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酸菜魚
現在回想起來,母親真正擅長的是做豆醬,煮一鍋黃豆,捏團,放在火炕上,用棉被焐幾天,看到生出菌絲,便封入瓷壇中。母親是典型的農村婦女,除了豆醬,母親還釀醋、長豆芽、點豆腐,辛辛苦苦大半輩子了,所采用的手藝都是承繼傳統,我們家的豆醬做法和別人家的比起來也沒什么太大的不同,但是每次吃到別的豆醬,我都會感到不同的滋味。 最讓我記憶深刻的是母親做的酸菜魚和別人做的不一樣。酸菜魚這幾年已經不像我童年記憶中剛剛在隴東大地登陸時那么火了,但真正能做得出讓人難忘的味道的,只有母親的土法子了。母親很少出門,所以對酸菜魚只聞其名,不知其味。我有一個生而帶來的怪癖,豬牛羊rou一律不吃,唯獨魚rou。自從在幾個親戚家吃過幾次酸菜魚,多年來便對這道四川名菜念念不忘。香,辣,嫩,鮮,似乎自己喜歡的菜肴的滋味這道菜全都囊括了。所以我們家吃魚湯時,我有意無意的說了幾次,特別是對一個親戚高超的酸菜煸炒手藝進行了高度的頌揚,沒想到母親真的聽在了心里。 母親不太識字,不會看菜譜。她的酸菜魚做法,完全是依葫蘆畫瓢。人家到我家聊天,不知怎么就聊到了酸菜魚,啰啰嗦嗦一下午,第二天母親便從集市拎回一條四斤的大草魚。 那次魚讓我終于領教了什么叫酸菜魚??┲┲?,我一邊啃著菜葉,一邊吐魚刺。不過不管如何,我們家幾十年的煎魚,熬魚的歷史終于有了突破,我可以品嘗魚的另一種滋味了。母親盛了米飯,夾了幾口,看我的表情,問我怎么樣。我和父親都笑了,趕忙連說好好。 高考前的日子,我是在家復習沖刺。那時,很辛苦。白天熱,晚上還要熬夜。農村睡覺都很早,母親往往半夜醒來后,看到我的燈還亮著,便在那邊嘮叨,讓我注意身體。到縣城考試的前一天中午,一推門,我看到母親正在刨魚鱗,說要做酸菜魚。我一看覺得不像我見過的草魚。再仔細一看,原來是條梭魚。我好笑的反駁,媽,人家飯店做酸菜魚可都用的是鯉魚呢。她抬頭看看我,笑了。鯉魚都是人工養殖的,聽說為了防病要用藥喂的,聽人家說吃了可不好。我給你做海魚的試試吧。我不禁啞然失笑,母親真是個改革急先鋒,只做過一次,便要創新,是不是有點cao之過急?但是話說回來,只要用心,誰又敢說酸菜魚不可以用海魚去做呢? 正宗的酸菜魚,魚rou和魚骨是分開的,母親似乎并不清楚這一點,她的酸菜魚總是骨rou不分的,而且她基本不放辣椒。雖然這種奇怪的做法讓我和父親吃起來很艱苦,要一根一根吐刺,也沒有那種大呼香辣過癮,大汗淋漓的暢快感覺。但是,她的技術總算有了很大的突破,她用心爆炒的酸菜,很爛,吃起來可真香。 去年春節,母親突然想起來冰箱里還有兩條梭魚。便決定要用這兩條冷凍魚給我們做酸菜魚。我和父親真的大跌眼鏡,因為哪個廚師會用渾身全是冰霜的魚做酸菜魚呢?一是魚已經不新鮮了,二是我們怕被魚刺卡著。母親這次似乎很有自信,她把魚rou一片一片片好,還放了花椒面。在燒煤的小火爐上放好鐵鍋,倒了不少菜籽油,那濃郁的香氣,真讓人垂涎三尺,頃刻間充滿了屋子。 魚上來了,很鮮,沒有小刺。夾了幾筷子酸菜,很嫩,很香。我們很仔細的吃,把魚吃得干干凈凈。 不辣么?母親問,下次多放點辣椒,四川人的菜都很辣。你這幾年在四川呆久了,怕是吃不慣我做的這個味了。母親看著我吐了一盤魚刺,樂開了花。 我的心頭顫動著,有股滋味說不出來?,F在我偶爾也自己下廚,看了菜譜,終于知道魚可以有很多種滋味呢。而在那個被叫做母親的人的手里那種酸菜魚的做法,我試了好幾次也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