。這些我都告訴過你了。好了,我該怎么回答他?”

    “你就跟他說去你的吧,叫別人來送信算了。然后你就走開?!?/br>
    于是,她站到門口,按下電鈴。里面傳來一陣怪聲,一種摩擦的沙沙聲,聲音越來越大,持續不斷。接著,那個聲音不見了,然后有人在門板后面說話,聲音很低沉。

    “什么事?”

    “不好意思,我不會說德語?!爆斃蚴パ鸥髡f。

    “原來你說英語。什么事?你是誰?”

    “德賴艾本豪森餐廳的朋友叫我來給你送信,有急事?!?/br>
    “從底下的門縫塞進來?!?/br>
    “恐怕不行。信不是寫的,我必須親口告訴收信人本人,而且我要看看他的長相跟餐廳朋友描述的是否一樣?!?/br>
    “哦,這倒不難?!蹦莻€人說。接著,只聽到門鎖喀嚓一聲,門嘩的一聲打開了。

    那一剎那,杰森突然從墻邊跳出來,擋在門口。

    “干什么!你發什么神經??!”那個人大喊了一聲。他坐在輪椅上,沒有腿?!皾L出去!滾出去!”

    “老是有人叫我滾出去,我已經聽膩了?!闭f著,杰森把那個女郎拉進來,然后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杰森叫瑪莉圣雅各到那間沒有窗戶的小房間等一下,他要單獨跟他談談?,斃虿坏环磳?,而且還很樂意。那個缺了腿的夏納克已經快要被嚇崩潰了,那張傷痕累累的臉一片慘白,灰色的頭發凌亂不堪,在脖子和額頭上披散著,糾結成一團。

    “你想要我怎么樣?”他問“你答應過我,上一次買賣是我們最后一筆交易了!我已經做不下去了,我沒有辦法再冒那種生命危險了。傳話的人到我這里來過。不管再怎么小心,不管搬多少次家,不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出身背景,他們還是有辦法找上門來。要是誰把我的地址給錯了人,我就死定了!”

    “你是冒了不少風險,不過,油水也不少,不是嗎?”杰森說。他站在輪椅前,腦子轉個不停,他拼命地想,想從他的話里找出一點線索,看看是否會有哪個字或是哪一句話能給他靈感,讓他聯想到更多。這時候,他忽然想到那個信封。他記得德賴艾本豪森餐廳那個胖子說過:要是里面的錢少了,跟我絕對沒有關系。

    “那種風險實在太大了,比起來,賺那么一點錢根本不成比例?!毕募{克搖搖頭說。他用手撐住輪椅的扶手,把上半身抬起來,大腿的殘肢在椅面上擺蕩著,看起來有點惡心?!袄闲?,還沒有認識你之前,我日子過得還算滿足。我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個退伍的老兵,到蘇黎世討生活。我的腿被炸了,一個殘廢,一無是處。不過,從前軍中的弟兄干了些見不得人的事,被我發現了,他們塞了點錢封我的嘴。其實,日子過得還挺體面的,雖然不是很闊綽,但已經夠了。一直到后來,你找上我”

    “真感人,”杰森打斷他話“我們來聊聊那個信封吧——你曾拿著一個信封到德賴艾本豪森餐廳去,把它交給我們那位可敬的朋友。那個信封是誰給你的?”

    “一個傳話人。還會有誰?”

    “信封是哪兒來的?”

    “我怎么知道?信封裝在一個盒子里,送到我這來。已經送來好幾次了,每次都是這樣。我把盒子拆開,然后把信封送出去。其實,這種方式不就完全是遵照你的意思嗎?你說過,你不能再到我這來了?!?/br>
    “信封被你拆過了!”他故意說得很篤定。

    “從來沒有!”

    “你聽著,信封里的錢不見了?!?/br>
    “那就說明他們根本沒付你錢。信封里本來就沒有錢!”那個缺腿的男人拉高了嗓門說“不過,你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要是信封里沒有錢,你怎么可能會接任務呢?你不是已經接下那個任務了嗎?所以說,你跑來找我到底干什么?”

