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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中州錄在線閱讀 - 中州錄 第13節

中州錄 第13節

    守純聽她二人隔著門一唱一和,似說書一般將宮中局勢講得明明白白,心灰意冷絕望之極,橫刀意欲自盡,又顫抖著下不去手,想了一想,復又生出幾分僥幸來,一邊命人開門,一邊對鄭夫人和言道:“適才護母心切,沖撞了夫人,不知現在可否放了真妃出來?”

    說話間,殿外禁軍已沖進來將英王及眾親隨制住,并將英王綁縛著架了出去?;侍油觐伿鼐w緩緩步入殿中,雙目直視前方,一眼都未看向守純,徑直走向里間寢殿。在他身后,完顏寧及樞密院、尚書省、殿前軍、近侍局主事官員魚貫而入,一同在皇帝榻前站定,而后齊刷刷跪下,放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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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光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金宣宗完顏珣崩逝,皇太子完顏守緒柩前即位,并于天明后宣讀遺詔,正式登基。次年正月,新帝改元正大,并大赦天下。

    隨后,新帝論功行賞,因三萬親衛軍實有鼎定乾坤之功,特遷總領移剌蒲阿為權樞密院判官,又晉資明夫人鄭氏為鄜國夫人,鄭夫人淡然道:“若非公主,老身早已成刀下之鬼,豈敢居功?!?/br>
    原來那一晚鄭夫人應付真妃之時,完顏寧已從邊門出去尋到宋珪與潘守恒,定下黃雀在后的計謀。于是她與宋珪佯裝傳旨,趁著夜色匆匆趕赴東宮,走出不遠,果然被英王帶進宮的親隨攔下。完顏寧心知一步跨出,再難回頭,唯有拼死相助太子登上皇位才得保全自身,當即不遺余力唱作俱佳,對宋珪決然淚下道:“殿頭速往中宮!我一死而已,不必理會!”那幾名親隨聞言大驚失色,忙喚出埋伏在暗處的同伴羈押他們二人,另外幾人則匆匆奔往皇后寢殿。潘守恒等待這番動靜過后再趕往東宮傳旨,一路上果然再無埋伏。守緒接旨后,又聽聞英王與龐氏已占先機,即命東宮親衛軍總領移剌蒲阿領軍三萬駐守宮門,叩門得皇后懿旨,率眾從東華門入宮,一路將守純帶進宮中的親隨全部誅殺。完顏寧獲救后,立刻隨守緒一同前往寧德殿,恰巧在守純拔刀之際及時出言打斷,避免了一場蕭墻之禍。

    完顏寧聽鄭夫人歸功于自己,忙道:“臣年幼無知,當日之事皆仰賴夫人,實不敢自矜有功?!毙碌垡娝饺绽锶艏慈綦x,不料關鍵時刻竟對自己忘死效忠,心下極是滿意,笑道:“夫人與公主俱有大功于社稷,何必自謙!”言畢,又依制晉兗國公主為兗國長公主,一應供給與大長公主等例,許議政之權,再賜皇子儀仗車輦。

    完顏寧吃了一驚,立刻下跪行禮,堅辭不受,新帝微笑道:“若有功而無賞,朕何以勸勉后人?”完顏寧拜伏于地,恭敬地道:“臣有一事,求陛下恩典?!毙碌凵裆⑽⒁唤?,卻仍維持著和藹的笑容,不動聲色地溫言道:“朕為大金天子,當以社稷為重;朕又為天下人之表率,當行大孝于先帝?!蓖觐亴幟钅恳婚W,瞬間明白他語意所指——他揣度完顏寧所求之事或與父母有關,或與仆散安貞謀反一事有關,故而先抬出國家和孝道來,以絕完顏寧之請。

    完顏寧早知君心無情,從未指望過皇帝能以一言懇求而為姨父翻案,沉靜地道:“陛下圣明。臣所求之事,也正與圣意相合?!彼室馔nD,在新帝探詢的目光中,再度緩緩啟唇道:“臣想去問一問英王,為何不顧手足之情、君臣之禮,一意孤行,鑄成大錯?臣斗膽揣測,這或許也是先帝想問的?!?/br>
    皇帝思索片刻,忽地笑了:“好,你去問吧?!鳖D了一頓,又很是喜悅地褒贊道:“meimei果然忠君體國,真是社稷之福!”

    第24章 雙闕崢嶸(三)孺慕

    “是你?!笔丶兲痤^,冷冷地望著緩緩走到近前的白衣少女,眼中不甘、憤恨、疑惑、恐懼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變得軟弱和含混,“你如今是新君的大功臣、好心腹,鯉魚翻身,春風得意,來這里做什么?”他已被囚禁在近侍局數日,身邊皆有護衛看守,自忖萬無生理。

    完顏寧不理他的酸話,待禁軍悉數退出后,命流風掩上門,沉靜地道:“我得了陛下允準,特來請教二大王?!?/br>
    守純眼中一動,想起夭折的小侄子,緊張地道:“你要……問什么?”

