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認錯夫君 第100節
她被蒙在鼓里就罷了,他穩穩把控全局,成竹在胸,怎還好意思說成“救命之恩”,難不成想挾恩圖報! 聽上去,九哥未把她身份抖出,阿姒索性低著頭沒說話。 對面青年斂起笑,鄭重而溫柔:“抱歉,當初我以為不會有人會如此惦記一個陌生人,便未派人知會?!?/br> 阿姒淡道:“橫豎我已不記得那人了,長公子不必掛懷?!?/br> 晏書珩輕笑出聲。 這聲笑讓阿姒覺得不妙。 他拿過船槳,將小舟劃到湖心。此時無風,月夜下的江面澄明如鏡。兩人一船處在湖中,一雙影子倒映鏡中,叫人分不清哪邊才是真實的世界。 見阿姒不肯相認,晏書珩便兀自念道:“當初姜meimei扮做采蓮女,正好我偶然路過,深受買蓮蓬贈故事的噱頭吸引,便前去同女郎買蓮蓬,后來……” 他記性倒是不錯,念故事般,把一年前兩人偶遇的前后娓娓道來。 阿姒依舊是神游太虛般怔怔然地聽著,好似缺了根弦。 末了,晏書珩問:“記住了?” 阿姒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問,隨口敷衍道:“記住了?!?/br> 晏書珩微微一笑。 “那不妨給大哥哥再講一遍,我記得姜meimei很會講故事?!?/br> 阿姒這才舍得抬眸,她睜大眼,不敢置信地問他:“你……你說了那么一大通,竟是為了讓我背書?” 晏書珩含笑道:“如此,便能記得更真切,不是么?” 阿姒定定看著月光下的青年。 他…… 他這人有病吧! 此刻她忽然愿意相信九哥所說的那番話,晏氏長公子就是個城府深深的偽君子!以把她當小孩子逗弄為樂! 她想翻臉,聽到對岸殷氏的小郎君們高聲呼喚:“晏長公子!別逗小孩子了,來這邊飲酒作詩??!” 阿姒霎時怒火沖天。 晏書珩把她當孩子逗就罷了,這群殷家郎君還要譏諷一番,她明明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女郎。 殷氏中人實在可恨! 阿姒面上未曾表露半點情緒,當真像是被晏書珩唬住了,怯怯地復述起來:“當初姜meimei,啊不,當初我姜氏阿姒扮做采蓮女,正好長公子……” 大抵是她表面乖巧又壓抑著怒氣的模樣讓晏書珩覺得有趣,他笑意越深,看她的目光當真像看貍奴一般。 阿姒刻意背得支支吾吾的。 果真,晏書珩并不滿意,尋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又讓她背了幾遍,他優哉游哉逗著她,玉白長指輕叩湖水,直到殷氏郎君們等得不耐煩,才將船劃至岸邊。 阿姒亦上了船,借身子不適之故先行離去。因她不過一個沒落大族的旁支女郎,旁人皆不在意。 上馬車前,阿姒回頭一望,見晏書珩正和殷氏眾人有說有笑。適才恣意張揚的殷氏兒郎稍有收斂客套。 阿姒這才了然。 他逗她只是在刻意拖延,借姍姍來遲壓一壓殷氏子弟的傲氣。 她倏然冷靜,決然離去。 . 再次見面,是在次日的曲水流觴宴。 破天荒地,阿姒早早到了竹林。 因晏氏是東道主,晏長公子自得領著晏氏眾年輕子弟和仆從提早前來布置。那人立在蕭蕭竹林間,雖著一身白袍,但姿態端方,風儀雅致。 和這些青竹倒出離相似。 真是個偽君子! 阿姒腹誹著。 她止住想離他越遠越好的沖動,腳下像一株生了根的竹子般,立在那里靜靜地看著他,直到他徐徐轉身。 阿姒像是偷看被逮著般,刻意愣了瞬。她睜大了清媚的眸子,就這樣呆呆地和那白衣青年對視。 模樣真似受了驚的兔子。 青年莞爾,朝著她遙遙頷首。 阿姒兩眼呆呆眨了眨。 她眼睜睜看著他緩步走近,隨即才起想起羞赧般,逃也似地躲到馬車后。 縱使心里并不慌張,阿姒手卻放在心口,后怕地拍了拍。 腳下出現一片白色袍角。 阿姒抬頭,對上那雙和煦的含情目,她害怕得緊緊抿住嘴。 晏書珩果真領會了她的小動作。 他像個大哥哥拷問meimei課業般,溫和地問:“可記住了?” 阿姒卻沒回話,她低著頭,看起來有些委屈,許久才道:“大哥哥都不記得我……為何獨獨要我記得你?” 晏書珩頓時了然,溫聲道:“看來真是大哥哥開罪了你?!?/br> 阿姒偏過臉,委屈又氣憤:“當初我在湖邊蹲守數日,你卻一次也未派人來告知我,憑白讓我惦記了整整一年,還總夢到你為了救我葬身湖中。不料卻得知你是將錯就錯,借假死請君入甕…… 晏書珩安靜地聽著這一番話,目光凝視著眼前的小女郎。他眼里罕見地沒有慣常的笑意?!