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錄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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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寧搖搖頭,輕聲嘆息道:“福姑姑,這些話,都是姑父說的?!?/br> 話音未落,邢國長公主與景行皆大驚道:“什么?” “昨日我求了姑母的手書,去獄中給姑父送酒?!蓖觐亴庍煅实?,“姑父對我說,三世為將,道家所忌,這事不能怪姑母?!?/br> 景行聞言,神色漸漸平靜,邢國長公主卻淚如雨下,身子蜷曲起來,雙手緊緊握住心口,竟比方才更為痛苦。景行將母親抱到榻上,復又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頭,長嘆道:“母親,兒子不孝!” 完顏寧見狀,暗自松了一口氣,心道:“姨父的事雖無法回天,但好歹還有三表哥?!闭l知他又接著道:“只是兒子心意已決,請母親原宥?!?/br> 邢國長公主以顫抖的手輕輕撫過幼子年輕英挺的臉,艱難地道:“為什么?” 景行決然道:“兒子年幼時,家中雖得母親治理有方,但闔府上下忍氣吞聲提心吊膽的情景,兩位兄長直到現在還不能忘懷,兒子最小,卻也記得母親時常寬慰父親。那時不過是受鄭王連累尚且如此,更何況如今,是父親被論謀反,皇帝是決計不會放過我的。額外開恩不過是權宜之計,待物議平息之后,就會羅織罪名將我斬草除根。大丈夫死便死了,何必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完顏寧心驚道:“是了,怎么我竟不曾想到?姨父當年也是先尚主再落職,免叫天下人說天子刻薄寡恩,兩位舅父的手段想來是如出一轍?!?/br> 景行又道:“即便不被處死,也定是千般提防萬般折辱,兒子福薄,不敢奢望能有母親這樣賢德的內助,哪里能夠躲得過半生的明槍暗箭?與其那時候被論罪,連累母親與家人,倒不如現在干干凈凈地隨父兄去了,那昏君若還有一絲愧疚,也能善待母親?!?/br> 邢國長公主肝腸寸斷,緊緊地抱住兒子,抖索著說不出話來,完顏寧、流風與?;墼谝慌钥粗?,亦忍不住哭了出來。 景行掙開母親的懷抱,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又道:“兒子還有一事懇求。母親心性堅忍,戴夫人又是父親多年愛寵……兒子求母親看在父親冤死的份上,高抬貴手,善待她們母女,莫使父親泉下不安?!?/br> 邢國長公主驚愕得無以復加,失聲道:“你……你說什么?……你在說什么?!” 景行卻不答,沉聲道:“兒子不孝,母親的養育之恩,兒子唯有來生再報了?!闭f罷,又重重叩首,然后站起身,決然向門外走去。 ?;鄞罂薜溃骸叭?!”并追了出去,邢國長公主卻仿佛被抽走了全身骨骼般委頓在地,側首凄然笑道:“寧兒你看,我的孩子,他當我是呂雉呢……”完顏寧亦感心酸,卻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正在此時,又有仆婦驚惶地跑來,顫聲叫道:“長主……”完顏寧與流風用力將邢國長公主攙扶起來,只聽那仆婦撲倒在她們腳下,顫抖哭道:“長主……戴娘子投井自盡了……” - 花木清幽的小院溫馨而雅致,石榴正開得透簾明艷,紫藤蔓枝繞在一架小秋千上,和左邊的小木馬相映成趣??