    完顏寧淺笑,目中似有不屑,轉瞬又被悲涼所替,側首對流風淡淡地道:“我已問到啦。二大王說,他自居年長為兄,才起了奪嫡的糊涂念頭,現在十分后悔?!?/br>
    守純聽她言語中似有為自己開脫之意,于絕望中陡然生出希冀來,勉強穩住神,正色道:“公主這是何意?”

    “這樣答不好么?”完顏寧淺笑反問,“我也是想了許久才想出這個理由,合情又合理,二大王不滿意?”

    守純咬牙不語,過了片刻,甕聲道:“說吧,你要我做什么?”

    完顏寧笑道:“豈敢。我幫大王答了陛下的問題,所以也想請大王也為我答疑解惑,不知可否?”

    猶豫只在須臾之間,守純很快便識時務地點了頭,垂眼嘆道:“你問吧!”

    完顏寧緩緩上前幾步,低頭直視他雙目,清晰地道:“我想問二大王,金玉帶之事?!?/br>
    “什么?”守純微微一愣,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這樁舊案,很快又反應過來,抬了抬眉毛故作灑脫地道,“沒有這回事,全是假的?!?/br>
    答案早在預料之中,完顏寧攥緊了手指,克制地保持著沉靜的語調:“既是假的,姑母為何會出面指證?以姑母的為人,斷不會誣陷他人,更何況是自己的丈夫?!彼A艘煌?,忽然笑道:“我聽說二大王曾兩次出入濟國公府,莫非此事是大王的手筆?”

    守純警覺地縮了縮,盯著她冷笑道:“你問這個做甚?若是想翻案,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蓖觐亴庮h首淡淡道:“那是自然。陛下是孝子,怎會在先帝尸骨未寒之際彰父之過,教天下臣民都知道先帝冤殺功臣?”她幽幽嘆了一聲,低頭道:“我問此事,不是為了翻案,只是想求個明白罷了。二哥,我的身世,你是知道的……這幾年來,真心待我好的人,也只有姑母了,若不問清此事,我實在難以心安?!?/br>
    她知道此事關系重大,若守純咬死不說,自己也別無他法,誘之以利之外還需軟下身段叫他放松戒備。誰知守純聽了她一番話,竟雙眼發紅,似是十分動容,片刻后,才低聲道:“是我。我告訴姑母,爹爹痛恨姑父優待宋俘,怨懟君王,那次還帶回數萬青壯宋軍,堪比曹cao討伐黃巾軍時自充兵馬之舉,其心可誅?!?/br>
    完顏寧蹙眉道:“這話倒也不假,先帝確實疑心他帶回宋軍圖謀不軌。只是姑母必定不會相信的?!?/br>
    “是?!笔丶凕c頭道,“姑母無論如何也不信姑父會謀反,我跟姑母說,不要貿然去找爹爹辯白,以免顯得濟國公府窺測圣意、欲蓋彌彰,反而越描越真了。若有什么變故,我自會去告訴她的?!?/br>
    完顏寧恍然而悟:“難怪那時候流言紛紛,姑母卻始終不曾入宮,也從未辯解過什么?!彼D念一想,又道:“想必她還重托你為姑父進言,你也答應了,是嗎?”

    守純低聲道:“不錯?!?/br>
    完顏寧攥緊了手指,強自鎮定道:“那大王是如何進言的?”

    “還能如何呢?”守純苦笑,“你這樣聰明,還有什么猜不到?君要臣死,我不過是個馬前卒,又能怎樣?”

    完顏寧冷笑道:“你若真心想從中斡旋,大可以親自問一問姑父,優待宋俘帶回宋兵是何用意,再如實稟報先帝就是了??赡銥榱藸帉檴Z嫡,不分是非黑白地討好先帝,費盡心機欺騙姑母,一手做成了這樁冤案,不僅害死姑父,也使先帝負上冤殺功臣的千古罵名?!彼D了一頓,又追問道:“金玉帶之事究竟是怎樣?”守純卻只是苦笑,垂頭不答,完顏寧想了想,一字一字地道:“我明白了,定是你第二次去濟國公府時對姑母說,姑父用金玉帶行賄內侍,證據確鑿,陛下雷霆震怒,不但姑父必死無疑,整個濟國公府也危在旦夕;唯有姑母行大義滅親之舉,投誠效忠,你才能宛曲求情,幫她保下幼子和仆散氏全族,是嗎?”她見守純依舊低頭不答,又泠然道:“要舍棄姑父,姑母自然是不肯的,非但不肯,她還會立刻進宮求見先帝??赡菚r候你已為先帝將此案坐實了,先帝必定不肯見她,甚至都不許她入宮。姑母走投無路,求告無門,又問不到陛下的圣意,以為陛下真的要血洗濟國公府,無奈之下只能屈從,對么?”