爱敵跷也贿^順手一救,小meimei竟記得如此深刻?” 遠處傳來馬車的聲響,殷氏子弟的說笑聲隔著老遠傳過來。 阿姒聽到了,但她卻像恍若未覺,繼續沉浸在委屈里:“這就罷了……昨夜得知我記得,你也并未十分動容,甚至為了拖延殷氏的人刻意逗弄我。我也不是十三四歲的孩子了,你不是要和殷氏女定親么?還對我百般捉弄,昨夜還當著殷氏眾人的面和我單獨待在一處?!?/br> 她越說越委屈,眼圈都紅了。 嗓音亦越發的軟。 “你讓我如何想?又讓殷氏那些人如何想我,他們對你勢在必得,一個個還那么兇……殷氏也好,你也好,你們大族子弟以利當先,把我們這些地位低微者的關懷當做廉價的消遣!” 她紅著眼看向他,又像躲避般移開視線:“可我雖只是姜氏不入流的旁支子女,也有傲氣。我不想被人當做消遣的玩意兒,過去的事便算了,祝長公子能如愿娶得殷氏女,圓滿順遂!” 她說罷,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低聲吩咐車夫:“駕車!” 車夫愕然,女郎可是一早就起來梳妝:“女郎不參加宴席了么?” 車內女郎似是在極力捂著嘴,聲音很低亦很含糊,但頗為倔強:“讓他們大族子弟展露風儀便好了,我地位低微,何必要巴巴地湊上來當陪襯,像昨夜那般被他們和殷氏一起當笑料笑了去……” 晏書珩從怔忪中回過神。 他提步正要上前解釋,車內女郎果斷斥責車夫:“駕車!” 馬車逃也似地匆匆駛離,正好那邊殷氏的馬車停在竹林出口。 晏書珩望了眼遠去的馬車,繼而領著族中弟妹們前去招待殷氏子弟。 昏暗馬車內。 阿姒透過帷幔一角,看向遠處青年,他只立在原處怔忪須臾,很快和煦如初,和眾世家子弟言談甚歡。 這人真是適合做世家長公子。 而昨夜調侃他在“逗孩子”的殷氏郎君笑著指著阿姒的馬車。 隔著幾丈遠,伴著轆轆車輪聲,她還能隱約聽到他的嗤笑,阿姒拼湊聽出他是在嘲笑她:“那小女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撩撥長公子不成,竟逃了!” 阿姒卻是恍若未聞。 她神色淡淡,理理精心挑選的裙擺,又慢條斯理地正了正發間步搖,在昏暗的馬車內輕輕地“呸”了聲。 “狐假虎威的東西!” . 在南陽做客時,陳、姜兩家的年輕子弟住在晏氏一處占地頗廣的別院中。 晚些來訪的殷氏子弟也住了進來,只不過幾處院落隔得很遠。 回來后,阿姒整整兩日都未邁出房門半步,陳彥來看她:“聽殷氏小郎君說,那日你早早就去了竹林,打算趁著人少撩撥晏長公子,可惜沒撈著好?!?/br> 阿姒沒說話。 陳彥以為她默認了。 他既遺憾又慶幸道:“這會整個南陽都說有個小女郎不知天高地厚妄圖攀附晏長公子,幸好你冒充的是姜氏旁支女,否則九兄我不知該把顏面往何處擱?!?/br> 阿姒倏然起身,干凈的眼眸平靜得像一片寒潭,盯得陳彥后退兩步。 她淡淡瞥了他一眼,赤著腳走到妝奩前,對鏡幽幽輕嘆:“是啊,有九哥和我這樣的酒囊飯袋在,不愁陳氏不淪為笑柄,但我如今好歹是外祖家中女郎,我們九哥可是直接頂著陳家郎的名頭呢?!?/br> 話方說完,姜珣來了。 阿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誠摯又懊惱地道歉:“表兄,對不住,我給外祖家蒙羞了,早知道我該冒充韓氏女的?!?/br> 姜珣無所謂地笑笑。 “姜氏本已江河日下,又要這些顏面作甚。阿姒本也算半個姜氏人,偶爾冒用姜家名義有何不可?” 他從身后拿出一個錦盒。 “打開看看?” 阿姒欣然打開錦盒,里面是支金鑲玉蝴蝶步搖,蝶翼輕薄,栩栩如生,日光一照,有微光流動。 看著那金步搖,阿姒想到的卻是幾年前姑母發間的鸞鳳步搖,她走到妝鏡前,別上步搖,左右照了照:“多謝表兄!今夜我要戴著這步搖去赴宴?!?/br> 姜珣淡淡地笑了笑。 陳彥則瞠目結舌:“你……你還有膽子赴宴!”待看到阿姒淡淡瞥過來的目光后,他訕訕閉嘴:“總之,你可要捂好你姜氏女的身份,丟了丑就讓你的好表兄兜著吧,千萬別說是我族妹!” 阿姒只是笑笑?!安粫??!?/br> 其實若她自稱是陳氏女,殷家人只會恨得牙癢癢,并不會在明面上嗤笑,他們如今敢大肆笑她,最緊要的原因是她如今是日漸衰落的姜氏之女。 什么名門望族?不過是幾個捧高踩低的宵小之輩罷了。 阿姒要赴宴的消息很快在別院里傳開,她雖未出房門,也能透過侍婢的傳話聽到些許稀碎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