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魚今天上鉤了嗎 第7節
在這一秒,陳遲俞那雙映著她面龐的黑眸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深邃許多,像潛入深海才能見到的一片濃郁的墨色,什么都看不清,卻又知道那里有暗流在涌動。 大約是半晌,又大約挺長一段時間后,陳遲俞俯身,一手扣住她掌心,一手托著她胳膊,力道溫柔地將她從水中拉起。 待她站穩,他松開她的手,然后在她盈盈目光中脫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去換身衣服吧,小心著涼?!彼f。 “謝謝?!?/br> 周望舒垂眸,表面看似矜持,實際是快壓不住嘴角了,這嘴角比ak都難壓。 她轉身朝外面走,但沒走兩步,視線里出現了個很礙眼的人。 cao。 她在心里暗罵:怎么在這兒也能碰到周晉宇這傻缺。 “精彩,”周晉宇鼓著掌朝她走來,“實在精彩,奧斯卡影后都沒你會演吧?!?/br> 周望舒正要開口懟他,一個人突然將她拉到了身后。 是安彌。 安彌擋在她跟前,并回頭向她投去一個“撕逼讓我來”的眼神。 看到安彌也在,周晉宇盡管很努力的挺直腰桿假裝鎮定,但他那顫抖的眼神出賣了他,這么多年不知道被安彌揍了多少頓的他根本沒法不害怕。 “安彌,我警告你別亂來?!彼_始后退。 警告有用嗎? 當然沒用,安彌跟人撕逼從來都是‘上來就撕,絕不逼逼’,二話不說抬腿就給了他一腳。 安彌從讀幼兒園開始就在練格斗了,周晉宇本來離池子挺遠,安彌這一腳直接送他下去洗了個澡。 宴會廳里的人見剛上來一個美人魚,又下去一個落湯雞,看得直樂,好些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還拿出手機拍了照發給親朋好友鑒賞。 所以這件事很快傳到了周信宏那兒,周望舒剛在山莊里的酒店換完衣服,周信宏就給她打了電話過來。 “望舒啊,”周信宏用一副慈愛長輩的無奈語氣和她說,“你怎么又跟你哥在外面鬧起來了,兄妹之間有什么事兒非要鬧得這么難看,你就算不顧及他的臉面,也該顧及顧及我們周家的臉面?!?/br> 周望舒聽得直翻白眼,說得他有多顧及周家臉面似的,周家的臉早都被他丟完了,誰干得出來在妻子患病即將離世之際和妻子的閨蜜搞到一塊兒這種事,甚至還禽獸不如的在別人病床前茍且。 她一直懷疑,她mama就是被他們活活氣死的,不然明明醫生都說那段時間她mama病情很穩定,怎么會突然說沒就沒了。 干出這種事,還有臉在她面前裝慈父,蛇皮袋都沒他能裝。 她很清楚,要不是她mama把周氏集團的股份給了她,她這個親爸怕是連假惺惺的父女情深都懶得跟她裝。 除了她名下那12.1%的股份,周信宏一點兒都不在乎她這個女兒,這是她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明白的事。 從看清他的那一刻起,她搬出了那個令她惡心的家,不再徒勞地胡鬧,收起脾氣,開始左右逢源,與人交友,放棄曾經想當畫家的夢想,一邊在各項提升自我的領域上苦下功夫,一邊努力維持花瓶人設,順便配合周信宏出演父女情深,然后在暗處積累實力。 總有一天,她會把周信宏從他最在乎的周氏集團里給趕出去。 安彌的原生家庭和她很像,但安彌她爸沒周信宏那么難對付,安彌每天可以變著法的折磨她爸,但她不行,那些法子對周信宏壓根不管用,想對付周信宏,必須從周氏集團下手。 周信宏這人吃軟不吃硬,周望舒拉著張快yue了的臉哭唧唧地說:“人家都落水了,那宴會廳里空調開那么大,我從水里出來可冷了,爸你卻只關心周家的臉面,嗚嗚嗚嗚?!?/br> 聽她一個勁兒委屈的嗚嗚嗚,周信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沒裝到位,忙忙安慰她:“是爸爸粗心,我寶貝女兒沒凍壞吧,你還在那溫泉山莊里嗎,我馬上叫人把預防感冒的藥給你送過去?!?/br> 周望舒真的快yue了,但戲得演全,愣是強忍著惡心和周信宏打完了這通電話,好在這戲也不需要啥演技含量,全程“嚶嚶嚶,嗚嗚嗚,爸爸不愛我了,心好痛”,就行。 掛掉電話的上一秒,她還在嬌聲嬌氣地說:“爸爸就是不愛我了,嚶嚶嚶,人家不想跟你說話了?!?/br> 掛掉電話的下一秒,她聲音立馬粗八度的罵了聲:“老逼登?!?/br> 在旁邊看完她這變臉表演的安彌很難不笑。 周望舒瞥她一眼,“收起你那大牙,下去了?!?/br> 安彌的目光上下一掃,“你就這么出去?” 周望舒卸了妝后沒再化妝,現在素面朝天,換的衣服也挺素,一下從嫵媚美人魚變成了純情小白花。 “就這么出去有什么問題?”周望舒頭發一撩,“美貌這塊兒不是咱驕傲,化不化妝都美得冒泡,誰看了都得五迷三道?!?/br> 安彌又笑了聲,“你還押上了?!?/br> 周望舒接著又秀了一手:“文采就是這么棒,隨便出口就成章,從小就是別人榜樣,任他們拼了命也攆不上,喲喲,切克鬧?!?/br> 她不僅押上了,還邊唱邊跳上了。 安彌笑著搖搖頭,“走啦,還下不下去了?!?/br> 兩個人從房間里出去,朝電梯間走,但路過一間房時,周望舒忽然停下了腳步。 