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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秋節從醫院出來,很平靜。 只是聽不見了而已,他又不是沒經歷過,至少這次,他還會看唇語不是嗎。 跳樓那事鬧得很大,校方干脆給所有的學生放了個小長假,然后焦頭爛額地處理。 回家,謝秋節深夜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然后從床上爬起來去翻找吳郁曾經送給他的書。 復古的封面,厚重的手感,他不喜歡看干巴巴的文字,所以從未翻看過這本書。 他拍了拍表皮,抖著書上不存在的灰塵,一封信從紙張間掉出來,落在地上。 是一封粉紅色的信。 寫給謝秋節: 從始至終,這些話我一直不敢跟你講。 正如他們說的,我是個同性戀,我喜歡男人,所有人都說我有病,他們捉弄我欺負我,你是我在這個學校遇見的第一個給我善意的人。我很感謝那個晚上你救了我,也很感謝我遇見你,或許在你眼里并沒有什么,你只是從那里路過。 只是當時的我或許真的太過絕望了,我被他們踢打拼命掙扎時滿腦子只有要是我死了就好了,世界上怎么會有我這么奇怪的人。算了,你不愛聽我說話,你話好少。但我還是想說,如果世界真的有英雄,在我眼里大概是你那樣的。 如果我像你一樣厲害就好了,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不被別人欺負。 你可能不知道我喜歡你,說出來或許會讓你感到惡心,所以只敢用這種方式告訴你(至少這樣我看不見你厭惡我的樣子)。我喜歡你那天晚上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我面前,喜歡你戴著助聽器坐在頂樓聽風的模樣,喜歡你總是一個人寫著作業發會兒呆,喜歡你每一句冷冰冰話語里藏著的善意,喜歡跟著你偷偷看你眉毛旁邊的痣還有很多很多,不過,都該結束了。 我答應我媽去治病了,如果能治好的話,我就是個正常人,再也不會喜歡男人了,不會被別人欺負了?;蛟S能治好,或許不能治好,但是不管以后怎么樣,我都希望你幸福。 下輩子,我要是個女孩就好了,你會不會多看我一眼,好想被你喜歡啊。 吳郁。 下面還有一條被黑色筆劃掉的句子你應該不會打開這本書,這樣也好。 后來謝秋節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只要一閉上眼睛,他就會想起那灘血紅,想起那封遺書一樣的情書,想起活生生的生命在他眼前消失。 想起他親眼目睹過的死亡。 他在心理咨詢室對老師說他害死了人,崩潰哭著說吳郁是他害死的,無數次的崩潰,哭到嗓子嘶啞。 謝秋節將那些回憶挖出來時,不知道原來那么久過去,再想起來還是一樣痛苦。 他窩在墻角忍不住地崩潰,發出壓抑的泣音,如同當年心理室里那個無數次崩潰的自己。 我只是個累贅,喜歡我的人自殺了。 夏猶清不可以自殺,不可以。 不能,他不能喜歡我。 活著好累,真的好累。 我害死人了,是我害死吳郁。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有病,我是殘缺的。 謝秋節,別想了。 求你了,別想了。 不準想了,忘了,都快忘了。 好討厭這個世界啊。 我累了,我放棄。 不敢回想的回憶收不住地在腦海里播放,他喘不上氣,眼淚不受控制地掉,呼吸都變得疼痛,用指甲摳著自己的胳膊強制自己冷靜,胳膊生疼,好疼。 痛了就清醒了,他告訴自己不能這么死,還有人在乎他。 但他又不可自拔地很討厭這個世界,討厭那些惡意,討厭所有人的偏見和歧視,討厭他無能為力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謝秋節想消失在這個世上。 痛苦麻木了他的理智,謝秋節神情木然地推開窗戶。 夜風灌了進來,忽然想起天臺上那個吻,夏猶清帶著明朗又溫柔的笑意對他說:好,多久我都等你。 他想要夏猶清。 喜歡男人怎么了。 謝秋節看見黑夜,將窗戶關上,不管不顧地去敲夏猶清的房門,帶著經年壓抑的痛苦撞進他懷里。 第57章 天亮了 夏猶清不眠不休費盡心思哄了一晚上,謝秋節才在臨近天亮時累到睡著,情緒消耗太大了。 睡著之前還強睜開一條縫再次確認,夏猶清,你會消失嗎? 不會,只要你需要我,我一直在。 夏猶清將他緊緊摟在懷里,身上的溫度傳過去,被他特有的氣息環繞,謝秋節才會覺得他真實存在。 謝秋節有時候會覺得這都是一場夢,夢里他終于如愿和劉麗斷了關系,他去看世界感受這個世界,他認識了很多新朋友,支了一個屬于自己的點心攤,感受過大學也去過游樂園瘋狂。 而夏猶清只是他腦子里塑造出來的,一個救贖他、能拉住他永遠不放手的人。 但是夢總會醒的。 或許夢醒了,他才剛撿起吳郁的情書,剛發泄情緒從心理咨詢室走出來,然后花很長的時間去治愈自己。 他沒有朋友,不能傾訴,只是話越來越少,人越來越冷,一直游離在世界邊緣,或許哪一天他真的消失,也不會在別人心里留下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