    守純大驚抬頭,心下暗道:“這娃兒怎會這樣聰明?這許多隱曲情由,竟猜得分毫不差,如同親眼所見一般,難怪三弟要引她為助,實在是我從前太輕慢了,可惜,可惜!”只聽完顏寧又道:“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多此一舉叫姑母告發,找個內侍來承認受賄不是更方便么?”

    守純哂笑道:“你怎么又糊涂起來?內侍的話哪有姑母可信?朝中百官有哪個相信姑父謀反的,可唯有金玉帶一事卻是人人信以為真,連爹爹也深信不疑?!?/br>
    完顏寧大驚失色,顫聲道:“什么?先帝……不知道金玉帶之事是假的?!”她腦中萬念電轉,霎時全然明白——守純為逢迎圣意,一力做成鐵案,設下圈套逼迫莊獻長公主就范,另一邊又稟告皇帝證據確鑿,完顏珣本來的七八分疑心經此一事變成了十足十,自然深感英王辦事得力,可堪大材。她悲憤已極,氣血翻涌,顫抖著厲聲喝道:“你與姑母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這樣害她?!你可知道,她……她被你逼上了絕路!”完顏寧深知,若非金玉帶之事,莊獻長公主不會無顏面見丈夫,生死患難之際夫婦間定能消弭誤解、盡釋前嫌,而景行、湘蘭、紈紈與濟國公府上下人等也不會視她如蛇蝎,即便仆散安貞被處死,她依舊能替亡夫照料親族、撫養幼女,不至于被逼得毫無立錐之地,只得回宮自盡。

    完顏寧回想起莊獻長公主當夜游蕩禁苑、無枝可棲的凄慘情狀,實在恚怒至極,誰知守純聽了她的話,目中竟泛起淚光,面頰抽動,嘴唇顫抖,咬牙道:“……我沒有想到會這樣……早知如此,哪怕拼著爹爹一怒,我也……我,我……”他深吸了幾口氣,略平靜了些,閉上眼睛嘆道:“我雖然有爹娘,其實也比你好不了多少……世宗皇帝最重嫡妻嫡子,翁翁也學他一樣,爹爹身為庶長子,不但不受喜愛,還常被打壓,好叫他從小死了心,不許和章宗皇帝爭鋒。我又是爹爹的庶子,上有長兄,下有幼弟,除了我娘之外,這偌大的皇宮里,真心待我的人便只有姑母了……她雖是兩代嫡出的長公主,可待人從來不分嫡庶尊卑,都是一般的溫柔親厚……”他憶起兒時光景,語氣轉柔,輕聲道:“后來她出降了,甚少回宮,每次回來都和姑父一起,初時我很不喜歡姑父,嫌他官職低微配不上姑母,又惱他尚走了姑母,可后來慢慢長大了,也就明白了……”他轉顧完顏寧,柔聲微笑道:“你是沒有見過姑母從前的樣子,那時候她看著姑父的神情……我從來沒有見過我娘、或者宮中任何一個嬪妃露出那樣的神色來,后來我自己有了妻妾,也從未在她們臉上看到過。那時姑父待她也很好,這么多親王駙馬,只有他不置妾室,外州去了幾年都是一個人,小姑姑……就是你的母親,她那時候對章宗皇帝開玩笑,說將來的駙馬也要像姑父這樣,心里眼里只有妻子一個,否則寧死也不出降?!蓖觐亴幝犓蝗惶崞鹕?,心中又是一痛,強自忍住了,聽他又繼續道:“……我一旦釋懷,也逐漸喜歡姑父了,還常常比著學他,他那時景況也不好,卻并不自怨自艾,我便也以此安慰自己,才熬過那些年……”