    因為我必須弄清楚。因為我已經快要發瘋了。我看到很多事情,聽到很多事情,可是我根本就弄不懂。我本領高強,反應神速可是,我現在和植物人沒什么兩樣!幫幫我吧!

    杰森從輪椅前走開,不經意地朝著那座書柜走過去。書柜旁邊的墻上掛了幾張直幅照片。從那些照片里,可以看出那個人的出身背景。照片上是一群德國士兵,其中幾個手上牽著德國狼犬。那些士兵擺出各種姿勢,有的站在營房前,有的站在籬笆旁邊有的站在一面巨大高聳的鐵絲網門前。門上的字被遮住了一半,露出幾個字母。dach

    慕尼黑達豪納粹集中營。

    原來他背后那個男人是個納粹分子。這時候,他忽然感覺到那個人有了動作!杰森猛一轉身,這才注意到輪椅旁邊綁著一個帆布袋,那個缺了腿的夏納克正把手伸進了帆布袋里。夏納克眼中仿佛快要噴出火來,傷痕累累的臉扭曲猙獰,他的手迅如閃電地從帆布袋里抽了出來。一剎那之間,夏納克手上已經多了一把短管左輪手槍。杰森還來不及伸手掏槍,夏納克已經開火了。那一瞬間,子彈擊中了他,一陣冰冷的刺痛突然從他的左肩蔓延開,然后又擴散到他的頭——噢!老天!他飛身向右撲到地上,在地毯上翻滾了好幾圈,抓住那盞沉重的落地燈,朝夏納克摔去。然后他又繼續翻滾,滾到輪椅背后。接著,他蜷起身體,飛撲出去,右肩撞上夏納克的后背,把那個缺腿的人從輪椅上撞了下來,摔到地上。那一瞬間,他把手伸進口袋里掏槍。

    “宰了你,我就可以拿你的尸體去領賞!”那個殘廢的人大吼著。他在地板上扭來扭去,拼命想穩住自己殘缺的身體,以便用槍瞄準杰森?!澳銡⒉涣宋业?!我要親手了結你!卡洛斯會付錢的!奉主耶穌之名,他會付錢的!”

    杰森飛身向左一躍,扣下扳機。夏納克的頭往后一震,脖子噴出一道血柱,死了。

    這時,房間門后傳來一陣哭泣,哭得很傷心。那種哭聲有點嘶啞,聽起來悶悶的,那是一種凄厲的哀號,哭聲中流露出恐懼與憎恨。那是女人的哭聲對了,那個女人!那是他的人質,他離開蘇黎世的通道!噢,老天!他的眼睛看不清楚了!他的太陽xue快痛死了!

    他拼命擠眼睛,終于慢慢收起視線。他努力讓自己忘掉那種劇痛。這時候,他看到了浴室。浴室的門開著,里面有毛巾、洗臉槽,還有一一座鏡面置物柜。他沖進浴室,猛力把鏡面拉開,只是他拉得太猛,鉸鏈被他扯斷了,整面鏡子摔到地板上,裂得粉碎。置物柜。里頭有好幾卷紗布,藥膏他把柜子里的東西一股腦兒全抓在手上。他得趕快離開槍聲。槍聲很危險從伯恩逃出銀行開始,作者不斷提到他手上有槍卻不能用,因為槍聲是記號,路上會記下他的樣子。由此可見,伯恩是隱匿行動的高手,知道什么時候哪些武器并不能用他得趕快離開,帶著他的人質,趕快離開這里!房間,房間。房間在哪里?

