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青梅/青梅夭夭 第7節
溫冀走到了講堂之上,先是問候了一下新來的學子賀霖佑,然后才開始自己的講課。 猶如之前一般,和他們講述了一些千古作畫大家,之后又是講一些作畫的技巧,字詞深澀,拗口難懂。 什么“八格”“七候”“六氣”“六長”等等,總之洛朝朝是聽了一點腦袋就開始點頭了,但是又不能困得太明顯,畢竟這位教習對她可是出了名的嚴苛,其他的課堂她倒是可以小憩片刻,但是這位溫夫子的課堂,那是點兩下頭都會被發現的。 洛朝朝眉毛輕挑,逼迫自己的眼簾不要合上,好在高位上的人講了沒一會,便說叫他們自行練習了,但是今日所作之畫的內容,是魚。 洛朝朝之所以慶幸,那是因為低頭作畫終于不用一直故作認真地望著夫子了,況且她作畫可快了,比其他學子都快,也等于就有了瞌睡的時間。 外面天一熱,再加上微風拂過,更讓人有了困意,洛朝朝就是這樣支著小腦袋,眼睛迷離地望著窗外,然后眼皮子就開始打架了。 “啪嗒”的一聲重響,嚇得洛朝朝身子一激靈。 溫夫子不知何時,晃晃悠悠來到了她的面前,一教鞭落在了她的桌上,見洛朝朝回神了,他又笑著和洛朝朝道:“洛朝朝,看外面的風景,可給你帶來了一些靈感?” 瞧他那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活脫脫的就是一只笑面虎。 洛朝朝點點頭:“似乎是有了那么一點靈感?!?/br> 溫冀指著洛朝朝還是空白的宣紙,說道:“那便動筆吧?!?/br> 溫夫子見她已經拿起筆了,于是便背著手晃悠悠地離開了。 洛朝朝不滿地嘟唇,四下環顧了一圈,發現大家都極為認真地在作畫,唯有自己百般無聊地在發呆。 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洛朝朝終于拿起筆,腦子里勾勒著魚兒游動的模樣,隨后便落筆。 三兩下,畫完了,洛朝朝看著自己紙上糊做一團的魚兒,極為滿意,自顧自欣賞似地點點頭以后,然后抬眸。 畫前看了四周一眼,發現大家都在作畫,畫完以后她環顧四周,發現大家還在作畫。 哦,不對,有一人應該是畫完了。 賀霖佑此刻已經端正地坐在那里,也沒有繼續下筆作畫了,不過,夫子第一眼卻是沒看見他,而是朝著洛朝朝走來。 溫夫子就好像是一只狐貍,細長的眉眼帶著笑意,一看見洛朝朝停筆,他就走過來了,似乎就是等著洛朝朝停筆的這個瞬間。 其實,起初洛朝朝也不是那么討厭這位夫子,后來上他的課多了,發現這個夫子極為喜歡調侃她,漸漸的,她也就變得不那么喜歡上溫夫子的課了。 洛朝朝也不知哪里得罪這位夫子了,若要論上他的課不認真的,應該大有人在吧。 柳戰逸不就經常在他的課上睡得和豬一樣么。 而她因為畫畫不好,經常被他點名。 溫冀走了過來,笑著問洛朝朝:“這就畫好了?” 被人說多了,臉皮自然也就厚了,洛朝朝坦然攤開紙面,任由溫冀不懷好意的目光投射下來。 溫冀在看見洛朝朝畫的一瞬僵住了嘴角,洛朝朝的畫極為簡單,魚身加魚頭部位只用了菱形表示,魚尾只是一個小小的三角,頭部畫上一點小黑點表示是眼睛,身上再畫上一些小月牙代表魚鱗,那樣一條完整的魚就畫完了。 洛朝朝睜著無辜的大眼,看著溫冀那張豐富多變的臉,笑著問道:“夫子您看,學生的這條魚畫得像嗎?” 溫夫子無可救藥地搖搖頭,然后拿起洛朝朝的畫朝著講臺走去。 洛朝朝知道,他這怕是又要拿自己的畫給眾人當做反面教材了。 拿走洛朝朝的畫以后,溫冀又開始游走書桌之間,并且時不時地停下腳步,俯首仔細端詳其他學子的畫作,終于,在游蕩在賀霖佑的桌前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賀霖佑恭謙有禮,朝著走過來的夫子俯首行禮,然后便任由溫夫子端詳了。 溫冀看見他那線條柔和,魚鰭清晰,以及活靈活現的游魚形態,連連點頭。 這筆工,簡直將水中游動的魚刻畫得惟妙惟肖,不過他這畫倒是和洛朝朝的畫有異曲同工之處,都是簡單的幾筆就勾勒出了一幅畫。 