    “后來爹爹做了皇帝,封我為親王,又重用姑父,我高興得不得了,心想著我和姑母都苦盡甘來了,誰知道……”他咬牙切齒地恨聲道,“那無情無義的jian賊終于露出了真面目,我真想不明白,他的心腸究竟是什么做的,怎能忍心辜負那么好的妻子……”完顏寧長嘆了一聲,喟然道:“二哥,此事另有內情,并非你想的那樣?!笔丶兝湫Φ溃骸拔矣惺裁磧惹椴恢懒??那賤婢早與他勾搭成jian,常在豐樂樓附近等他,我還特地派了人去教訓,誰知道竟被個愣頭青攪散了!”完顏寧訝然道:“你居然派人去教訓戴娘子?這……”“這又怎樣?!”守純忿忿道,“我只恨自己沒用,還是讓那賤婢進了濟國公府的門,眼看著姑母越來越憔悴,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偏偏她還委曲求全,處處為那jian賊遮掩,真叫人氣煞了?!蓖觐亴幮南麓髧@:“所以,你推波助瀾害死姑父,就是為了出一口氣?”守純搖搖頭,自嘲道:“我沒那么大的氣性,確實是先帝要殺他。我本來想著,那jian賊死就死吧,只是可惜了三個好表弟,我得想個法子保全姑母的孩子,哪怕保下一個也好。待我將來做了皇帝,自會好好地孝敬她,我要讓她成為大金最尊貴的大長公主,加意尊崇,極盡奉養,以彌補對她的虧欠……”完顏寧聽到此處,頓時明白了他當日裝神弄鬼地哄著先帝贈恩追榮莊獻長公主的用意,忍不住痛聲打斷道:“汝之蜜糖,彼之□□,你怎能以己度人?!權勢榮耀是你想要的,并不是她!你一心要孝敬她,那你可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在意的是什么?看得比性命更寶貴的又是什么?!”她頓了一頓,又悲從中來,喟然嘆道:“她這一生最珍視的東西,早已被你和先帝毀得干干凈凈了!”

    守純聞言,怔了一怔,然后痛苦地閉上眼睛,竭力克制住目中的酸熱奔涌,頹然垂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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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大元年,英王以謀反之罪下獄。其后,太后王氏親自向皇帝進言道:“當年章宗皇帝為鞏固君權,賜死貶謫了多少宗親,最后自己年壽不永,皇嗣又絕,到頭來竟將大位傳于衛紹王,如何對得起你祖父顯宗皇帝的在天之靈?前車之鑒不遠,你就這么一個親兄長了,怎能趕盡殺絕,把自己變成孤家寡人?留著他的命,也是給你自己留著一線退步!趕緊赦免了你二哥,叫他來見我;如果他不來,你今后也不必再來見我了?!被实蹮o奈,只得下旨宣召守純覲見,太后怕皇帝故意拖延時間,起身站立著等待。

    片刻,守純被帶到,低著頭恭順地向太后和皇帝叩頭行禮,王太后拉他起身,垂淚道:“盤都,你爹爹一生只有三個兒子,如今你大哥已薨了,只剩下你們兄弟倆……”她又伸出一手拉著皇帝,泣道:“皇帝或許不記得了,你小時候隨先帝進宮,被族中兄弟欺負,次次都是你二哥幫你護你……那時我便想,咱們翼王府無權無勢又如何,你們兄弟和睦就已勝過旁人萬千了。誰知道,今日榮貴已極,你們倆卻變成了這副樣子……”

    皇帝面色微黯,唏噓之情在目中閃動,又很快淡了下去,不動聲色地斜睨打量著守純的反應。守純卻低垂著頭,慢慢跪下,伏地不語,良久,才嘆息道:“是臣該死……臣覬覦非分,鑄成大錯,無言可辯……請陛下與娘娘容臣以死謝罪?!?/br>
    太后一怔,很快反應過來,扶起他哭道:“盤都[1],你這是要逼著你弟弟煮豆燃萁么?先帝尸骨未寒,你們兄弟倆先自殺自滅起來,豈不要叫他痛煞了?!你們是手足,是至親吶……”守純聞言,雙目通紅,神情更加痛苦,咬著牙哽咽道:“臣殘害至親,愧對先帝,死不足惜……娘娘不必為臣擔心了……”太后無奈,轉向皇帝連使眼色,哭道:“你竟將你二哥逼成這個樣子……你……”

    皇帝心領神會,輕輕喚了一聲:“二哥!”又不勝感慨:“孃孃說的事,朕都記得……爹爹還是翼王的時候,大哥是世子,向來不大理睬我,只有二哥跟我要好……后來術虎高琪殺了胡沙虎,處處弄權挾制爹爹,又是二哥想方設法地除掉他……于公于私,朕都記著二哥的好處……如今咱們失了中都、失了山西河北、失了遼東龍興之地,蒙古步步緊逼,西夏和南宋又不時來犯,國祚飄搖、社稷不穩,朕與二哥當戮力同心重整山河,豈能在此時同室cao戈,行親痛仇快之事?!”他握住守純一臂,正色道:“二哥若真心愧悔,便助我力挽狂瀾,那些死去的至親們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br>
    守純滿眼痛淚,顫抖著跪倒在地,太后上前涕泣撫慰良久。

