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連她親生父親都沒料到這個說法,下首的眾外臣又如何能料及呢。 是以滿殿泱泱數十人,眼珠子驚得快掉下來了還一直愣愣地望著沈縱頤。 沈縱頤神態平靜,背脊直挺,站如青竹,通身散發出一股令人不敢忽視的氣勢。 望著如此儲君,皇帝定定地愣了幾秒。 他似乎也覺察出女兒身上發生了某種變化,那種變化讓他不自覺地感到心痛和不舍。 這是他和皇后唯一的親生女兒,最寵愛最器重的女兒。 但是 在沉國臣民前,她得先是儲君,而后是女兒。 皇帝坐回龍椅,長眸微微閉起,眼角褶皺更深了:過了冬滿打滿算你不過十四,朕如何放心將十萬大軍交付于你? 沈縱頤抿唇:兒臣一人自不可,是以臣請陛下允我另帶二人。 誰? 五世子沈合乾,丞相府陸叔兢。 什么?!陸叔兢名字剛落,底下的陸丞相不由驚呼。 他一把年紀了,持穩持重幾十年,未曾想還有殿前失儀的一天。 抖著唇,陸丞相緊接著拱手向皇帝請罪。 皇帝輕輕揮袖,免了老丞相跪拜的舉動。 他出聲替眾臣問道:為何是這二人? 那自是因她親眼見過這兩人在戰場上義勇無敵的模樣。 父皇死后,先是陸叔兢自請上沙場,打了幾場絕處逢生的勝仗后慘烈戰死。 而后是沈合乾,從皇宮到戰場,以新帝的身份吸引了敵國空前劇烈的反擊,也為皇城留得一線喘息,更為她的逃跑劈開了一線生機。 彼時沉國敗勢已成定局,陸、沈二人傾盡全力,到底為沉國多續了兩年的國運。 挽大廈于將傾,此二子大才尚未充分發揮便命隕戰場,實是可惜。 沈縱頤拱手,兒臣自有定奪,陛下若不放心,且允兒臣即日趕赴邊關,為國打一勝仗定心。 伯樂相馬,伯樂其本身也該有令人信服的本領。 她太年輕了,她的年紀是最大的阻礙。 皇帝低沉出聲,戰場并非前朝,可并非你鼓唇弄舌便可拔得頭籌的地方。 任誰都聽得出這句警告下掩蓋的深深擔憂。 沈縱頤卻神情堅定,拱手彎腰,深揖道:請父皇允了兒臣。 皇帝抿緊唇瓣,手掌緊緊握著龍椅扶手。 沒有等到回答,沈縱頤起身,轉身,對諸大臣做深揖:請諸臣公允我。 殿光堂堂,殿頂高聳,君臣緘默。 沈縱頤咬牙,迅速回身,撩開下袍向皇帝噗通跪了下去,她雙手疊加,呈過頭頂,高聲道:請!陛下允我! 良久,一道蒼老的嘆息從殿下傳來。 陸老丞相跪了下去,雙手疊加呈過頭頂,道:臣信殿下。陛下,臣請允。 文官之首已跪,滿朝文武皆跪,齊聲:請允。 皇帝神色復雜,他不是不信沈縱頤有打勝仗的本事。 可是他究竟是位父親。 任旁人說盡萬無一失的事,但只要還有一絲發生意外的可能,他從心底便開始猶疑。 俯瞰著整座殿堂黑壓壓跪著的臣群,為首的老丞相那從官帽里逸出的幾縷白發是如此刺眼。 陸叔兢是丞相的老來子,向來寵慣無邊,如今叫他也跟著上戰場這老頭的心也疼罷。 皇帝無聲地長嘆,他疲憊地用手掩住臉,聲音從掌中傳出,沙啞無比:允。 沈縱頤并無喜悅,她再次深深拜了一禮,低聲:多謝父皇。 她起身,轉而面對臣群,深揖:多謝諸公。 陳公公把老丞相扶了起來,眾臣也都隨之站起。 滿殿的人這時都望著階上面龐稚嫩的儲君,正午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宛若為其披上天服。 民間盡道儲君殿下為神女降世。 那么,沉國該是有救。 沈縱頤用了少許午飯,緊而朝上書房趕。 待她到時,只見一身明藍錦衣的陸叔兢折著一根筆直的梨樹枝唰唰劈砍著花叢。 那花叢早已在凜冬里枯敗,被數枝折磨得紛紛落下灰脆的枯葉。 枯葉本在少年錦靴下積了一圈,又被他抬腳毫不留情地碾碎。 冷風吹過,揚起的碎葉拂過雪白繡金的錦靴,靴主人停于陸叔兢左后側,冷不丁喚了一聲:陸叔兢。 千辛萬苦等待的聲音甫一入耳,便好似個機關止住了陸叔兢的動作。 他呆滯了兩息,眼光里盡是被摧毀的碎草斷枝,后悔勁涌上心頭,只道自己怒氣沖沖的模樣全叫沈縱頤看去了,以往精心打造的形象毀于一旦。 陸叔兢一壁在腦中想著補救的方法,一壁以淡定自若的姿態轉過身,笑對沈縱頤道:殿下您真來啦?臣完成了您囑托的事,也正要離開呢。