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那個人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這世上仍有許許多多個孟朝,無數個姓孟名朝的人,但是再也沒有一個會樂顛顛地坐在前排,扭頭問他要這剩下的半拉煎餅果子。 童浩抖著手,解開塑料袋上的疙瘩。 他將冷了煎餅塞進嘴里,咬了一小口。 “已經不好吃了,這面也酸了,薄脆也軟了,韭菜也不新鮮了?!?/br> 鼻子一酸,眼圈紅了。 “辣椒和甜面醬要這么多,也不嫌齁得慌,都給我難吃哭了?!?/br> 他大口嚼著,大聲罵著,淚珠子終于滾了下來。 “我就說等結案了,咱一塊吃頓好的,都說好了不是?” 他抽噎著往下咽,淚和煎餅,一起往下咽。 “你說現在這算怎么回事,是不是說話不算話?是不是?” 童浩猛地停住,向著黑暗。 “你再不回來,我可都吃完了?!?/br> 他環視四周。 “沒開玩笑,再不出來,真沒了,我可真吃了?!?/br> 沒有回應,此刻,將來,都不會再有回應。 死亡就像是一場迷藏,逝者躲藏,生者尋找。 處處是他們的痕跡,他們的氣息,他們留下的線索,讓人總感覺自己能找到,感覺他們其實并未走遠,就在門后,就在轉角,就在隔壁的房間,就在涌動的人海。 但你永遠都碰觸不到,永遠都沒有機會抓著他們的衣角大喊一聲,我看見你了。 他們太要強了,他們總是想贏,他們總是在你尋到之前,偷著藏去另一個角落。 無論你如何哭喊,祈求,呼喚他們的名字,他們也絕不出現。 這就是規則,贏得永遠是亡者。 他們將永遠的贏下去。 童浩不知自己哭了有多久,再抬頭,他在隔壁警車里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吳細妹。 他打開車門,瘋了一般沖過去,大力拍打著車窗。 吳細妹戴著手銬,向后縮了縮,望向他的眼神有些詫異,有些畏懼。 “吳細妹,他是為你死的,為你家天保死的,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坦白,把真相說出來,說出所有——” 他喊破了音,難聽極了。 “你和曹小軍的計劃,說出來,全部說出來,你不能讓他白死,他不能白死?!?/br> 吳細妹望著他。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她垂下頭去。 “什么曹小軍,什么計劃,我不明白。小軍失蹤以后,我再也沒見過他?!?/br> 她的臉隱在暗處,聲音卻無比清晰的傳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無話可說?!?/br> 第五十二章 窮魚 看守所訊問室內,吳細妹一言不發,只低頭望著腕上的手銬。 “吳細妹,不要搞拖延時間這一套,”小張敲敲桌子,“但凡帶你來這里,就是我們手上已經有了證據,給你個爭取寬大處理的機會,你才 32 歲,總不想下半輩子都蹲在監獄里吧?” 吳細妹抬頭,乜斜了眼,重又低下頭去,一臉淡然。 “你是自己說呢,還是等著我們幫你開口?” “你們要是都知道了,那就判唄,”她伸手攏了攏耳邊碎發,“既然知道了,還問我干什么?” “你端正下態度——” 門開了,老馬走進來,中斷了問話。 吳細妹歪頭瞧他,視線隨著他走,追著他坐下,看他當著自己的面跟另外兩個警察竊竊私語,眼睛卻時不時的,一下一下地,往她這邊瞟,心底隱隱不安起來,面上卻咬牙繃住了,不去表現什么。 “咚”的一聲,那人將某樣東西丟在桌面上,她忍住了,強迫自己不去看。 “吳細妹,當時你跟曹小軍兩人是分頭去了兩個地方是吧?” 