    回到純和殿,皇帝立即召見完顏寧,笑問道:“meimei那天和二哥說了些什么?如今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蓖觐亴幊领o地欠身:“臣豈敢造次,只是以骨rou親情勸說,想來人非草木,大王痛惜至親,心中感愧,也是人之常情?!被实蹖⑿艑⒁?,卻也尋不到什么端倪,笑道:“你平日寡言罕語,沒想到還有這樣好的辯才,連二哥都能說動?!彼窒肫鹨皇?,向她溫言低道:“對了,小姑姑的謚號,朕擬了‘慧淑’二字,你覺得可好?”完顏寧心知自己接連立功,皇帝為示嘉獎,才蔭榮亡母,忙跪下叩首,伏地拜謝,皇帝點頭微笑:“既如此,叫禮部擇個吉日,一并追封了吧?!?/br>
    [1]注:完顏守純女真名盤都。

    第25章 雙闕崢嶸(四)妖異

    隨后,皇帝下旨改封英王為荊王,改判睦親府,其母龐氏為荊國太妃;又尊生母王氏為慈圣宮皇太后。是日天氣晴明,百官皆入賀于隆德殿,滿目衣冠儼然,雅樂縈繞其間,儀式喜慶而莊嚴。

    突然間,殿外狂風大作,卷起黃沙彌漫天地之間,昏霾不見天日。內侍奔到殿門外一看,只見塵土飛揚空中,睜目不能視物,值守禁軍被暴風吹得無法直立,皆俱驚慌失措?;实坌南虏话?,強自鎮定,高聲喝道:“冬日大風也是常情,不必理會,待塵埃散去就好了?!痹捯粑绰?,忽聽到尖脆的當啷啪啦兩聲響,接著濃霾稍退,依稀可見大殿前空地上落著幾片碎裂的琉璃瓦。眾人都覺妖異不祥,只是不敢出聲,任由內侍跑來撿走碎瓦。

    此時,遠處黃霾中傳來詭異的嚎哭聲,瞬間又變作狂笑聲,一男子身著麻衣喪服、披頭散發地自煙塵中飄然而來,南望承天門且笑且哭。殿前禁軍驚覺有人趁天象異常時擅入宮禁,忙上前呵斥驅趕,那男子縱聲長嘯:“吾笑,笑大金將相無人;吾哭,哭國家破敗將亡!”

    群臣聞言色變,紛紛請求以重典處置此人,皇帝默然片刻,自忖根基未穩、仁德未立,不宜先開殺戒,正色道:“朕初登大寶,遇草澤之人直言進諫,即便語涉譏誚也不可殺?!弊詈笾灰陨萌雽m禁和哭笑失所為由,杖責并驅趕他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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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后數月,似是為了證明自己能夠再挽天河扭轉乾坤,皇帝夙興夜寐,一方面遣使西夏,重修舊好,又派移剌蒲阿率兵至光州,榜諭宋界軍民再不南伐;一方面勤修內政,起復張行信為尚書左丞,擢延安帥臣完顏合達為參知政事,行省事于京兆,兼統河東兩路;又決意廣開言路、聽取民情,詔諭刑部,登聞檢、鼓院,不可銷閉防護,任憑有冤者陳訴。一時間邊境安寧,朝堂氣象稍振,民間清議亦有好轉之勢,如同這時節季候,在經歷極寒之后冬去春來,欣欣向榮。

    正大元年春闈,皇帝求賢若渴,大力選拔良才,經義、詞賦兩榜取張介、王鶚為魁元,元好問等五十五人為進士,另外再取孛術論長河等十余人為策論科進士。

    皇帝一連數月宵衣旰食,渾然不覺花到荼靡,春意已深。一日散朝之后,他頭暈氣短精疲力竭,想到去后苑走一走舒散筋骨,便拖著遲重的腳步緩緩向北而行。

    走到玉清殿外柳蔭深處,枝頭鶯聲恰恰之中,皇帝眼前忽然一花,似有一團光芒耀目,流轉不定。他駐足瞬目,還未細看,已聽身后潘守恒沉聲喝道:“大膽!圣駕在此,速速行禮!”

    “呀!”那春光幻化出的麗影發出一聲輕柔嬌俏的驚呼,如同柳上黃鶯啼囀,“奴婢拜見官家,官家萬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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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過了端陽,天氣越發炎熱,所幸翠微閣里蒼松翠柏垂蔭相映,倒比別處更陰涼些。承麟熟門熟路地轉來,一進院門便玩笑道:“客人來啦,長主歇歇神,別用功啦?!痹捯舴铰?,流風已打起竹簾迎出來,低聲笑道:“小王爺,里頭有客?!背绪氡牬笱劬?,壓低聲音笑道:“這么熱的天,除了我還有誰來?”又轉念一想,拉著流風笑得樂不可支:“我知道啦,就是天太熱,所以要來找你家雪人,降降暑氣……”流風聽他把完顏寧比做雪人,倒是神形皆似,亦覺好笑,承麟又佯作不悅道:“我又不是王府世子,做什么小郎君小王爺地叫,跟你說了也不聽,我去找雪人評理……”一邊說,一邊含笑往里走,卻見屋里走出兩個女子,前邊白衣少女淺笑立于檐下,氣度超塵,儀容淡靜,正是完顏寧,后邊跟著個眉目溫和的中年婦人,身穿半舊的靛色衫子,穩重地向自己施了一禮,微笑喚道:“廣平郡王?!?/br>
    承麟微微一愣,隨即欣然笑道:“福姑姑!”