纱藭r,小秋千小木馬的主人卻正撕心裂肺地大哭著,聲嘶力竭地撲向那個躺在石榴樹下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全身濕透,頭發衣裳都在滴著水,她就這樣靜靜地平躺在地,臉上神情仍是十分柔婉,襯著她秀麗的面容,仿佛只是睡著了。 風過,吹落枝上榴花數朵,邢國長公主蹲下身,顫著手為她拂去身上落花,凄聲問:“湘蘭,連你也當我是呂雉么?” “你別碰她!”是紈紈,她正極力掙扎著,尖聲哭喊著:“你害死爹爹,又逼死我娘……”仆婦們抖如篩糠,拼命抓住她,另幾個便上去捂她的嘴。 這似曾相識的場景一下子激起了完顏寧的戰栗:兩年前,蒲察府,奄奄一息的母親,痛聲哀哭的小女兒,環繞的家奴仆婦,徒勞的反抗掙扎……她只聽到自己牙齒咯咯作響,隨即上前厲聲道:“住手!放開她!” 紈紈一得自由,便立刻撲到生母身上,放聲大哭,那細柔的嗓音聲聲泣血,刺進每個人的心里。邢國長公主顫抖著去撫她小小的背:“紈紈別怕……”卻被她用力打開,尖叫道:“你別碰我!” 邢國長公主痛苦地閉上眼睛,完顏寧見狀,忙示意流風一起扶她起來,再蹲下身,對慟哭不已的紈紈輕聲道:“你可知戴娘子因何而死?” “是她!”紈紈用小手指著邢國長公主,清澈的大眼睛里盡是憤怒與恐懼,“是她逼死我娘!” “是戴娘子說的么?”完顏寧柔聲問,“是她告訴你,她是因長公主逼迫而投井的?” 紈紈一怔,頓時說不出話來,完顏寧見狀,又道:“既不是戴娘子說的,你又如何認定是你母親逼死了她?” “她不是我母親!”紈紈傷心地哭道。 完顏寧嘆道:“紈紈,今日是你爹爹……被處死的日子,戴娘子與他情好,決意為他殉情。你知道的,你爹爹待戴娘子一直很好,對嗎?”紈紈哭著點點頭,只聽完顏寧又哽咽道:“不僅是你娘,還有你三哥,也決意隨爹爹一起去了。他們只是想去陪你爹爹,并不是受人逼迫?!?/br> “可是,爹爹也是她害死的!” “這是戴娘子說的么?”完顏寧繼續問。 紈紈怔了怔,兩顆大大眼淚直掉下來?!皼]有……”她委屈地低泣,“娘說,都是她的名字不好……我不明白她的話……” 完顏寧不知道湘蘭原名,沉吟道:“jiejie也不明白……不過,既然戴娘子從未說過這樣的話,你又怎能認定是你母親害死你爹爹?”一邊說,一邊冷冷地環視左右。 周邊奴仆們嚇得魂不附體,趕緊跪倒連連叩頭,顫聲辯解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完顏寧心下一片了然,連景行都因金玉帶之事而誤解親生母親,又何況府中奴仆。定是他們偷偷議論長主出面指證金玉帶之事被湘蘭和紈紈聽見,才使得湘蘭誤以為主母因失寵而報復丈夫,從而歸咎自己,而紈紈則認定了嫡母害死父親。 邢國長公主見狀,頹然擺擺手,讓奴仆們起來。完顏寧則握著紈紈一只小手,嘆息道:“紈紈,你爹爹是你母親的夫君,你的哥哥們是她的親骨rou,戴娘子更是得她多年照料。別的且不說,若非她刻意退讓,依著規矩你一生下來就要養在她身邊,怎能日日呆在戴娘子院中,還堂而皇之地喊她作娘?便是尋常人家的庶出孩子,也只能稱生母為姨娘或小娘,更何況你的嫡母是當朝的長公主?!?/br> 紈紈年幼,聽得似懂非懂,卻也明白了父親和生母并非被嫡母害死,方才自己冤枉了好人。她想到自有記憶以來,這位身份尊貴的嫡母一直待自己極好,不由得感到歉然,猶豫著抬頭看她,怯生生地喚:“母親……” 邢國長公主立刻蹲下身緊緊抱住她,垂淚道:“沒事沒事,紈紈別怕……” 完顏寧默默看著,暗暗長嘆了一聲,轉身對奴仆們道:“快些給戴娘子裝殮吧?!?