    那陣哭聲,那陣哀嚎循著哭聲的方向就找得到房間了!他沖到門口,用力踹開門。那個女人他的人質——她叫什么名字來著?那個女人背靠著墻壁,淚流滿面,嘴巴微微張開著。他一個箭步沖進房間,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拖了出去。

    “老天!你殺了他!”她哭喊著“他只是一個老人,而且沒有”

    “你閉嘴!”他把她推到門口,打開門,再把她推了出去。他模模糊糊地看見外面有些人影,在樓梯間、在欄桿旁邊、在屋子里。他們拔腿就跑,跑得無影無蹤。他聽到幾扇門劈里啪啦關上的聲音,聽到很多人大聲喊叫。他用左手抓住女人的手臂,拉扯之際,他感到肩膀一陣劇痛。他推著她走到樓梯口,再硬推著她走下樓梯,他的手扶在她身上,支撐自己的身體。他的右手還抓著槍。

    他們走到底下的門廳,走到那扇笨重的門前?!鞍验T打開!”他命令她。她乖乖把門打開。接著,他們經過一整排信箱,走向外門。他暫時放開她的手,伸手去開門,然后探頭看看外面的街道,聽聽有沒有警車的警笛。沒有任何動靜?!白甙?!”他一邊說,一邊拖著她走出門口,沿著石階走到底下的人行道上。他把手伸進口袋,皺著眉頭,掏出車鑰匙?!斑M去!”

    進了車子,他立刻拆開紗布,抓了一團壓在腦袋旁,止住滲出來的血。潛意識里,他有種很奇特的感覺,仿佛已經解脫了。頭上的傷口只是輕微的擦傷。他以為自己頭部又中了彈,嚇得驚慌失措。還好,子彈并沒有射穿他的頭骨,沒有射進他的腦子。所以,他不會再次經歷黑港島上的那種痛苦。

    “該死,趕快發動車子!趕快離開這里!”

    “去哪里?你沒有告訴我要去哪里?!逼婀值氖?,那個女人不僅沒有大聲哭叫,反而顯得很平靜,不合常理的平靜。她正看著他然而,她是在看他嗎?

    他又開始覺得頭暈目眩,看不清楚了?!笆┨仄沾帧彼犚娮约赫f出那個路名,但又不太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的聲音。他腦海中又浮現出那棟房子的影像,他看到那扇門,看到斑駁脫落的紅油漆,看到破裂的玻璃窗看到生銹的鐵欄桿?!笆┨仄沾??!彼终f了一遍。

    奇怪,是不是哪里不對勁?為什么車子的引擎還沒有發動?為什么車子沒有往前開?她沒有聽到他的命令嗎?

    他的眼睛不知不覺閉上了,然后他又奮力睜開。那把槍!那把槍在他的大腿上。剛才為了把紗布壓住頭,他把槍放在大腿上她!她正用手去撞那把槍!撞那把槍!那把槍掉在了腳踏墊上,他想彎腰去撿,她卻用力推開他,把他的頭撞向車窗。接著,她那邊的車門開了,她飛快地跳了出去,她跳到馬路上開始跑。她跑了!他的人質!他離開蘇黎世的通道!她正沿著洛文大道狂奔而去。

    他不能繼續待在車子里了。他甚至不敢再去碰這輛車。這輛車簡直就像一座鐵殼陷阱,會暴露他的行蹤。他把槍和那卷藥性膠布一起塞進口袋,然后一把抓起紗布,抓在左手上,可以在滲血時隨時壓住太陽xue。他從車里鉆出來,用最快的速度沿著馬路一跛一跛地往前跑。

    前面一定會有轉角,那里一定停著出租車。施特普代街。

    瑪莉圣雅各在寬闊的大道中央狂奔,路上沒有半個行人。沿著大道,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盞路燈?,斃虻纳碛皶r而出現在燈光下,時而隱沒在陰影中。洛文大道上偶爾會有車輛經過,她朝著它們猛揮手,但汽車卻從她旁邊呼嘯而過。這時候,有輛車從她身后疾駛而來,她全身都被籠罩在車燈的光暈中。她立刻轉身,把手舉高,祈求有人愿意停下來幫她,然而,車子總是從她旁邊加速呼嘯而過。這里是蘇黎世,而夜晚的洛文大道太寬闊了,太暗了,太靠近荒涼的公園,太靠近希爾河。

    然而,有一輛車不太一樣。車里的人知道她是誰。那輛車沒有開大燈,開車的人一直遠遠地看著她。他用瑞士德語和他的伙伴說話。

    “可能是她。夏納克就住在這條路上,大概再過一個路口就到了?!?/br>
    “停車,我們在這里等她跑過來。她身上穿的應該是絲就是她!”