    ?;勖[手道:“當不得王爺這樣稱呼?!庇窒蛲觐亴幧钚幸欢Y:“長主和王爺恕老奴先告退了?!蓖觐亴幟Ψ鲎×?,又叫流風打傘送她出去。

    承麟想起莊獻大長公主忌日將至,斂了笑問道:“福姑姑來與你商量姑母的祭禮么?”完顏寧點點頭,引他到閣中坐下,低道:“新君登基,紈紈想求個恩典,許她入園寢拜祭?!背绪胩裘夹Φ溃骸斑@孩子倒是個有心人,知道新官家看重你,也難為福姑姑肯為她跑這一趟?!彼娡觐亴庬粲兴?,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看我做什么?又打什么鬼主意?”完顏寧低頭莞爾,略一四顧,摒退了閣中宮人,淺笑道:“兄長,我是想托你……留心好兒郎,也未必要宗室戚里、高門顯貴,只看人材品性就好?!?/br>
    “什么?”承麟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旋即又黯然鎖眉,“這事其實不必你來囑咐,咱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早留心幾年了,只是沒一個才干人品都好的……”他嘆了一口氣:“還有,將來若沒有陛下的圣旨,終究是不成的……”

    完顏寧知他會錯了意,失笑道:“兄長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說紈紈?!彼w眉淺顰,嘆道:“她父母都不在了,還背著個罪臣之女的身份,又不是姑母所出,勛貴之家自不會選她來聯姻,若說做側室,她父母泉下有知,決計是不肯的。我想來想去,莫若選個正直可靠的少年郎,哪怕門第低一些也不打緊,只消能心誠意正地待她就行。咱們先選好了人,再同?;酃霉蒙套h,到時候她叔父嬸娘定是順水推舟,這事就成了?!背绪肷熘缸鲃莨瘟斯文?,笑她道:“長主如今人大心大,都會給人說親了。你倒替她想得周到,那你自己呢?”完顏寧神色淡漠,沉靜地道:“我沒什么可打算的,聽候陛下圣裁吧?!?/br>
    承麟笑了一笑,壓低聲音道:“說起陛下,我聽說他至今不肯冊封皇后,是為了立一個柳娘子為中宮,那柳娘子你可見過?是個絕色佳麗么?”完顏寧頷首稱是,想起了兩月前相遇柳氏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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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是母親的生忌,她拜祭之后回宮向皇帝再度叩謝追謚之恩,卻在去往仁安殿的途中遇到了一個花明雪艷的少女。

    那麗人約莫將笄之年,云髻堆墨,肌膚玉曜,身穿鵝黃色輕衫,系著嫩綠薄羅裙,頸上一串明珠,更趁得那明眸皓齒熠熠生輝。完顏寧略一駐足,那麗人身后宮女已低頭行禮道:“長主,這是柳娘子?!?/br>
    “長公主!”那少女嗓音嬌柔如出谷黃鶯,笑容純凈而天真,“您是去純和殿嗎?咱們一起走吧!”完顏寧不置可否,沉靜地淺笑道:“柳娘子請?!?/br>
    一路上,柳氏輕柔軟糯的笑語聲如燕呢噥、如鶯嚦囀,頗有大珠小珠落玉盤之感。完顏寧想了一想,微笑道:“柳娘子,天色已晚了,我還是改日再來拜謝陛下吧?!闭f罷,微微欠身致意,便要離去。

    “長主!”柳氏拉住她,春山般的黛眉不安地蹙起,秋水似的明眸閃過一絲驚惶,又很快消散,“是因為我么?”她無措地輕咬朱唇,那副純真無邪的嬌癡憨態,讓完顏寧全然明白了皇帝對她近乎瘋魔的迷戀——內憂外患重重交煎之下,有什么比一個不諳世事、清如朝露的韶華少女更叫人身心愉悅呢?

    “當然不是了?!蓖觐亴幟嫔珡娜?,溫和一笑,“柳娘子莫多心?!?/br>
    柳氏聞言似釋重負,嫣然而笑:“咱們差不多大,長主就叫我鶯兒吧?!彼龐尚叩貍冗^臉,低聲補充道:“是官家賜的名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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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呢?只是光艷絕世么?”承麟好奇地追問,“定有其他非凡之處吧?是不是也不聲不響,心里卻極有主意的?”

