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認錯夫君 第15節
晏書珩凝向她的目光越發復雜,他突生好奇,蠱惑般溫聲道:“但以你如今境況,做妾也好做外室也好,不比周遭群狼環伺、朝不慮夕來得安穩?” 阿姒心道他可真是想得簡單。 為人姬妾,哪能安穩? 她這般較真的人,無法和別人共事一夫,更要緊的是世家內人心復雜、相互算計,聽說士族間相互易妾也是尋常事,地位卑賤的姬妾外室可任主母差遣侮辱,她又是如今境況,指不定命都保不住。 那不也是朝不保夕? 她沉默時,他亦在沉默,許久才頗有興致地問:“你是想做正妻?” 阿姒搖頭:“我非貪得無厭之流,多大瓜做多大瓢,我做高門正妻,豈不是屎殼郎推石磙,自不量力?誤人誤己?!?/br> 話剛說完,她當即意識到口誤:“呸,我才不是屎殼郎!” 青年被她逗笑了。 阿姒這廂沒心思計較顏面,琢磨著他方才接連的幾問,心下愈沉。 莫非他騙了她,他真是世族子弟? 若真如此,她只好換個方式壓榨:“我知你重情重義,當初娶我時是因情意,但也未必不是出于憐惜,不忍讓我這盲女為人欺凌??扇羰悄阄疑矸萏觳畹貏e,便是在一起了日后也會困難重重,與其敗壞這份情意,不如讓它長存于心,往后就做摯友吧,只求你看在往日情分,去建康后幫我尋個好大夫,說不定我能復明呢,若不能復明,助我尋個正經謀生的路子也可以?!?/br> “重情重義?!标虝裣肫鹉沁t遲不回的江回,不由輕聲嗤笑。 他越發好奇:“若我非要你做我的人,否則便任你流落在外,你會如何?” 阿姒心中一慌,嘴上仍篤定道:“不,你品性磊落,并非偏執之人,即便做不成佳偶,也會待我如至親摯友?!?/br> 男子清冽的氣息猝然圍住她,他傾身湊近了,慢悠悠地問她: “若我就是偏執呢?” 搖椅忽地晃動了下,又被穩住,似乎是他雙手正撐著搖椅兩側扶手。 他身上帶著淡淡竹香氣息,分明清雅至極,被這樣的氣息環繞,卻讓阿姒覺得有股無形的壓迫感,叫她無處逃遁。 一時心中也亂糟糟的。 但她也知道一昧討好示弱換取別人憐憫非久長之計。 若少了尊重,憐憫成了施舍。 阿姒認真想了想,有什么是她即便生命受到威脅也不愿拋卻的? 她可以狠心去利用旁人。 也可以用某些不大在意的東西交換得到所求之物,甚至能費盡心思奉承。 但諂媚也好,交換、利用也好,某種意義上都是各取所需,是你情我愿。 在這種前提下,她不介意低頭。 但她討厭被人脅迫著低頭。 如此一想,反而無所畏懼了,阿姒赤著腳起身,那雙不諳世事的眼中顯出不符合年紀的淡漠和決絕:“或許你偏執是因對我有情,但對我不公平。況且風花雪月于我而言,不比尊嚴和性命重要?!?/br> “江回,我眼下所圖不過求生罷了?!?/br> 求生,阿姒無聲嘆息,為了求生,她這一路走來可真是艱難啊。 她無奈一嘆:“若你當真要強迫我,不如就將我留下吧,世上盲人無數,他們能活下來,我……或許也可以?!?/br> 嘆息過后,她反而愈發堅定了,語氣里亦有了一往無前的孤決:“即便活不下來,你不也說過活著本就是在等死,我已奮力掙扎過,便是死了,也無憾?!?/br> 晏書珩久未回應。 恩師曾說,要試探一個人傲骨真假,得撤去他所有退路。 十七歲的女郎容顏尚還清稚,赤足立于霞光下,但目光異常堅定,纖弱身影像山間一枝伶俜孤絕的寒梅。 可他還是從她眼底捕捉到轉瞬的茫然,似看似堅硬實則易碎的瓷器。 若他再不回應,只怕她下一句話就要是與君相決絕。 但那也是她和江回情斷。 干他何事? 然晏書珩平靜旁觀稍許,還是往前幾步,將阿姒攔腰抱起。 阿姒駭然:“你要作甚!” 青年笑了:“不作甚,就是想用鐵鏈和鐐銬,把你鎖起來?!?/br> 第14章 猝不及防被凌空抱起,阿姒以為他要用強,怒氣頓起,張口就要咬。 但那人比她快,輕輕掐住她下顎,笑道:“別怕,我不會對你怎樣?!?/br> 他將她放回躺椅中。 “說了這么多,夫人其實就是怕門第懸殊,不過你多慮了,我只是在衙門里有份差事,也非權貴?;槭乱嗫勺约鹤鲋?,方才不說,并非故意捉弄,只想多了解你的真實想法,讓夫人不安,是我之過?!?/br> 阿姒一時未緩過來,她微微偏著頭在思忖,青年則隔著裙擺握住她一只腳,輕輕拍去她足底沾上的塵沙。 