    “我們最好先確認一下,然后再用無線電跟其他人聯絡?!?/br>
    那兩人一起走下車,左邊乘客座的那個人從車子后面繞過來,走到駕車人的旁邊。他們穿著老式的正統西裝,表情愉快又嚴肅,一副生意人的模樣。那個驚慌失措的女人朝他們跑來。他們快步走到馬路中間,駕車人大喊了一聲。

    “fralein!wasistlos?德語:小姐,你怎么了?”

    “救救我!”她大喊著“我我不會說德語。趕快叫警察!”

    乘客座的那個人說起話來很有威嚴,他用聲音安撫了女人?!拔覀兙褪蔷降娜?,”他用英語說“蘇黎世安全局。小姐,我們還并不清楚情況。你是鐘樓大飯店那位小姐嗎?”

    “就是我!”她哭喊著說“他不肯放我走!他一直打我,用槍威脅我!太可怕了!”

    “他現在人在哪里?”

    “他受傷了。他被槍打中了。我從車里逃出來的我逃出來的時候,他人還在車里!”她的手順著洛文大道指去“就在那里!大概再過兩個路口。他的車就停在兩個路口中間的位置,一輛灰色的雙門跑車!他有槍!”

    “小姐你放心,我們也有槍,”開車那個人說“來吧,上車吧,你坐后座。放心,你不會有事的,我們會很謹慎的??禳c,上車吧?!?/br>
    接著,他們汽車逐漸靠近了那輛灰色的雙門跑車。他們開得很慢,關掉大燈。跑車里沒有一個人,不過三十七號門口的石階上和路邊的人行道上卻擠滿了人,他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看起來很激動。這時候,乘客座的那個人轉過身,面向后座,和飽受驚嚇的女郎講話。她怯生生地窩在后座的角落里。

    “這里住了一個叫夏納克的男人,那間房子就是他家。那個人有沒有提到夏納克?他有沒有說要去找夏納克?”

    “他已經去過了。他逼我一起去!他殺了他!他殺了那個殘廢的老人!”

    “無線電!快!”乘客座那個人一邊和開車那人說話,一邊從儀表板上抓起無線電。這時,車子突然猛沖了出去,她趕快抓住前座的椅背。

    “你在做什么?里面有個人被殺了??!”“所以我們要趕快找到兇手,”開車那個人說“你剛才說,那個人受傷了,所以他可能還在這附近。我們這輛車沒有警燈,所以更容易找到他。當然,我們還是要先等一下,等偵查組的探員過來,不過,我們的任務不一樣,我們獨立辦案?!边@時候,車子開始減速,停到洛文大道的路邊,距離三十七號大約一兩百米。

    乘客座那個人對著無線電話筒說話,開車那個人則利用這段時間向她解釋他們的職務。這時候,儀表板上的無線電基座突然響起一陣雜訊,然后里面有人說:“請稍候,二十分鐘后就到?!?/br>
    “我們的長官很快就會趕到這里,”乘客座那個人說“我們等他一下。他想跟你談一談?!?/br>
    瑪莉圣雅各往后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吁了一口氣?!班?,老天,真想喝杯酒!”