/br> 第19章 香奩夢斷(四)女誡 再度回宮的時候,仍是趕上宮門下鑰。 這一日里,完顏寧先陪著邢國長公主裝殮了湘蘭,午后,又同赴大理寺獄迎回了仆散安貞和九華、弘毅、景行的尸首,也一并梳洗裝殮了。因四人以謀反及連坐被處死,后事只得一切從簡,府中不能裝飾縞素,不能置辦喪儀,逝者不能享用外槨和奠酒。門外禁軍雖已撤回,卻也沒有一個前來吊唁的賓客。四具棺木整整齊齊地停放在正堂上,邢國長公主想了想,又叫人將湘蘭的棺木也移過來,停在仆散安貞的棺木之側。 盛夏里天氣炎熱,邢國長公主悄悄命人去尋司天臺,就近算了個破土的良辰吉日,是在明日的辰時。她自忖不能驚動宮中冰井監,便叫人去坊間貨商處買了許多冰塊,一并放在堂前。 做完這些后,她才命仆婦帶來紈紈,抱著痛哭不已的紈紈柔聲道:“紈紈別害怕,這是爹爹,這是阿娘,這是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他們現在又在一處啦……好孩子,你來向他們磕個頭,就當是送別了?!?/br> 紈紈哭得嬌嫩的嗓子都啞了,軟癱在嫡母懷里,任由她抱著自己向棺木叩首。禮畢后,邢國長公主一邊輕輕拍哄著她,一邊柔聲低道:“小紈紈,不要怕,往后你還是住從前的屋子,?;酃霉脕碚疹櫮?,你娘留下的東西,一花一草,一桌一椅,咱們都不動它,好不好?” 紈紈一聽,如驚弓之鳥般睜大了眼睛,緊緊抱住嫡母的脖子,顫聲道:“母親也要走么?” 邢國長公主凄然微笑道:“是啊,母親要回宮里去?!?/br> 紈紈頓時大哭:“母親不要走,是紈紈錯了,紈紈不該說您害死爹爹,您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不要走……” 邢國長公主溫柔地撫著她的小臉,忍淚道:“好孩子,母親怎會生你的氣呢……只是,母親是公主,公主都是要回到宮里去的,你看,寧jiejie也是這樣?!?/br> 紈紈疑惑地抽泣道:“可母親已嫁了爹爹,還要回宮里去么?” 邢國長公主仰起頭,忽地笑了:“是啊,是啊,大金的公主,便是嫁了人,也一樣要回到宮里去……”她大笑著,卻有兩行清淚滾滾而下。 - 車輦進了西華門,完顏寧小心翼翼地對邢國長公主道:“姑母,今晚就受些委屈,歇在我那里吧?!毙蠂L公主柔聲微笑道:“好孩子,多謝你了?!蓖觐亴幰宦?,想起昨日仆散安貞亦說過同樣的話,眼淚差點掉下來,竭力忍住了。 一時下了車輦,完顏寧叫流風先回去準備衾褥,自己扶著邢國長公主緩緩往翠微閣走,她回想起方才濟國公府眾人駭懼的眼神,心道:“仆散家的人如今視姨母如蛇蝎,國公府她是決計回不去了,可若要長久住在宮里,總要陛下首肯才行?!蹦罴按颂?,她又輕聲道:“姑母,我明日去求一求陛下,讓姑母來翠微閣照顧我,好么?”邢國長公主怔了一怔,卻不回答,只柔聲笑道:“寧兒,我想去看看仁政殿?!?/br> 完顏寧小心翼翼地道:“姑母,這里沒有仁政殿?!?/br> “沒有?”邢國長公主訝然,隨即反應過來,“對了,這里不是燕京,自然沒有仁政殿?!彼龕澣皇?,緩緩轉身環視著暮色中連綿不絕的宮墻:“燕京,燕京……回不去了么?”又忽然拉起完顏寧的手,笑道:“寧兒,不要緊,我記得仁政殿的位置,我帶你去看?!?