    完顏寧斜睨了他一眼,抿嘴淺笑不語,承麟自知失言,雙眉一挑,又故意轉開話題:“我倒不信了,什么美人,還能比你更好看?咱們長主才是超塵絕俗,神仙氣度、姑射真人……哎,哎,你笑什么?”

    完顏寧壓低聲音笑道:“兄長大喜,什么時候帶我拜見新嫂?”承麟面色微酡,揚起脖子笑道:“哪來的新嫂,我只留心妹婿!”完顏寧好整以暇地悠然道:“兄長向來不聽后宮是非的,怎么今天倒問起陛下的新寵來了?定是遇到了‘光艷絕世’,又‘不聲不響’,還‘心里極有主意’的女子了。你老實招了吧,白撒哥哥若不肯答應,我或許還能幫你說個情?!?/br>
    承麟跌足笑道:“我的天!將來不知哪個苦命鬼來做這駙馬都尉,花花腸子一動,就被你算了個透,可真是倒了大霉?!蓖觐亴幍溃骸拔腋悴煌?,將來不是和親也是被賜予功臣,這輩子為國家百姓盡了忠節孝禮就算完了,還去管別人的花花腸子做甚?”她轉顧承麟,一雙清澈的秀目層波閃轉:“你再不說,我只管自己猜啦……我猜你定是在‘非凡之人’手上吃了癟,又在白撒哥哥那里受了訓,所以跑到我這里來撒氣?!背绪氡敬参克?,后來聽了她的猜測,拍著大腿笑道:“你都快成精了,我害怕都來不及,哪敢找你撒氣?”完顏寧抬眸淺笑:“方才有人在院子里冰人雪人地消遣我,?;酃霉靡猜犚娏?,你拿什么抵賴?”承麟挑眉大笑道:“好哇,說了半天,原來在這里等著我算賬呢?!蓖嫘^后,他又溫言低道:“你從小就聰明過人,在我面前,再伶俐都不要緊,只是將來出降后千萬要藏拙,別叫夫婿畏懼忌憚?!蓖觐亴幹靡?,略略頷首,又抿嘴笑道:“你先說自己的事?!?/br>
    承麟神色有些尷尬,雙目中卻現出喜悅的光彩來,完顏寧笑道:“罷了,不為難你,你只說吧,要我做什么?”承麟劍眉飛揚,意氣風發,笑道:“不必了,這件事,我定要自己做成!就算她不肯,大哥哥不肯,睦親府不肯,我也定要娶了她來!”

    話音未落,只聽門外噔鐺一聲,似有器物墜地,承麟往門扉處看了一眼,只見竹簾上人影隱約,登時站起就要出去看,完顏寧心下了然,忙拉住他一條臂膀,輕輕搖了搖頭。承麟不解,但見她眉眼間忽現憐憫之色,便依著她又坐下,滿腹狐疑地低聲道:“怎么了?”完顏寧心下嘆道:“你自己惹下的,倒來問我?!闭{轉話題問道:“兄長,你方才說白撒哥哥和睦親府不允準,想來是因為女家門第懸殊的緣故,但她自己也不肯,那又是為什么?”

    承麟瞥見竹簾上人影退去,才低聲道:“她是宋人,為著宋金世仇,十分厭憎金人,尤其是宗室子弟……”完顏寧一驚,瞬間想起父母之事,也頓時明白了完顏承裔反對的原因,沉吟道:“這確是有些難辦了……得想個法子求到陛下面前,有了金口玉言,白撒哥哥也只能答應了?!背绪胄廊恍Φ溃骸皩?,咱倆想到一處了,所以我才來問柳娘子的事,官家自己也情有所鐘,想必能推己及人,成全我的心意?!蓖觐亴幬⑽⑸?,沉靜道:“既如此,須得快些去說。柳娘子是做不成皇后的,到那時你就不好開口了?!背绪朊枮槭裁?,完顏寧低嘆道:“往大了說,君王立后是為天下人擇母,而非出于私情私愛;往小了說,太子妃是先帝為陛下選的正妻,出身高門貴族,又曾刲膚盡孝,深得太后喜愛,還生育過嫡子,多年來侍奉夫君從無過錯,如今陛下要寵妾滅妻,將妻作妾,兩宮太后、睦親府,還有朝廷百官決計不會答應?!背绪氚櫭嫉溃骸叭舯菹乱涣猿?,也未必不可……當今太后從前也是妾室?!蓖觐亴幍吐暤溃骸安灰粯拥?。先帝那時候只是個閑散親王,而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一言一行當為臣民之表率,更何況陛下登基不久,內有弊政、外有強敵,正是要發奮圖強籠絡人心的時候,怎能露出德行有虧的短處來?”