他很是溫柔,哄孩子般道:“院中地磚粗糙寒涼,下次出來記得穿好鞋?!?/br> 話雖如此,但手心的厚繭卻也很是粗糙,擦過阿姒足心時激起一陣酥癢,癢意自足心蔓延,竄遍四肢百骸。 阿姒腳指頭忍不住蜷起,忍住嘴邊嚶嚀,似哭似笑地哀求:“別!夫君別這樣……好癢啊……” 嬌顫的聲音格外曖昧。 晏書珩倏然起身,一手扔抓著她腳踝,一手撐在搖椅一側。 阿姒以為他要來點別的沒試過的,裝著發癢,抬起腿要掙脫,卻被青年更用力地攥住,他輕輕俯下身,氣息拂過發頂。 縱使看不見,阿姒也能猜到眼下他抓著她腳踝不放的情形多么曖昧,粗大的手掌圈緊腳踝像足上鐐銬。 他好像故意要為難,腳踝上那只手圈得更用力,甚至往上一折。 阿姒覺得不妙,更用力掙扎。 搖椅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穿云正好有事請示,見長公子久未回去過來,便來請示。 他見到了要命的一幕。 長公子正抓著女郎腳踝往上折,一邊腿屈膝抵在搖椅邊上,制住女郎,女郎則用力掙扎,竹椅吱吱作響,長公子衣擺微動,握著竹椅扶手的手掌青筋蚺起。 來得不是時候! 穿云倏地轉身往回走,竹椅晃動的聲響更磨人了,身后青年還低聲道:“再動我就真的要用鐐銬鐵鏈了?!?/br> 少年腦中驚雷炸起! 長公子要鐐銬竟是要做這等事! 他跑得更快了。 晏書珩余光瞥向落荒而逃的小少年,回頭笑著看向阿姒,問她:“方才我說的,夫人可聽清了?” 見阿姒又陷入沉思,晏書珩以為她不信,正打算再安撫一二時,女郎忽然伸出手,像那日從柜中鉆出那般,輕攀住他后頸,語氣也是怯生生的。 “夫君,你嚇死我了……” 晏書珩便要起身,才發覺他脖頸被她雙臂勾住了,李嬸的話猶在耳邊。 他不由得蹙起眉:“青天白日的,就想這事?” 阿姒了解江回羞赧的性子,他不過是強撐的罷了,適才的擔心沒了,她又有精力逗弄他,壓下他脖頸:“聽到了,只是夫君你聲音太好聽,將才說那么長一串話時宛如天籟,我快要戀上你了?!?/br> 晏書珩挑眉,嘴角忍不住輕輕勾起:“什么叫‘快要戀上我’?” 他加重了那兩個字。 分明是在責問,可在阿姒聽來,卻感覺他似乎頗為愉悅:“夫人意思是,從前你說的兩情相悅,都是騙我的?” 阿姒給噎住了。 她這是剛消除一處隱患,得意忘形,以至于樂極生悲了。 她飛快松手,低下頭,雙手捂住兩頰遮住了心虛,羞怯道:“我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我不愿讓你覺得我喜歡你比你喜歡我更多,免得你有恃無恐?!?/br> 說著說著,阿姒自己把自己騙到了,仿佛她真的對他用情至深,頓時底氣十足:“但我也不是一直都戀著你,若你想仗著我的喜歡肆無忌憚,那不成,只有你對我越好,我才會越迷戀你?!?/br> 她自認這番話說得極妙,既圓了方才的口誤,又防止他娶到了就要松懈,提點提點他,要對她一直這般好。 年輕郎君“噗嗤”一聲笑了。 阿姒不確定他是在嗤笑,還是心生喜悅,雙手牽住他袖擺:“總之,夫君你可千萬別誤解我啊?!?/br> 晏書珩無奈。 他含笑與阿姒對視,女郎正牽著自己袖擺,仰面回望著他。 雙眸無法視物,卻滿眼都是他。 他的沉默讓阿姒不安,她加了些力,雙手更緊地揪住他袖擺,鴉睫輕顫,聲音似乎也跟著顫可起來:“夫君?” 晏書珩有意不說話,好進一步試探,或許她還有更多叫他意外的地方。 但這聲夫君一出…… 他無奈搖頭,笑道:“夫人放心,我會謹記今日之訓,定不恃寵而驕?!?/br> 阿姒七上八下的心這才落地。 夕陽下,她的發頂被蒙上一圈柔和的暖光,晏書珩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那發頂,欲折身往回走:“我還——” “你還有事,我知道啦,夫君不必擔心我,忙你的去吧?!卑㈡πχ鴵屃嗽?。 晏書珩也笑:“好生歇息?!?/br> 在院墻拐角處,他側首望了一眼,正好瞧見那前一刻還笑嘻嘻的女郎秀眉輕蹙,手放在頭頂上他揉過的地方,神情懵然。 晚霞染紅了她的面頰,看著像是在害羞,也像是回味方才他的觸碰。 就是個懵懂羞赧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