/br> 說罷,她一邊拉著完顏寧向前走,一邊指著南邊娓娓道:“這里是大安殿,左邊是月華門,大安殿是翁翁大朝會的地方,廣廈十一間,二哥就是在這里登基的……殿前是弘福樓、廣祐樓,出了會通門再往東走就是東宮,爹爹、阿娘、大哥、二哥、我,還有瓊章,我們就住在那里……” 完顏寧知她說的是半生牽纏的中都皇宮,心中更是擔憂,緊緊挽著她瘦削的手臂,任由她帶著自己在茫茫夜色中不斷穿行于巍巍皇城的紫樓金閣之中,邊走邊道:“這里是集英門,后邊壽康殿……承明門、嘉會門……”她越走越快,長褙子寬大的袖口被晚風吹得鼓起,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風而去,完顏寧幾乎跟不上她的腳步,“這里是昭慶門……” 完顏寧一顧左右,發現她已帶自己來到了隆德殿附近,心中一陣焦急,所幸的是,邢國長公主并未走向隆德殿,而是快步向后頭的仁安殿走去。完顏寧小跑起來,勉強跟在她身后,卻冷不防撞在她背上——是她突然停了下來。 “這里就是仁政殿了……”邢國長公主笑道,說著就要帶完顏寧往角門里走,兩名內侍迎上來施禮道:“二位公主,陛下此時不在仁安殿中?!?/br> 完顏寧忙道:“知道了,你們去吧?!眰仁桌蠂L公主柔聲道:“姑母,我們改日再來看吧。我已記得了,這里是仁政殿?!?/br> 邢國長公主惘然道:“怎么,進不去么?我想帶你去看殿前那些菊花?!?/br> 完顏寧不知道重陽舊事,卻也猜到定與仆散安貞有關,只得輕聲哄她道:“那我帶您去后苑去找找,有些早菊怕是已經開了?!?/br> “不是早菊,”邢國長公主柔聲微笑道,“是九華?!?/br> “大表哥?”完顏寧不解,細細向她打量,只見她神色極是溫柔,夜風間歇起,吹散她鬢邊數莖頭發,輕輕拂在臉上,竟生出幾分奇異的婉嫕情態來。完顏寧心里更覺得害怕,緊緊挽住她道:“姑母,咱們先回去吧?!?/br> 邢國長公主亦不反對,點頭笑道:“好?!?/br> 二人往西繞過玉清殿,完顏寧一眼瞥見雪香亭邊的梅林,心中大叫一聲“不好!”果然聽她微笑道:“寧兒,那些是梅樹么?”完顏寧無奈稱是,她便叫完顏寧在此等候,自己則興致盎然地往梅林中走。 此時正值月末,下弦月還未升起,天上唯有點點繁星,并無多少光亮,雪香亭里倒還掛著一盞宮燈,而梅林中卻是一片漆黑。完顏寧眼見她單薄的背影緩緩被周遭黑暗吞沒,忍不住顫聲叫道“姑母!”并跟著追了進去,她在樹叢中尋了半圈,才勉強看清邢國長公主正悄然立在一棵梅樹下,望著雪香亭邊的照影池若有所思,神情柔和而安寧。 完顏寧只覺得全身一陣寒栗,上前拉住邢國長公主哀聲道:“姑母,咱們快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還要送姑父和哥哥們入土?!?/br> 邢國長公主回過神,微笑著點點頭:“好?!?/br> - 回到翠微閣后,邢國長公主倒又恢復了往常穩重的樣子,與完顏寧各自盥沐后便早早安歇了。完顏寧哪里放心得下,想來想去,趿著鞋來到邢國長公主的床前,口稱害怕,定要她陪著自己睡。 邢國長公主讓她睡在里床,輕輕撫著她道:“你今日著實累著了,快睡吧?!焙鋈?,她又似想起了什么,柔聲道:“寧兒,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你爹爹姓趙,名煜成,是宋徽宗的孫兒,南朝的宗室子?!?/br> 完顏寧一個激靈,睡意全無,只聽她又歉然道:“我從前沒告訴你,是怕你年紀小,知道得太多反而徒增困擾,只是現在……”她頓了一下,很快接道:“現在你長大了,行事都很穩妥,我也可以放心了?!?/br> 完顏寧心下愈感不祥,握著她的手不放,懇切地道:“姨母,您相信我,姨父真的不曾恨過您?!?/br> 邢國長公主恍惚微笑道:“我知道。你已告訴過景行了?!?