見她停下,安彌正想問她怎么不走了,周望舒卻在她開口前搶先跟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躡手躡腳地將耳朵貼在了她們跟前這間房的門上。 安彌也跟著她把耳朵貼上去。 這家酒店的房間隔音效果不太好,不用把耳朵貼這么近也能聽清里面在說什么,周望舒就是聽到里頭傳出來了周晉宇的聲音才停下的。 兩人趴門口聽著里面的談話: “哥,你別管我了,周信宏他能拿我怎么樣?!边@是周晉宇的聲音。 “我是你哥,我能不管你嗎?你說你招她干嘛,哪次討著好了?”這是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能被周晉宇叫哥的人當然就是周崇禮了。 “我是沒討著好,但她也沒好到哪兒去,我這叫自損一千傷敵八百?!?/br> “有什么用?你覺得周信宏會把公司給她這么一個可勁兒倒貼男人的戀愛腦?這不相當于是把公司拱手讓人?你純屬白費功夫,自討苦吃?!?/br> 可勁兒倒貼男人的戀愛腦?! 他們竟然這么想她?! 周望舒提起一口氣,然后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那她就放心了。 “萬一她哪天不戀愛腦了呢?我這么跟她耗下去,就算她以后不追著男人跑了,她在周信宏還有那些個董事眼里也是個上不了臺面的?!?/br> 喲,周晉宇那沒發育完全的大腦還能想到這兒呢,也是挺難為他腦子的。 周望舒覺得沒有聽下去的必要了,這倆腦子都不太好使,沒有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的必要。 離開酒店,兩人去往宴會廳。 晚宴已經開始,周望舒拉著安彌落座。 在一眾身著西裝與禮服的人群里,周望舒都不用刻意去找,一眼就看到了只穿著純白襯衫的陳遲俞,他這人氣質干凈,穿白襯衫看起來就更干凈了,像浸了水的白玉一般,養眼,實在養眼。 坐下來十多分鐘,周望舒一口東西沒吃,光看陳遲俞去了。 什么叫秀色可餐?這就叫秀色可餐。 又過了會兒,她看見陳遲俞拿著手機起身朝外走,估計是有重要的電話要接。 周望舒眼珠子一轉,偏頭跟安彌說:“你先吃著,我出去一趟?!?/br> 周望舒跟著陳遲俞來到宴會廳外,與他保持著十來米的距離,等看見他放下手機才朝他走過去。 “陳先生?!彼χ鴽_他打招呼。 “周小姐?!?/br> “叫我周望舒,”她不想他叫她周小姐,以后也不想總是客氣的叫他陳先生,但這會兒她腦子里又冒出來一個想法,頭一歪,向他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鬼靈精怪地開口,“叫望舒更好,叫寶貝更更好?!?/br> 陳遲俞:“……” “有事嗎?”陳遲俞索性直接越過了稱呼。 “有點兒不舒服,想回房間躺著,看見你在順便跟你說一聲,你的衣服我帶回去洗干凈了再還你?!?/br> 陳遲俞不疾不徐地開口:“不用還了?!?/br> 周望舒也不跟他客氣,“行?!?/br> “還有件事想麻煩,”周望舒說,“你能送我回房間嗎,我那個混蛋哥哥也住那層?!?/br> 她沒化妝,比起之前的濃妝艷抹,此時頂著素凈的一張臉,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憔悴與嬌弱,讓人很有保護欲。 陳遲俞像是思量了會兒,然后側身,“走吧?!?/br> “謝謝啦?!敝芡嫘ζ饋?,雪白的皮膚上跳出兩顆小小的梨渦,甜得像盛夏艷陽天里的蜜桃。 像是被她甜美又明媚的笑容晃了心神,陳遲俞在微怔片刻后,將目光從她臉上的梨渦移至別處。 “走吧?!彼僖淮握f,似乎忘了這話已經說過。 “嗯,走吧?!敝芡鎸墒直车缴砗?,不自主想蹦著走,但想到即將實施的計劃,她強行壓住了步子。 宴會廳到酒店有一段距離,約莫要走十來分鐘。 夏天的夜晚路燈下總有飛舞的小飛蟲,橙黃色燈光一圈一圈落在地面,周望舒像個小孩兒似的每步都要踩著影子走,陳遲俞在她身后看著她。 在這只有他們二人的僻靜處,陳遲俞身上的疏離感淡了許多。 前方還有一半路程,周望舒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了。 她停下來,身子晃了晃,然后直愣愣往后旁邊倒。 陳遲俞注意到她身體的晃動在她倒下的那一瞬間就接住了她,“周望舒!” “糖……”周望舒躺在他懷里,氣若游絲。 陳遲俞眉心蹙著,“低血糖了?” 周望舒虛弱的點點頭。 她此刻臉上沒有帶妝卻看不到一點血色,是以陳遲俞不疑有他,頃刻將她橫抱起來朝酒店方向快步跑去。 他雖跑著,步子卻很穩,周望舒一點都不覺得顛。 此刻她靠在他懷里,能聞到他身上那股似雪松與溪水般極清冽的味道,還能聽到他胸膛下的心跳,嘭嘭嘭嘭…… 明明在奔跑的人是他,她的心跳卻也跟著他一起加速,都分不清,到底誰的心跳更快一些。 她深吸一口氣,微微轉動脖子,將腦袋埋進他懷里。 然后,偷笑。 她笑的幅度不小,肩膀都跟著在顫。 感覺到胸膛處的震動,陳遲俞低頭,視線正好撞上她抬眸,她眼底是完全沒想藏起來的笑意。 陳遲俞停下來,“周望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