    開車那個人笑了一下,朝他的伙伴點點頭。旁邊那個人立刻從置物箱里拿出一個小酒瓶,舉在半空中,朝那女人笑了笑?!靶〗?,我們的車不是豪華轎車,沒什么高級配備。我們沒有玻璃杯,也沒有小酒杯;不過,我們倒是有一點白蘭地。當然,這是緊急急救用的,但現在應該可以算緊急狀況了。喝一點吧,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br>
    圣雅各嫣然一笑,接過那個小酒瓶“你們兩位真是大好人,你們絕對想像不到我有多么感謝。要是哪天你們有機會到加拿大安大略省來玩,我一定幫你們做一桌頂尖的法國料理?!?/br>
    “非常感謝你,小姐?!遍_車那個人說。

    杰森斜眼看著那面滿是灰塵斑紋的鏡子,看著鏡中模糊的影像,檢查他肩膀上的繃帶。臟兮兮的房間里燈光昏暗,他眼睛一時還無法適應。施特普代街那棟房子和他腦海中的影像一模一樣,褪色斑駁的紅色大門、破裂的玻璃窗、生銹的鐵欄桿。盡管他受了傷,要在這里租房,房東什么都懶得多問。不過,當杰森把錢交給房東時,房東還是交代了一些事情。

    “要是你的傷口很嚴重,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醫生,他口風很緊?!?/br>
    “需要的話我會找你?!?/br>
    其實傷口并不很嚴重,藥用膠布暫時還可以撐一下,等他有了時間再找個信得過的醫生吧。施特普代街附近的密醫,他實在不放心。

    如果你陷入了緊急狀況,不小心受了傷,千萬注意,傷害不只是身體上的,心理上的傷害可能同樣嚴重。痛苦和身體上的傷害可能會引起非常強烈的心理反應。千萬不要掉以輕心,如果時間允許,你要想辦法調適自己的情緒,不要驚慌

    他已經陷入驚慌了,身體有些部位已經開始僵硬了。子彈射穿了肩膀,擦破了太陽xue,雖然那種感覺真實而痛苦,但還沒有嚴重到令他喪失行動能力。受了傷后,他的動作無法像平常那么隨心所欲、那么敏捷了,他的體力也無法達到平常的標準,不過,他還是可以從容不迫地行動。大腦還是一樣可以把信號傳到全身的肌rou和四肢,他還是可以行動的。

    休息一下,他的身體功能就會更靈敏?,F在,他已經失去離開蘇黎世的通道了,他必須在天亮前早幾個小時起床,想辦法離開蘇黎世。施特普代街的這位房東很愛錢,住在一樓。大概再過一個小時,他就要把那個邋遢的房東叫起來了。

    他躺下來,躺在那張凹陷的床上,頭靠著枕頭,盯著天花板上那盞沒有燈罩的燈泡,盡量不去聽那些縈繞在腦海中的聲音,他得想辦法休息一下。然而,那些聲音還是擋不住,像定音鼓般驚天動地席卷而來,縈繞在他的耳際。

    有個人被殺了

    你不是已經接下那個任務了嗎?

    他轉頭面對墻壁,閉上眼睛,努力不去聽那些聲音。沒多久,別的聲音又出現了,他突然驚坐起來,額頭上冒出汗水。

    宰了你,我就可以拿你的尸體去領賞!卡洛斯會付錢的!奉主耶穌之名,他會付錢的!

    卡洛斯。

    一輛大型豪華轎車駛進了雙門跑車前的空位,然后在路邊停好。十五分鐘前,警車就已經趕到洛文大道三十七號,而救護車也差不多在五分鐘前趕到了。附近幾間小公寓里的居民在樓梯間前面的走道上大排長龍,只不過,他們已經安靜下來,不像先前那么興奮了。有個人死了。在洛文大道這個寧靜安詳的小地方,有個人半夜被殺了。焦慮不安的情緒達到了極點。發生在三十七號的慘案,很有可能也會發生在三十二號、四十號、或五十三號。整個世界即將陷入瘋狂,而蘇黎世也即將隨著整個世界陷入瘋狂。

    “小姐,我們的長官已經到了,我可以帶你去見他嗎?”乘客座那個人從車子里鉆出來,幫瑪莉圣雅各打開車門。

    “當然可以?!彼绯鲕囎訒r,那個人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她可以感覺得到他輕柔的動作,跟那頭禽獸比起來輕柔多了。那頭禽獸的手像鉗子一樣,夾住她的手臂,而且還用槍抵住她的臉頰。一想到這個,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他們慢慢走到禮賓車的后門旁,然后她開門坐了進去。她的身體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然后轉頭去看旁邊那個人。突然間,她倒抽了一口涼氣,嚇得全身癱軟,喘不過氣來。見到旁邊那個人,她立刻回想起那幕恐怖的記憶。

    在路燈的照耀下,他的金絲框眼鏡閃閃發亮。

    “你!在飯店的人就是你!你跟他們是一伙的!”