但洛朝朝和他的畫,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溫冀笑著點點頭,然后拿起賀霖佑的畫,滿意地朝著講臺走去,將兩幅天差地別的畫作擺放在了一起。 不一會,眾人也多畫得差不多了,溫冀這次沒有再下去查看每個人的畫,而是在大家停筆以后,拿起了自己桌上的兩張畫,示意大家看他。 溫冀先是展開了洛朝朝的畫,用教鞭指著洛朝朝畫的魚。 “我方才四下轉悠了一圈,你們畫得如何,我心里也有數了,所以我從你們當中,選了兩個畫畫最為‘出眾’的作品,拿上來給大家參閱一些?!?/br> “我現在手上這幅,乃是洛朝朝所畫,可有人想點評一二?” 望著那條呆笨的幾何魚,眾人不約而同地笑出來,也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夫子,你那不是魚,是小兒涂鴉?!?/br> 洛朝朝尋這聲音看了過去,果不其然,又是那個柳戰逸接舌。 洛朝朝怒目反擊:“你懂什么,那是筆簡神像?!?/br> “噗呲”,柳戰逸道:“你那是四不像?!?/br> “好了?!睖胤蜃雍鋈怀雎曋浦苟说臓庌q,隨后他拿起指著洛朝朝畫上的線條道,“你有筆簡神像的想法確實不錯,可你看看你自己所畫的,筆墨倒是挺簡的,可是神又哪里像了,線條粗糙,看著比山上的金櫻毛刺還要多,畫畫講究線條細膩柔和順暢,我瞧你的畫啊,是把筆放在紙上刷了?!?/br> 下面響起了低低的笑語聲。 洛朝朝面上有些難堪。 溫夫子沒有再看洛朝朝,然后另外拿起一幅畫,那是賀霖佑所畫的小金魚。 金魚兩側的魚鰭飄然生動,明明四周沒有畫水,卻好像這魚就是身在了水中,自由游動。 可以明顯的看出,別人的畫是一氣呵成的,線條細膩,流暢好看。再看洛朝朝的,確實,銜接處生硬明顯,就好像書頁沒有裁齊,一頁大了一頁被狗咬了,兩張重合在一起,不好看又還那么多邊邊角角。 其實,現在的溫夫子倒也沒指望他們畫出物件的神韻,而是教他們作畫需要的技巧,而洛朝朝連這最基本的線條都畫不好。 此時此刻,洛朝朝不僅僅是難堪,還有些慚愧。 “賀霖佑,你起來與大家說說,你是如何作畫的?!?/br> 溫夫子坐在講堂之上,公然點了賀霖佑的名字,此刻,眾人的目光也紛紛看向了賀霖佑。 少年緩緩起身,不懼眾人的目光,依舊神情淡然,道:“學生幼時,家中父親曾尋擅畫之人上門親受學生畫技,故而有此水準,夫子若要學生硬說出了所以然來,學生也不知如何作答?!?/br> 他倒是謙虛。洛朝朝憤憤想著。 溫夫子聽到賀霖佑的回答,神情很是滿意,甚至撫著胡須點點頭道:“坐下吧?!?/br> 隨后又轉頭看向洛朝朝。 “洛朝朝,你這畫技啊,該請教一下人家?!?/br> 第9章 “若覺得請教我這個老學究麻煩,你們也可向你們的同窗請教一二,同輩之間,總比向我這個夫子容易開口一些?!?/br> 溫夫子雖然說的不錯,但是一屋子的公子小姐,又有幾個人甘愿低頭向家世不如自己的人請教呢,況且這個年紀的孩子玩性大,此刻聽夫子的話連連點頭,可能過一會便把夫子的囑咐忘得一干二凈了。 洛朝朝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反正她是不打算找賀霖佑學習畫畫的技藝的,身邊比她畫得好的人比比皆是,她隨便找一人也能指點她,并非一定要找賀霖佑。 她心里這么想著,嘴上道:“弟子會考慮的?!?/br> 那也就是說,賀霖佑還不一定具有指點她洛朝朝的資格,主要還是得看她的意愿。 溫夫子笑道,并沒有指責洛朝朝,而是繼續自己的講課。 這一節課,倒是讓他認識到了那個新來的學子,身為教畫畫的夫子,堂內任何一個畫畫得好的人,都能引得他的注意,況且,賀霖佑還謙卑有禮,這更是讓他好感倍增。 坐在洛朝朝身后的肖桐青看著自己畫得和洛朝朝差不多的墨魚,內心郁悶,然后不由得將目光看向了賀霖佑的方向,眼里閃過思量。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洛朝朝扭頭就出去了。 