/br> 完顏寧又嘆道:“豈止是不恨,我瞧著,他心里很是愛重您,只是嘴上不說而已?!?/br> 邢國長公主失笑道:“怎會呢?” 完顏寧喟然嘆息:“姨父何等氣概,哪怕就死之時,英豪之氣半分未減;可唯獨提起您來,他就像變了一個人,翻來轉去的,又怕您傷心愧疚,又怕自己無事生非,反而惹您不快?!闭f罷,便將昨日臨走時的情景說于她聽,末了,又道:“他對著我尚且這樣小心翼翼、字斟句酌,想必在您面前更加不會多說什么??墒?,您當真一點都不覺得么?您身邊的人,也沒有發覺么?” 邢國長公主卻已癡癡怔住了,神思恍惚間,隱約聽見完顏寧的問話,不由亦問自己,當真不覺得么?沒有人說過么? 有,自然有。這幾年來,九華、?;?,甚至湘蘭,都曾或直接、或隱晦地表達過,可自己卻始終不敢相信。 “怎會呢?”她總是這樣回答他們,強自按下心頭種種情緒,露出大方得體的微笑——那是她從小就知道并學會的,一個公主所應該展露的,最正確的表情。 - “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東宮蕓窗之下,父親完顏允恭開始教年僅四歲的她讀《女誡》:“謙讓恭敬,正色端cao,以事夫主,清靜自守,無好戲笑……” “昭齊,你來說說,何謂女德?”祖父完顏雍常來東宮考較兄長們的功課,一日,瞥見她也在書房里,便忽然問她。 “貞靜幽閑,端莊誠一,孝敬仁明,慈和柔順……”她胸有成竹,倒背如流,卻發現祖父并未如她所料想的那般滿意。 “然則然矣,盡則未盡?!弊娓刚Z重心長地道,“這些只是尋常婦人的德行,你身為大金的公主,和兄弟們一樣肩負著完顏氏的江山。尋常婦人以夫為天,可是你,永遠要以大金為重?!?/br> 她聽得懵懂,又跑去問母親,母親笑答:“你翁翁的意思是說,將來出降后,你心里也要向著父親兄弟,時刻記得自己姓完顏?!?/br> “什么是出降?”她猶自不解,“我為何要出降?” 在四周宮人們的輕笑聲中,母親愛憐地抱起她,笑道:“這個嘛……你長大了就明白了?!?/br> 然而,最終教她明白的并不只是年齡的增長,還有那個推翹勇、矜豪縱、白羽摘雕弓的慷慨少年。 第20章 香奩夢斷(五)永夜 他是姑母韓國公主的長子,自小出入宮廷,與她相識于總角。韓國公主并非她的親祖母明德皇后所出,只是祖父側妃之女,可這絲毫也不妨礙他長成為同輩人中最英武豪邁的少年郎。 廣樂園中射柳,常武殿里擊球,她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被他利落健勁的身影所吸引。他不同于祖父的深沉和父親的溫厚,也不同于大哥的陰柔和二哥的儒雅,他提韁催馬開弓搭箭的身影,是祖父一直追念并極力勉勵宗室子弟恢復的,那屬于女真先祖們的果敢與陽剛。 彼時的她,已出落成嫻淑貞靜的娉婷少女,身為明德、孝懿兩代皇后正室嫡出,身份尊貴卻謙恭孝敬、端和勤儉,賢名美譽響徹京師,是父母兄弟的驕傲,閨閣女兒的楷模。所有關于他的情愫,她都深深藏在心底,尋常相見時,只禮貌地欠身,客客氣氣地道一句“表兄好”,然后收到他同樣端端正正的一句“四公主好”——她告訴自己這便已足夠。 不知足又能如何?她一直都知道,貴戚子弟的婚事向來是拱衛聯姻,宗室公主的歸宿多半是下降功臣,他和她的婚姻都擔負著家族賦予的使命,從不容許情愛從中作梗。 風暴來得那樣快。他一家受到逆王牽連,頓時從炙手可熱變成岌岌可危,她還沒從擔憂中緩過勁來,便被二哥完顏璟叫到了承華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