    那個人有氣無力地點點頭,顯得十分疲倦?!皼]錯。我們是蘇黎世警方的特種部隊。我有點事要和你談一談,不過,我必須先說清楚,今天晚上在鐘樓大飯店,我們絕對沒有危害到你的生命安全,從頭到尾都沒有。我們都是訓練有素的神槍手,開再多的槍也絕不可能誤傷你。好幾次,當你太靠近那個人的時候,我們甚至不敢開槍?!?/br>
    這時,她的震驚慢慢平息了。那個人講話充滿了威嚴,而且從容不迫,讓她安心“那真該謝謝你?!?/br>
    “沒什么,一點小功夫,”那個警官說“好了,據我所知,你最后一次見到他,是在后面那輛車的前座上?!?/br>
    “沒錯。他受傷了?!?/br>
    “傷得多重?”

    “大概已經神智不清了。他手上抓著一團紗布,按住自己的腦袋,肩膀流血——我是說他西裝肩膀的部位有血跡。他到底是誰?”

    “名字不重要。他用很多化名。不過,你大概也看得出來,他是個殺手,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我們一定要趕快找到他,免得他繼續殺人。我們已經追捕他好幾年了,各國警方都在追捕他?,F在我們有機會了。別國的警察是沒這種機會的?,F在,我們已經知道他人在蘇黎世,而且受了傷。他絕不會在這附近逗留,不過他又能跑多遠呢?對了,他有沒有和你說過要怎么逃出蘇黎世?”

    “他打算租輛車。大概想用我的名字去租。他沒有駕駛執照?!?/br>
    “他騙你的。他身上有各式各樣的假證件,用那些假證件到處跑。你只不過是個可以隨時被犧牲的人質。好,我們從頭來。你把他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從頭到尾詳細地告訴我。你們去過哪些地方,見過什么人。想到什么就告訴我?!?/br>
    “有一家餐廳,德賴艾本豪森,有一個很胖的男人。那個人怕他怕得要命”瑪莉圣雅各把她記得的每一件事都一一說了出來。那個警官偶爾打斷她,問她一些問題,例如,那個殺手說了些什么話,有什么樣的反應,或是突然做了什么決定。警官三不五時地把金絲框眼鏡拿下來,漫不經心地擦一擦,或是緊緊掐住鏡框,仿佛這樣就可以克制內心的惱怒。那個警官就這樣巨細靡遺地盤問瑪莉,整整將近二十五分鐘,然后做了個決定。他跟司機說了幾句話。

    “德賴艾本豪森????!彼D過來對瑪莉圣雅各說“那個殺手說過的話,我們還要仔細查證。你說他神智不清,那很可能是裝出來的。他在餐廳說的話只是一小部分,他知道的事還多得很?!?/br>
    “神智不清”她低聲嘀咕著這幾個字,忽然想到一件事“施特普代施特普代街。破裂的玻璃窗,房間?!?/br>
    “你說什么?”

    “‘施特普代街有棟福利宿舍?!衣犚娝f過這句話。當時事情發生得太快,我記不太清楚,不過,他確實說過這句話。就在我跳車逃跑的時候,他又說了一次。施特普代街?!?/br>
    這時候,司機開口說:“那地方是瘋人院。施特普代街!”

    “我聽不懂他說什么?!爆斃蚴パ鸥髡f。

    “那一帶是個沒落社區,跟不上時代,”那個警官說“從前那里有座舊紡織工廠,后來變成一些不幸的人的避難所不過,還有另外一些人也會躲在那里。走!”說著,他向司機交代了一句。

    車子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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