肖桐青猶豫再三,還是走到洛朝朝的桌前,拿上了洛朝朝那張被夫子退回的畫,朝著賀霖佑走去。 之所以用洛朝朝的畫,她也是想著,如果以洛朝朝的名義去求問,想必賀霖佑不會拒絕,畢竟書院里誰敢不給洛朝朝面子,正好,她也是為了朝朝好,畫畫學好了,夫子肯定會夸朝朝的,朝朝知道她為了她這么做,一定會很開心的。 抱著這樣的心態,肖桐青忐忑地朝著賀霖佑走去。 賀霖佑此刻正俯首寫東西,眼睫半垂著,光潔的側臉在光線下微微轉動,應該是在謄抄著什么東西。 肖桐青越是走近,越是緊張,甚至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唾沫。 “那個,賀同窗?!?/br> 肖桐青小心翼翼地開口,聲音低柔試探的樣子,是很多人都難以招架的嬌羞模樣。 她的身邊,無論是洛朝朝還是其他人,都抵不住自己這副模樣求人,想必,這位賀同窗,也不會拒絕自己的。肖桐青這般想著。 賀霖佑聽到了她的聲音,眼眸微側,先用余光看了一眼肖桐青以后,才正經轉過腦袋看向肖桐青。 少年好看的臉龐甫一轉過來,肖桐青呼吸有一瞬的凝滯。 “有事嗎?”賀霖佑神色淡漠地問。 初見賀霖佑的時候是在飯堂,是洛朝朝不小心將飯菜潑到他的懷里的時候,那時候的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甚至也沒看出有什么好看的,后來他又來了他們童院甲齋,恍惚幾眼她便悄悄在心里給他掛上了標簽。 其實齋內很多人都悄悄議論過,說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人,只是這人天生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再加上柳悅意的有意無意宣誓主權,生生斷了那些試圖靠近的人的心思。 見賀霖佑和自己說話了,肖桐青鼓起勇氣,放柔自己的語調,道:“課堂上夫子說同窗之間應該互幫互助,所以我這趟來,是想替朝朝問問賀同窗,能否,指點一下這幅畫?” 說到最后,肖桐青似乎豁出去一般,將洛朝朝的畫往賀霖佑面前一遞。 “朝朝有事,所以賀公子將這畫中的不足直接告訴我便可,我會轉述給朝朝的?!?/br> 賀霖佑的目光落在了洛朝朝的畫上,漆黑的眸子眨巴兩下,看不清眼底的神色。但是那眼睫掃得,肖桐青更是緊張,她站在,他坐著,從她的角度看過去,能將那卷翹濃密的眼睫抖動的頻率盡收入了眼底。 賀霖佑看了一會,收回目光,眼睛淡淡掃了一眼肖桐青,道:“抱歉,我能力有限,教不來天資愚鈍之人?!?/br> 賀霖佑此話倒也不是諷刺洛朝朝,而是就事論事。 洛朝朝已經八歲了,不是三歲,如果是個三歲孩童畫成這般,他賀霖佑還覺得有救,可這畫是出自洛朝朝之手,用之前叫他老師說的話:此乃朽木,不可雕。 賀霖佑說完,便坐正身子,不理會肖桐青一眼。 肖桐青握著紙張的手用力到泛白,甚至微微顫抖,然后忿忿轉過身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而此刻的洛朝朝,渾然不知,自己的朋友已經為自己整了這么一出。 洛朝朝和洛文禮笑著從外面進來的時候,渾然沒有發覺肖桐青的不對勁,直到坐下來了,才發現自己的桌子明晃晃地擺著那幅畫,而她記得,自己之前似乎已經把這幅畫壓在了書下面,這畫是決計不可能跑到自己的桌上來的。 洛朝朝正疑惑著呢,肖桐青這時候上前,一幅極為氣憤的模樣。 洛朝朝見她如此模樣,倒是先開口問了:“可是有人動過我的桌子?”洛朝朝第一想法,便是柳戰逸那個閑得慌的人沒事又來招惹她了。 不曾想,肖桐青道:“朝朝,是我拿了你的畫?!?/br> 洛朝朝松了一口氣,問道:“怎么了嗎?” 肖桐青拉起洛朝朝的手,一臉委屈地道:“朝朝,方才夫子不是說,叫我們想學畫畫的去請教一下賀霖佑么,我方才就是去了,但是我想著也為你問個一二,問回來我好教你,我們二人一同進步,可是我拿著你的畫過去的時候,那個賀霖佑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