她低頭搓弄著右手指尖的灰,不說話。 “工地上沒有曹天保,因而你賭了一把,你賭曹小軍那邊可能會成功救下孩子,所以你閉嘴不說,消極抵抗,就是為了給他爭取時間,對不對?” 吳細妹嘴角一抽,老馬看在眼里,知道猜中了,提高音量,繼續往下說。 “你知道嗎,曹小軍出事了?!?/br> 她依然低著頭,但是老馬看得清楚,她的手指微微顫動。 她在聽。 “不信?” 嘩啦,他將之前扔在桌上的東西提了起來。 “這個你總認得吧?” 吳細妹抬眼,漫不經心地一瞥,卻登時愣住。 一串血糊糊的鑰匙。 怎么會不認識,這個鑰匙環是她買給小軍的,夜市上買的假貨,十塊錢一對。 她不知道這只粉紅色的小狐貍叫什么名字,只知道眼下時興得很,城里的小姑娘包上都掛一個,再怎么說,她也只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姑娘,喜歡趕時髦是按捺不住的天性。 在攤主的攛掇下,她蹲下身子,在成堆的鑰匙扣里翻來覆去地選了半天。 粗制濫造的居多,有的眼歪嘴斜,有的印花偏了,有的少了個眼珠,她直蹲麻了腳,挑花了眼,才拎出兩個差不多的,好容易湊成了一對。 現在人管這叫情侶款,她美滋滋地付了錢,想著她跟小軍的,應該叫夫妻款。 當天晚上,她偷著將小狐貍掛在他鑰匙上,一遍遍地看,軟乎乎的一小團,愈看愈歡喜??煽粗粗?,心中又不免忐忑起來,畢竟小軍已經 34 歲了,平時又都跟些大老爺們待在一起,萬一他嫌幼稚,不愿意帶在身邊怎么辦? 晚飯后,小軍去褲兜里摸煙,摸了半天,翻出了鑰匙,看見了。 她正在廚房收拾,背對他,兩手攥著只碗,透過嘩嘩水聲,揣摩著他的反應。 “這什么?” “買給你的,”她慌起來,趕忙咯吱咯吱搓著手里的碗,“我也有一個?!?/br> “一樣的?” “唔,一樣呢?!?/br> 曹小軍挪過來,靠在她旁邊,撓撓頭,“這小粉狗——” “哪個是粉狗了,人家是小狐貍,”吳細妹剜了他一眼,嗔怪道,“怎么什么到你嘴里,都變得土里土氣的?!?/br> 曹小軍聽了并不惱,紅著臉,嘿嘿笑。 “算我說錯了,你別氣,我重新說就是了?!彼位舞€匙扣,“這狐貍挺眼熟的?!?/br> “那是,現在火得很,還有名字呢?!彼UQ?,想了半天,“好像叫什么玲玲什么的,嘖,忘了,凈弄些外國名字,記不住?!?/br> “叫細妹吧,”小軍樂呵呵地捏著,擎到她眼前,“你瞧這大眼睛,多大,跟你一樣?!?/br> “去去去,一邊去,別礙著我刷碗?!?/br> 她故意甩他一臉泡沫水,卻忍不住笑了。 “我那個就叫小軍,回頭得搞臟一點,畢竟你那么黑?!?/br> “你慣會笑話我——” 他追著戳她癢癢rou,她笑著躲閃,朝他彈水回擊,兩人在廚房鬧做一團。 如今,吳細妹獨自坐在冰冷的板凳上,傻望著懸在半空的那串鑰匙。 眼前曹小軍的“細妹”沾著銹紅色污漬,人造的絨毛黏成一綹一綹。 “他——” 吳細妹極力控著淚,脆弱沉重的水膜遮住了視線。 “小軍他——” 老馬沉默不語。 “那天?!?/br> “天保已經沒有爸了,不能再沒有媽?!?/br> 老馬望著她,語氣平靜。 “吳細妹,你不是主犯,還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到底要怎么表現,要不要看著天保長大,你自己想想清楚?!?/br> 眼中的海傾覆而下,吳細妹忍了再忍,終是低下了頭。 “我說,我全都說?!?/br> “你們要我說什么呢?” 徐慶利笑了。 “腳手架不穩,這是常有的事情,明明是施工方的責任,你們怎么能怪我呢?” 他夸張地倒吸口氣。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