    她截住了話頭不再說下去,心里卻嘆道:“太后何等心性手段,能將原先的翼王妃逼得出家為尼,這才填上了正妃的空缺;柳娘子卻是天真爛漫之人,在這虎狼環伺的后宮里,唯有陛下的一點寵愛,既無子嗣,又無靠山,還引得六宮怨妒朝臣側目,將來只怕要紅顏薄命?!?/br>
    承麟沉默片刻,皺眉道:“可我若現在去求,到時候圣旨一下,她卻不肯接旨,那怎么收場?”完顏寧奇道:“她這般厭憎金人,又如何與你兩情相悅?難道你沒說自己姓完顏?”承麟笑道:“自然是說了,所以她才跑了,只留下張字條給我,說宋金世仇,不共戴天,今生無緣與我結為夫婦?!?/br>
    完顏寧蹙眉道:“莫非她是趙家宗女?若只是尋常百姓,自泰和六年起,漢人便同女真人通婚,實在不必這般介懷?!背绪氲溃骸八臼悄铣瘜⒐僦?。泰和六年,韓侂胄揮軍北伐,她父親被武肅公麾下部將所殺,母親也死于戰火。她被好心人收養,這才撿回了一條命?!彼D了一頓,又繼續道:“我看到字條,立刻跑出去尋她,路上看到一個穿白色衣衫的女子,頓時想起你來,這才有了主意?!?/br>
    完顏寧秀眉微挑,奇道:“這事與我有什么相關?”承麟忍俊不禁:“我想起小時候,你總纏著我講四姑父破賊的故事,我若不肯講,你也不吵不鬧,就吧嗒吧嗒地掉眼淚,回去就病了,我沒法子,只好再趕來給你講?!蓖觐亴帒浧饍簳r光景,心頭溫暖,淺笑道:“我明白啦,你也學我這樣,用苦rou計逼她現身?!背绪胄Φ溃骸安诲e。我對她說,我愿和她一起回南朝,隱名埋名,做一對布衣夫婦?!蓖觐亴幇蛋嫡ι啵骸澳凶拥奶鹧悦壅Z真信不得!這謊也撒得太大了,且看你如何圓回來?!?/br>
    承麟繼續道:“后來,陛下也要修好宋國,我便自告奮勇領了這差使,和她一起在臨安小住。正愁不知道怎么帶她回京,大哥哥寫了信來,說祖母過世了,我便動之以情,說祖母從小待我如何好,我必得為她送行,這才哄了她來開封。到了京師,她不愿進金人王府,我只好安排她住在外頭別苑里,大哥哥聽說我未娶妻就置了外室,狠狠訓了我一頓,她又來問我何時啟程回江南……唉,我只得兩頭瞞著?!?/br>
    完顏寧笑道:“這如何瞞得???不過白撒哥哥在陜西任上,喪事一過就要走的,倒也不打緊?!背绪肟嘈Φ溃骸按蟾绺缒抢镞€好,了不起被他打一頓,最難辦的是她……你不曉得,她……”他目中露出奇異的光芒,帶著些期待、激動和擔憂,低聲道:“她有了身孕?!?/br>
    完顏寧又驚又喜,低呼道:“呀,我要做姑母啦!”承麟笑道:“你早做了姑祖啦,端午重陽你去金明池走一遭,侄孫們一個個都能射柳了?!蓖觐亴幮Φ溃骸澳窃跄芤粯??!”想了一想,又道:“既如此,事不宜遲,你今日就去求陛下吧,我去找柳娘子,求她幫你敲敲邊鼓?!背绪氇q豫道:“可是……圣旨一下,我怎么瞞她?”完顏寧奇道:“她有了孩子,你還不說出實情?”承麟苦笑道:“你不曉得她有多執拗,若實話告訴她,立刻就跑了?!?/br>
    完顏寧暗暗稱奇,心道世間女子皆出嫁從夫,這新嫂確是非比尋常,想了一想,又沉吟道:“不如告訴陛下,嫂嫂身體不適,不能親自接旨謝恩,就由你來代領,先把封誥坐實了;至于嫂嫂那里,你派些心腹去伺候,別走露了風聲?!背绪胍宦?,眼中漸漸發亮,拍案大喜道:“好主意!我就說她懷胎不穩,不能下地,也不能費神,不許人探視,那便成了!”

    第26章 雙闕崢嶸(五)折翼

    過了兩日,皇帝果然下旨,冊封漢人杜氏為廣平郡王妃。完顏承裔氣得半死,又不好公然抗旨,只能將承麟大罵一頓,當天就離京回任。朝中百官聞弦知意,明白皇帝借此試探立后之事,紛紛上書彈劾廣平郡王行事荒誕、性情乖張。

    清晨,皇帝往隆德殿視朝,完顏寧悄悄來到純和殿找柳氏。柳氏正在窗前梳妝,聽到她的腳步聲便親熱地回眸一笑,柔聲喚道:“長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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